那是一條舊的街,坐標香港灣仔,利東街,著名的印刷品門市集中地,裡面有很多印製和販售喜帖的店家,於是大家都叫它喜帖街。
喜帖街又短又窄,住的都是尋常人家。可每年都會有無數年輕的新人們臉上洋溢著幸福之色手牽著手到來,買一些鮮紅喜慶的喜帖回去,見證將要到來的婚姻。原住的居民們笑意盈盈地接待一位又一位的來客,送上最由衷的祝福,小小的喜帖街總是熱鬧非凡,喜氣洋洋。
可回歸後香港政府的重建計劃首先便覆蓋了這條街,2005年11月6日凌晨零時,這條街正式復歸政府所有,印刷店紛紛絕跡,所唐樓一座座拆卸,2010年2月25日,利東街正式封閉,往日的喜帖街蕩然無存。
在這個背景下,黃偉文寫了這首《喜帖街》,以告別利東街的美好回憶為點,描繪了一個「告別舊愛」的故事。
我自然是沒去過這條街,聽這首歌前,我也不曾了解過這個故事,在不曾知悉背景的情況下偶然聽過幾遍這首歌。
這首歌的原唱是謝安琪,填詞黃偉文,作曲是Eric Kwok,不過第一遍我聽的是陳奕迅在2010DUO演唱會現場翻唱的版本,沉迷於Eason略帶沙啞的歌喉,一個故事緩緩被鋪開的感覺,歌聲以一種平和的勸慰的語氣,似乎在試著勸人放下一些名為「執念」的東西。
後來我比較了一下謝版和陳版,當然,兩個版本都非常好聽,個人還是偏愛於Eason的版本,歌聲像一位滄桑的中年大叔,在掙扎盡少年意氣後終於幡然醒悟,緩緩地同後人講著曾經那些令人動容的故事,只不過語氣中多了平和和釋然,面對失去的東西終於不再痛苦相對,而是慢慢回憶著那些溫暖的場景,潸然淚下卻滿面笑容。
歌詞第一句便是教人:忘掉種過的花,重新的出發,放棄理想吧;別再看,塵封的喜帖,你正在要搬家。
面對即將拆遷的舊街,縱然你試著將大部分的行李都塞到箱子裡,將一大半的回憶都裝在腦海中,可還是會有帶不走的花,那些印好了再也沒機會賣出去的喜帖,似乎每一件舊物都承載著無法磨滅的回憶,而你最後只能嘆息著鎖好門,再也不回頭。
慢慢的灰塵會覆滿這些曾經明亮的屋子,再不會有歡笑和喜悅填滿房間裡陰暗的角落,再往後舊物被拆遷,新樓拔地而起佔據了原先的角落,當有朝一日你再回到這條街,試圖在那些全然陌生的場景裡尋找曾經的回憶,你會覺得每一縷風都酷似曾經,每一片瓦都像極了當初。
可當你撫摸那些瓦,當你吹著那些風,它們帶給你的是全然不同的味道,帶給你的是物是人非的場景。
可是啊,他跟你說「築得起,人應該接受,都有日倒下;其實沒有一種安穩快樂,永遠也不差。」
那些樓從一開始建起來的時候就註定了某一天會倒下,沒有什麼事物會成為永恆,生活同樣也如此,會有安穩和快樂,卻終究會失去它們。
「就似這一區,曾經稱得上,美滿甲天下;但霎眼,全街的單位,快要住滿烏鴉。」
熱鬧和蕭瑟總是對立的,可它們之間也從來不分離,美好的景物不可能永遠留存著,開始時越美好,破碎的時候就會越蕭瑟越悲涼。
這是人與城交織的幻夢,是世間虛假永恆的破碎,是人生總有一天該體會的蒼涼。
整篇歌詞一共有六個忘掉,忘掉種過的花、忘掉愛過的他、忘掉有過的家、忘掉砌過的沙,其中愛過的他和有過的家頻繁出現了兩次。
也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某一天你愛上一個人,彼此擁有了一個家,因為他你每天都滿心歡喜,因為家你覺得溫暖而幸福,你們一起種下了花,看著花一天天長大,等著它一天天開花,可美好本就同沙子築起的城堡一般,最容易被大風大浪所拍散,當有一天美麗的城堡破碎成了滿地的沙,一切像夢一樣的不真切;當有一天他拋棄你走遠,你坐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裡,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像從未開始過,可滿地都是關於他的回憶,又該怎麼去忘記。
也許有一天你搬出了那個家,有一天你丟下了那盆花,你甚至丟下了心中所幻想的美好的城堡,可你始終還是忘不了那個他。
鎖好門不回頭便是告別嗎?可回憶總是帶不走的啊。
小餐廳沙發雪櫃及兩份紅茶,當初的喜帖金箔印著那位他,裱起婚紗照那道牆及一切美麗舊年華,愛的人,沒有一生一世嗎?
明日同步拆下後,回憶的堡壘倒下,沙子築起的城堡破碎成荒土,於是物是人非。
黃偉文筆下的愛情,總是那麼的苦。
可是他又和你說,階磚不會拒絕磨蝕,窗花不可幽禁落霞。
事物的變化是無法抑制的,窗花也永遠留不住晚霞。
所以你只能學會瀟灑。
好景不會與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
每一句歌詞我都那麼的喜歡,同時又覺得觸目驚心和萬般無奈。
可當你一遍一遍的去聽歌,去正視心中的悲愴和蒼涼,你終於還是懂了,這首歌從一開始,就是在勸人放下執念。
其實心中的執念不過是對未知的害怕,留戀過去即是畏懼將來,因為我們根本不敢想,沒了他,自己會怎樣。
美好的世界轟然破碎,迎接我們的,就一定會是茫茫黑夜嗎?
大概不需要害怕。
歌詞的最後一句,請放下手中那鎖匙,好嗎?
鎖好門,放下鑰匙,一切美麗舊年華其實永遠都留在心中。
你需要向明天出發。
喜帖街是感情,同樣也會是人生。
街道的拆除象徵著感情的破裂,同樣象徵著人生輝煌的不再。
感情裡我們要勇敢向前,逆境裡我們同樣要積極面對。
也許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