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安晶
去年夏天,12名泰國足球少年和他們25歲的教練被困清萊府美塞縣溶洞18天,最終成功獲救的奇蹟引發了全球媒體的持續關注。
根據泰國當局公布的營救過程,少年們先在洞中學習如何潛水,之後身穿潛水服、佩戴能遮住整個臉部的氧氣面罩,在兩名潛水員的幫助下,順著引導繩潛水穿過狹窄曲折的積水通道,最終逃出生天。
然而,時隔半年後,澳大利亞ABC新聞東南亞通訊員科克倫(Liam Cochran)在一本新書中透露,之前公布的營救過程並非真相,而是為了安慰少年父母們的說辭。
按照科克倫還原的現場,要讓不會潛水的少年們自己穿過渾濁曲折的積水通道,在操作上是根本「不可能的」。整個營救比官方提供的說法要艱巨數倍,連最樂觀的救援人員都擔心會有部分少年在途中喪生。
當時媒體繪製的營救方案圖。圖片來源:福克斯新聞
《每日郵報》於1月14日發表了科克倫新書《洞穴》的部分內容。科克倫根據曾參與救援的工作人員和潛水員的回憶,詳細還原了救援過程。
書中寫道,在實施救援之前,泰國當局考慮的最安全方案是等洞中的洪水退去。但因為溶洞中的氧氣量下降、二氧化碳濃度上升,再加上新一輪暴雨來臨,救援成了唯一的選擇。
一名專家直言:「如果我們現在潛水,可能會死一些人。但如果我們不潛水,每個人都會死,我們只能收13具屍體。」
但如何營救是最關鍵的問題。
前泰國海豹突擊隊員庫南(Saman Kunan)在運送氧氣桶返回的途中因缺氧不幸罹難,要讓不會潛水的少年們自己潛水穿過多段積水通道已經被視為「不可能」。
唯一的希望是讓少年們昏睡,戴上有矽膠密封圈的全面氧氣罩,由潛水員將他們挨個運出溶洞。而這種沒有任何先例可參考的營救方案充滿了不確定性。
溶洞切面圖,紅點為足球隊所在地點。圖片來源:福克斯新聞
科克倫在書中指出,此次營救的兩大危險是少年在中途醒來開始恐慌,以及氧氣面罩漏水、導致少年們溺亡。
首先在氧氣面罩上就面臨著難題。當時能用的大部分全面罩都是供成年人使用,僅有四個適合兒童,而最小的11歲隊員能不能用還是個疑問。
如何讓少年們「安全地失去意識」,則成為了麻醉師、澳大利亞資深洞穴潛水員哈裡斯(Richard Harris)及其潛水搭檔、退休獸醫查林(Craig Challen)的重任。
哈裡斯最終決定使用三種藥物:先讓少年們服用抗焦慮的阿普唑倉片,以減緩恐懼;然後按體重每公斤5毫克,在腿上注射用於手術麻醉的氯胺酮使其失去意識;之後在腿上注射阿託品,減少少年們的唾液分泌,防止溺亡。
由於氯胺酮的效果只能持續一個小時,負責運送少年的潛水員和在乾燥地段協助的救援人員必須配備針劑,在藥效失效前給少年補針。
雖然用了三種藥物,哈裡斯對於這些藥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依然沒有信心,他所預計的成功概率為「零」。
連更為樂觀的救援人員也擔心可能會有「五名」少年在救援過程中喪命。
由於擔憂救援可能出現的災難性後果,哈裡斯和負責檢查少年身體狀況的查林均向泰國政府申請了外交豁免,以免事後吃官司。
在正式救援之前,泰國海豹突擊隊與潛水員在當地的一個室內遊泳池內進行了秘密演習。演習邀請了三名與被困足球隊員體型差不多的少年,讓少年保持不動模仿失去意識後的狀態,由潛水員帶其穿過模擬的水下障礙物。
與此同時,考慮到救援行動可能出現意外,救援人員事先建議被困少年們給父母寫下最想說的話,讓潛水員先行帶出溶洞。
一名少年代表全員寫道:「不要擔心我們,出去了之後我們馬上回家。不要給我們布置太多作業。」最小的隊員則寫道:「準備好帶我去吃炸雞。」
7月8日,在少年足球隊被困15天後,救援人員開始正式行動。
按照計劃,由哈裡斯負責給少年注射麻醉劑,之後由潛水員將失去意識的少年運出積水通道;負責協助的救援人員在通道之間的乾燥洞室中待命,對被運上岸的少年進行身體檢查,補註針劑,之後再將其送到下一個積水通道以待潛水員繼續運送。
在足球隊25歲教練艾卡波的推選下,四名家住得最遠的少年被選為了第一批出洞的隊員。艾卡波說這四名少年的家住得最遠,「得救後可以在騎車回家的路上挨個通知其他少年的家人」。
泰國海軍發圖回顧艱辛救援過程。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第一名少年、14歲的諾特(Note)在穿上潛水服後吞下了阿普唑倉片,哈裡斯在諾特的腿上注射了氯胺酮和阿託品,之後諾特陷入了昏睡。
救援人員給諾特穿上了其他潛水裝備,把氧氣罐捆在他身體前方,給他戴上全面罩。30秒鐘後,諾特開始正常呼吸。
為了防止諾特在潛水途中突然醒來、在恐慌中抓扯氧氣罩威脅到自己和潛水員的生命安全,救援人員用扎帶將諾特的雙手反綁在他的身後。
來自英國的潛水員馬林森(Jason Mallinson)自願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馬林森拽住諾特身後的綁帶,以跳傘教練帶學員的姿勢,帶諾特進入水中。
在遊過320米的水下通道後,馬林森和諾特抵達了第一個檢查點。退休獸醫查林在岸上對諾特的身體狀況進行檢查,確認一切正常後,諾特被放在擔架上,送到了第二個被水淹沒的通道旁。
科克倫在書中寫道,第二個通道中的水非常渾濁,能見度幾乎為零,因此馬林森只能靠記憶摸索,用自己的身體做護盾,防止諾特撞到巖石。
由於通道狹窄,馬林森的前進速度非常緩慢;其中有一截通道呈豎直狀,馬林森不得不想辦法將橫躺著的諾特運上去。對於這段經歷,馬林森的回憶是「令人發怵,非常緩慢」。
在通過一個個檢查點、遊過一段段通道後,馬林森終於帶著諾特抵達了救援指揮中心所在的3號洞室。這時諾特依然處於昏睡中,對於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指揮中心的醫療隊對諾特進行了身體檢查,之後將他放在特質擔架上,由救援人員接力傳遞、通過尚未灌滿水的通道,最終把他送出洞外。
當諾特作為第一個被成功營救的少年送出溶洞時,洞裡洞外的救援人員都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諾特出洞後,英國潛水員、首先發現被困少年的沃蘭森(John Volanthen)負責運送第二名少年特恩(Tern)。沃蘭森回憶,在下水前他已經做了幾天的心理準備,以應對可能出現的「把一個活著的孩子帶下水,結果帶上來一具屍體」的遭遇。
當天在準備運送第四名少年奈特(Night)前還出現了一段小波折。書中寫道,奈特對麻醉劑的反應非常大,一度出現呼吸紊亂。哈裡斯在旁實施救助,直到半個小時後,奈特才恢復正常。
到晚上9點,第一天的營救行動結束,四名少年均被安全送出溶洞。
營救現場。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接下來幾天的救援也按第一天的流程進行,但中途又出現了幾個小插曲。
馬林森在一段未被完全淹沒的通道中運送一名少年時,少年突然開始甦醒。馬林森不得不一邊穩住少年,一邊給他補註針劑。據馬林森回憶,當時情況非常棘手,「注射器都漂在水上,我只能試著去抓」。
沃蘭森也遇到了突發狀況。在他運送途中,一名少年的腿被通道中的線纏住了。沃蘭森只能先將少年放在水底,然後再找出刀具剪斷水裡的線。
科克倫在書中寫道,這個突發狀況說明了讓少年們失去意識的重要性,「如果他們被纏住了,還被潛水員放在洞底,一個清醒的人幾乎不可能保持鎮定」。
對於最小的隊員、11歲的馬克(Mark)而言,最大的難題是沒有適合他的氧氣面罩。由於面罩的問題,馬克成為最後一名被救出的少年。直到馬克被救出前一天晚上才找到可能適合他臉部大小的面罩,而當時,沒有人能肯定面罩不會中途出問題。
7月10日,隨著馬克被送出溶洞,12名少年及教練全體獲救,成為了「沒有人認為可能實現」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