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報11月1日訊 當來自太平洋溫潤的東南風,慢慢讓位於來自西伯利亞的乾燥的西北風時,熱鬧了一個夏季的南麂島,也慢慢冷清下來,忙碌了一季的島民停了下來,感受每一處變化。
南麂島這幾年的名聲大噪,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哪裡還有我們這麼漂亮的海島。」島民臉上滿是自豪。藍綠的海水、400多種海貝藻類、獨特的貝殼沙灘、天然大草坪……這個距離平陽鰲江港僅30海裡的海島,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早在1990年就經國務院批准,列為我國首批5個國家級海洋類型自然保護區之一。
島上11個村,常住人口2000餘人。每年5月初到10月底,每一個天氣晴朗、風速不大的周末,會有近2000名遊客坐船入島旅遊。修路、造房、建基礎設施,機器聲和不時經過身邊的車輛,絲毫沒有掩飾村民的雄心。
島上居民們在欣喜:發展旅遊意味著更豐厚的收入。但有時候,他們也會擔心:改變傳統的生產方式,他們和海洋的關係可能不復以往的密切。現在,他們還面臨著另一個更直接的衝擊——賴以生存和習慣食用的海洋食物數量,正在急劇減少。
今年,南麂島上30餘名村民自發成立了海洋保護協會。開著自家或大或小的船隻,他們駛向海洋,巡查、舉報非法捕撈行動,向當地政府倡議「控制遊客數量,發展生態旅遊」。他們覺得,一旦沒有魚類、貝類,他們的生活方式也將不復存在。
海洋,定義著島民
從碼頭出發,乘著蕩漾的碧波,跟著成群的海鳥,看盡碧海奇波,就來到了南麂。從上空往下俯瞰,南麂主島的外形像一隻頭朝西北、尾朝東南的野麂,在海面上時隱時現,迎著巨浪前進,小島也因此而得名。
上世紀50年代,國民黨軍隊在一江山島失守後決定撤離,島上原住民也全部遷往臺灣地區。南麂,成了一個空心島。1958年,瑞安、平陽等地的老百姓在當地政府動員下,拖家帶口乘著搖櫓木船,來到這裡安家。
今年55歲的吳勇士,就是在那年隨著父母從蒼南縣馬站鎮漁寮村遷至南麂島。記憶裡,北方吹來的海風凜冽寒冷,還帶著強烈的腐蝕性。蔬菜一種下去,便被風連根拔起吹走。海水倒灌進入低洼地帶,家裡建房子必須依據風向和地理位置,擇一處背風的山坳。
島上的活動空間如此侷促,環繞島嶼的海洋便成了第一代島民生活的突圍方向。
受臺灣暖流分支和鰲江、飛雲江和甌江等淡水河流影響,水底交匯往上的洋流把海底的肥沃餌料帶到水面,南麂島成了生物的樂土。吳勇士說:「不必遠行,在沙灘和巖礁隨意尋找,就能找到填飽肚子的食物。」
當然,離岸再遠一些,海洋中還有更大的財富。吳勇士還記得小時候在大沙岙的沙灘上,遠遠望著父輩們駕著手搖船出海打魚的情形。在星芒與晨光的交替中,他們追著潮水,搖著船櫓一俯一仰地遠去。
南麂盛產大黃魚。每到魚汛,將長長的竹筒插入水中,不一會兒能聽到大黃魚「咕咕」的叫聲從水底傳來。循著叫聲的位置撒網,從四面圍攏,一寸一寸往上收。網裡的魚便慢慢浮出水面跳躍著,魚鱗在夕陽的光芒裡耀眼。海鷗尋著氣味,繞著漁船,一圈又一圈地飛。這一網魚,足夠幾個家庭吃上好一段時間。
但吳勇士覺得,他們與海洋的聯繫,絕不只有食物。
「出海捕魚,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常常是等風停、等霧散。」吳勇士說,有時候海上起大風,手搖船沒辦法靠近本島,只能找個避風的小岙口,眼睜睜地看著家的方向,吃些現捕的魚,無奈地等上四五天。
出海久了,他漸漸學會了預測天氣、觀察洋流的流向,並在船上辨識空間和方向。有經驗的漁民甚至只看海水顏色,就知道船行到何處。從飛快掠過船底的一兩條魚的身影,判斷整個種群的走向和規模。日子長了,大海的開闊和豪邁,追濤逐浪的勇氣和靈活,觀察事物的細緻和謹慎,成了島民們抹不去的性格。
美味,自然的回饋
對於海的變化,島上的居民總是第一時間感知到。
由於工業化捕撈掠奪了大量漁業資源,水體汙染又對魚類生存環境造成破壞性影響,吳勇士說:「每次捕魚,等待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
在南麂島土生土長的黃象橋,也有同樣的感受:「七八年前開始,近海就釣不到像樣的魚了。以前沙灘上隨處可見的貝殼,也越來越難找了。」只有向海洋深處進發,才能捕獲數量更多、品質更好的魚,但這也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沒有魚,我們就養魚。」吳勇士聽說平陽縣出臺政策支持漁民進行海上養殖時,扔下漁網,養起了大黃魚,如今已有十幾個年頭了,「搞人工養殖也是對資源的一種保護,不捕撈就是少破壞。」
從南麂碼頭登島,從出口處向前望去,便是他的漁排,三五個圓形大網箱有序地浮在蔚藍的海面上,旁邊十來個方形的養殖網箱連綴成片,中間是間3米見方的小木屋。不遠處,浮在海面白色的點點「繁星」,則是黃象橋的貽貝浮子。
為了防止海水富營養化汙染,整個海上養殖區杜絕任何飼料。「大魚愛吃小魚,千百年都是這樣,得用小雜魚餵大黃魚。」吳勇士說,南麂海上養殖區域面積不小,但這裡的水質常年保持在1類標準。
體貼大自然,人類總會獲得各種方式的回饋,「別的地方養大黃魚都會得白點病,大批大批投藥也治不好,我們這兒就不會。別的,像貽貝、海帶、鯧魚,品質也好。」他說。
隨著城市生活壓力越來越大,很多人希望假日可以擁有海島愜意的休閒時光。藉助自身得天獨厚的優勢,南麂也發展起了海島旅遊。更多的漁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種可能。他們紛紛上岸,搞起人工養殖,僅大黃魚養殖基地就有五六家。一些漁民將自家的房子收拾一番,辦起了農家樂、漁家樂。
從吳勇士的漁排向岸上望去,一棟簇新的白色小洋樓便是他家的漁家樂,一樓是海鮮大排檔,二至三樓住宿,每年算算也有四五萬元收入。
儘管轉向陸地發展,不少漁民依然保持著以前跟著潮水起居的習慣。春潮來得早,他們也起得早,潮水一日日後移,他們也跟著一天天推遲起床。黃象橋說,伴著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入眠,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微光起床,已經成了烙印。
敬畏,對海的態度
南麂島民通過生態保護、特色旅遊,描摹著自己的新面貌。但黃象橋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停下了向海洋索取的腳步。
科學家們預測,50年內幾乎所有魚類都會消失。而這並不是唯一的變化,全世界範圍內,海平面在上升,極端氣候逐年增多。熱帶海面溫暖的海水蒸發到空中,在狂熱的低氣壓推波助瀾下,製造出地球上最狂暴的氣候系統——颱風。
「前幾年,還沒換深水網箱。來一次颱風,漁排就全被毀了,網箱被掀倒、刮破、倒塌。貽貝浮子也全被風吹起來,一個都沒剩下。」黃象橋說,那時,所有養殖戶心裡只剩下無助,多少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了,「這是在提醒我們,要敬畏自然的力量。」
全球氣候的變化無法控制,但對於家鄉,黃象橋覺得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島上遊客增多,垃圾處理難,他們自發組織力量對海灘、草坪上的垃圾進行清理。他們還提議限制上島遊客人數,進行實名制管理,倡導遊客生態文明旅遊。「旅遊開發,像海釣一樣,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智慧,要學會傾聽大自然說什麼。」黃象橋覺得,遊客就是衝著美麗的貝殼沙灘,衝著清澈見底的海水來的,「我們就要把好的環境給他們,不然遊客就走了。」
為了保持生態和環境優勢,原來以柴油為主的能源結構必須摒棄,島上居民一致同意通過了清潔能源項目。如今,結合風電、太陽能、儲能系統的南麂島微電網工程正式投入運營,安全、清潔的電力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家家戶戶。
為了保護海洋漁業資源,今年年初,30餘名居民還自發成立了海洋保護協會。在捕魚季節,他們開著自家的船,分區域對南麂附近海域進行巡查,一旦發現有非法捕撈船隻,立刻上報到海洋漁業局。對遊客和居民非法採集貝類、藻類的行為也及時勸阻。
「我家住在南麂島,魚兒在浪裡跳,鳥兒在風裡飄,草坪把我柔柔地抱,月兒和我輕輕地聊。我家住在南麂島,碧海仙山多奇妙,一半藍,一半綠,島不老,家不老……」漁民們唱起了每次出海都會哼的歌曲。遠望去,南麂島,面朝大海,宛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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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麂列島國家級海洋自然
保護區2015年環境報告
南麂列島國家級海洋自然保護區位於平陽縣東南海域,距大陸最近點平陽縣的西灣北山村約45公裡,保護區總面積201.06平方公裡。主要保護對象為海洋貝藻類、鳥類、野生水仙花及其生態環境。
2015年8月監測結果表明,保護區周圍海域水質為第一類,沉積物中實施監測的有機碳、硫化物和石油類三個指標均符合第一類海洋沉積物質量標準。
保護區內的主要保護對象為潮間帶生物78種,貝類優勢種為條紋隔貽貝、帶偏頂蛤、棘刺牡蠣等,藻類優勢種為鐵釘菜、鼠尾藻、密毛沙菜等。保護區鳥類種群總體保持穩定,海洋性鳥類優勢種為黑尾鷗和褐翅燕鷗;常見的涉禽有白鷺、牛背鷺、鷸等。
保護區內野生水仙花和擴植增種水仙花面積保持穩定,長勢良好,今年芽期為9月中下旬至10月初,10月底水仙花平均株高為36.92釐米,12月初已部分開花,主要伴生種有蘆葦、瘤梗甘薯、艾草等。
與2014年相比,保護區海水和沉積物質量保持良好,海洋生物群落保持穩定。
(摘自《2015年平陽縣海洋環境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