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符號多源自三重,即建築、民俗、美食。其中,尤以美食更能體現當地風土,反映市井文化之內涵。中西文化雜糅相交的社會背景下,津門美食烙上了更為多元的文化標籤,從河海兩鮮到節慶食俗,從家常滋味到街頭小吃,從西洋餐食到宮廷糕點,津味兒美食雖在視覺口感上不及淮揚菜般精細雅致,在味覺體驗上不及川菜般酣暢淋漓,卻有著擇取各家之長,包容並舉的特色。
談及天津美食,眾多文人都曾在作品中有所著墨。而今摘錄四段,望能從字裡行間,探尋出幾分關於傳統津味兒美食文化的記憶。
汪曾祺《蘿蔔》
天津吃蘿蔔是一種風氣。五十年代初,我到天津,一個同學的父親請我們到天華景聽曲藝。座位之前有一溜長案,擺得滿滿的,除了茶壺茶碗,瓜子花生米碟子,還有幾大盤切成薄片的青蘿蔔。聽「玩藝兒」吃蘿蔔,此風為別處所無。天津諺云:「吃了蘿蔔喝熱茶,氣德大夫滿街爬」,吃蘿蔔喝茶,此風亦為別處所無。
梁秋實《雅舍談吃》
天津包子也是遠近馳名的,尤其是狗不理的字號十分響亮。其實不一定要到狗不理去,搭平津火車一到天津西站就有一群販賣包子的高舉籠屜到車窗前,伸胳膊就可以買幾個包子。包子是扁扁的,裡面確有比一般為多的湯汁,湯汁中有幾塊碎肉、蔥花。有人到鋪子裡吃包子,才出籠的,包子裡的湯汁曾有燙了脊背的故事,因為包子咬破,湯汁外溢,流到手掌上,一舉手乃順著胳膊流到脊背。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不過天津包子確是湯汁多,吃的時候要小心,不燙到自己的脊背,至少可以濺到同桌食客的臉上。
相傳有一個笑話:兩個不相識的人據一張桌子吃包子,其中一位一口咬下去,包子裡的一股湯汁直飆過去,把對面客人噴了個滿臉花。肇事的這一位並未覺察,低頭猛吃。對面那一位很沉得住氣,不動聲色。堂倌在一旁看不下去,趕快擰了一個熱手巾送了過去,客徐曰:「不忙,他還有兩個包子沒吃完哩。」
張愛玲《談吃與畫餅充飢》
小時候在天津常吃鴨舌小蘿蔔湯,學會了咬住鴨舌頭根上的一隻小扁骨頭,往外一抽抽出來,像拔鞋拔。與豆大的鴨腦比起來,鴨子真是長舌婦,怪不得它們人矮聲高,「咖咖咖咖咖」叫得那麼響。湯裡的鴨舌頭淡白色,非常清腴嫩滑。到了上海就沒見過這樣菜。
唐魯孫《酸甜苦辣鹹》
「烙餅卷螞蚱」是天津獨有的吃法,除了天津別處沒聽說吃螞蚱的,攙螞蚱的大餅,有人喜歡用大麥磨的麵粉來烙,有人喜歡吃麵粉攙棒子麵兒混合面烙,至於用機器洋面烙的家常餅來卷炸螞蚱吃,地道天津衛的人認為終歸沒有大麥麵或是混合面來的筋鬥擋口呢。
天津所謂「硬麵餃子軟麵餅」的說法,所以和面都用溫忽水,和好面先用擀麵杖擀成薄餅,撒上細鹽,搽好香油,撒點蔥花,然復盤成螺螄捲兒,再把它擀成餅,盤卷擀的次數越多,餅越鬆軟好吃。烙餅的火候更要拿捏得準,火大變成了烏焦巴弓,火小烙的時間拉長,餅讓風嗑幹轉硬也不好吃。火候用的得當,烙出來的餅外面微焦,裡面鬆軟,才算合格。平津所謂螞蚱,其實就是專啃五穀的蝗蟲,螞蚱到了秋涼產卵期一肚子都是螞蚱仔兒,公螞蚱沒人吃,專揀帶仔兒的雌螞蚱,摘去翅膀,掐下大腿,專留一兜仔兒的胖身子,放入油鍋炸的焦黃,撈起瀝去了油,撒上細鹽,用蔥花醬油一拌,攤在餅上捲起來吃,天津講話那才要多沒有多美呢!
當年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先生,非常風趣,他說:「炸螞蚱撒上花椒鹽來下酒,有人請我上義順和吃俄國大菜,我都不去」。雖然是句笑談,可見炸螞蚱是多麼香酥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