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奧斯卡依然戰火熾烈,因為太多優秀的電影要搶奪數目不多的獎項,而當中「最佳改編劇本」這一項,競爭更是激烈。
4次入圍奧斯卡的安東尼·麥卡滕(Anthony McCarten )以《教宗的承繼》( The Two Popes )入圍。
《辛德勒的名單》(Schindler's List)奧斯卡得主斯蒂文·澤裡安( Steven Zaillian )以《愛爾蘭人》(The Irishman)入圍。
比較起來,年紀輕輕的格蕾塔·葛韋格(Greta Gerwig),改編路易莎·梅·奧爾科特( Louisa May Alcott )小說《小婦人》(Little Women),似乎理應敬老尊賢,事實上並非如此。
格蕾塔精彩的改編讓她被視為這個獎項的強力黑馬,不妨讓我們來看看,《小婦人》電影的劇本與《小婦人》原著有哪些區別?
1. 後設趣味
基本上,格蕾塔保留了大部分的《小婦人》劇情,沒有大幅度的刪動或添加。但是格蕾塔的版本有兩個巨大的變動,其中一項就是敘事角度。
《小婦人》原書是以第三人稱角度,平鋪直敘地書寫馬區一家的生活。
而在《小婦人》電影裡,大部分時間都是以二姐喬(Jo) 由西爾莎·羅南 (Saoirse Ronan)飾演──的角度敘事。
《小婦人》電影的劇情主軸事實上是喬追尋作家夢想的過程,其他三姐妹的劇情,大姐梅格(Meg)出嫁、貝恩(Beth)患病、艾米(Amy)隨姑媽遠遊。
乃至於鄰居勞裡(Laurie)等人的劇情,相較之下,都是這條喬成為作家劇情的支線。
但是這種轉變就電影劇本而言並非少見,特殊的是,《小婦人》電影採用了後設敘事。
簡單地說,用一個故事來訴說另一個故事,就是所謂的後設敘事──某些電影裡有所謂的「劇中劇」格式,就能說這是一種後設敘事。
《小婦人》電影最妙之處,在於處處都充滿著後設的趣味。
《小婦人》雖然是虛構的,但卻其實是作者路易莎·梅·奧爾科特的自傳小說:路易莎也有三位姐妹,早婚的大姐安娜從小想要成為女明星;
身為老二的路易莎從小喜愛寫作、同時也很男孩子氣;三妹伊莉莎白在幫助窮人家時不幸患猩紅熱,而後便持續體弱,才22 歲便芳年早逝;
小妹亞碧小時頑皮,長大卻得其所願擁有完美的家庭,令路易莎十分忌妒。這些姐妹的性格與人生,全被路易莎用在《小婦人》裡馬區四姐妹角色上。
很明顯地,格蕾塔想要讓觀眾明了,《小婦人》就是路易莎的自傳:《小婦人》電影裡的喬一度想要放棄寫作,但當貝恩去世之後,她決定將自家四姐妹的故事,寫成小說《小婦人》。
這種改編明確地指出,喬就是路易莎·梅·奧爾科特,而《小婦人》其實是一套自傳小說。
這種設計連帶地讓電影有更多空間,討論女性在當代小說中的角色定位。
電影裡主編說出了「女性角色最後一定要結婚」的臺詞,間接反映了19世紀末期的女性地位,是非常高明的一手。
2. 摺疊時間軸
《小婦人》早在1917年就有了黑白默劇電影改編版,有聲電影時代要改編、彩色電影時代也要改編、乃至90年代與現在的21世紀。
有趣的是,至今7次電影改編,自1933年的版本開始,《小婦人》電影全都改編了小說《小婦人》與其續集《好妻子》;《好妻子》為馬區四姐妹長大成人後的發展故事。
《小婦人》電影也是其中之一,但它並未遵照前6次改編的敘事流程,以流水帳方式自1861年的聖誕節前講起。
我們看到《小婦人》電影的開場,明顯已經成為小女人的喬,緊張地坐在忙碌又色調灰暗的報社辦公室裡,等待主編採納她的稿子。
《小婦人》電影將整段《小婦人》與《好妻子》的故事從中折半,而後頭尾相連,讓過去的家庭溫暖回憶,與未來成長後的自立艱苦緊緊相連。
雙方互為表裡、相互呼應。這是大膽的改編,也是格蕾塔有資格在角逐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呼聲高漲的理由。
當然,不只是因為前6 部《小婦人》改編版本沒人這樣做過,而是代表編劇必須得對這兩本小說融會貫通,
懂得挑選小說中能夠產生今非昔比情懷的片段(或是添加小說裡沒有的劇情),而後透過影像語言的類比或反差,製造出銀幕上的戲劇效果。
但是這種摺疊手法並非《小婦人》電影改編最精妙之處,結合上述提到的後設手法,《小婦人》故事甚至成為了喬自信繼續執筆之路的根據。
《小婦人》電影開場時,喬還是一個缺乏自信、僅憑一腔熱血猛衝的「作家」──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該繼續撰寫這些明顯無趣的題目。
但是當《小婦人》電影透過後設,將喬化身成為真實世界裡的小說作者路易莎,寫作成為了她回憶美好家庭生活、與宣洩悲傷回憶的管道。
《小婦人》電影的今昔對比手法,製造了更豐滿的戲劇效果,也同時更加強化了喬的創作動機。
她必須得寫、她有更真實的事物可寫、那些美好的事物能夠因為她的文筆而繼續存活著。
過往幾乎所有的《小婦人》改編,全以喬接受求婚作為結局,但《小婦人》電影無意讓結局停留在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樣板裡──它甚至嘲諷了這種樣板。
3. 精緻的主題性小修改
在小說裡,艾米在準備與勞裡一起參加巴黎的聖誕舞會時,精心打扮,「我真想讓他(勞裡)認為我看上去漂亮。」
因為她意識到勞裡「是個男人」,想要讓他為她瘋狂。但是,這不是我們在《小婦人》電影裡看到的艾米,電影裡的舞會悽慘多了,
酒醉的勞裡左擁右抱,還出言諷刺艾米只是個拜金女,但是艾米沒有露出一絲討好勞裡的神情,她冷靜地反刺這個曾經是馬區四姐妹的「我們的男孩」,並且毫不留情地對他冷淡。
相同地,《小婦人》電影這樣的小修改非常地多。大姐梅格與丈夫的衝突,在小說裡很多時候是為了她們之間的一對雙胞胎,
長姐如母的梅格,成人後繼續以母親身份而活著,成為母親似乎是她唯一的方向與歸宿。
但是《小婦人》電影裡,看來梅格的一對子女好像沒出什麼亂子,你甚至根本看不到他們幾眼。
梅格與丈夫之間的問題,都纏繞在家中入不敷出的經濟狀況上,他們都被迫為此做出犧牲與讓步。
這種改編,另一方面更加與過去小說裡大姐被視為拜金的庸俗形象產生極大的對比:那個年代的女性,根本連經濟自主的機會都沒有。
想要自由,而只能透過被視為是不堪的拜金女方式,嫁入豪門才有可能。
《小婦人》裡原有的強烈宗教意味,也被《小婦人》電影大幅刪減,可能很多觀眾甚至不知道馬區爸爸在小說裡是一名牧師、也不知道馬區家的家訓是慷慨與慈善待人。
《小婦人》電影裁去了這些宗教相關的描述,而讓馬區家的善行,回歸到人性善良的本質。
路易莎本身就是一位即知即行的女權支持者,而格蕾塔的改編,事實上讓路易莎的小說,更扣緊了路易莎自身的理念。
她讓這些小說裡的女人更加立體、個性更加合理,自然,她們的困境與成長也就更加真實。
改編劇本不是照貓畫虎,難度更絕對不比原創劇本簡單,《小婦人》電影做了一個很好的例子。
格蕾塔·葛韋格精心打磨這個150年前的故事,保留它的光華、去除它的不合時宜,但卻讓所有喜愛這個老故事的人們,更加喜愛這個全新面孔的版本。
評審奧斯卡的影藝學院會員們應該非常頭痛,他們得想想《小婦人》電影不能拿到最佳改編劇本獎的理由是什麼。
但是觀眾就不用操這種心了,他們可以全心擁抱《小婦人》電影的精彩,感受這份劇本裡超越150年光陰的美麗。
影片將於情人節檔期上映,2月14號我們一起相約《小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