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6月30日,我們響應國家號召踏上了北去的專列,開啟了赴內蒙古呼倫貝爾扎蘭屯的上山下鄉之旅。這是天津開出的第一趟知青專列,也是全國開出的首趟知青專列。這趟專列裡乘載著的是來自天津市河東區與河西區25所學校的1291名中學生。
我們7月1日下午到達的扎蘭屯。7月2日從扎蘭屯乘卡車到達斡爾公社,在公社吃過午飯後坐上六村建國生產隊派來的兩掛大馬車,沿著音河阿榮旗一側向北顛簸了45裡,於傍晚時分又過了一條小河,在一個十幾米長的土坯房子前停下。這就是我們的最終目的地——呼倫貝爾盟布特哈旗達斡爾公社白音大隊建國小隊。
我當時的工分一般都是11分,比半勞力10分高,比整勞力12分低。
一 可敬的達斡爾族隊長
生產隊有30多匹不上套的馬,這在多民族聚集的達斡爾鄉孔家溝不是怪事。這些馬每天白天需要放牧,因為騎馬對這裡的村民是太容易的事情,又是在白天放牧,索性隊裡按半勞力工分對待。
1969年夏天,隊裡竟然找不到願意放牧的半勞力,於是晚上開會讓社員們討論。這天晚上,看著尷尬的會場,我不由從心中湧出一股為民解難的激情,隨即喊了聲:「我去!」會場一片寂靜,有些社員氣不公地說:「哪能讓知青去!他們根本就不會騎馬!」一陣騷動之後還是達斡爾族隊長多恩祥一錘定音:「兆燕,好樣的!」隨即轉向全體社員說:「我給他找一匹好馬,不帶鞍子也能騎的。」社員們異口同聲地喊著:「就騎那匹小白馬吧!」隊長興奮地說:「對,就騎那匹小白馬,明天我先給騎出來再讓兆燕騎。」會就這樣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生產隊裡聚集了一大群人看著多恩祥隊長調訓那匹小白馬,本來就很老實的小白馬,經隊長翻來覆去的騎上騎下的一番折騰變得更順從了。隊長順手把韁繩給了我,說:「騎吧,保證不會摔到你的。」我接過韁繩順勢騎上,鏟屁股的事情我早已經歷過,那個地方早起了厚厚的膙子,於是興高採烈地在隊部的院子裡連走了幾圈,隊長在大家歡呼聲中幫助我將30多匹馬從馬圈裡趕了出來。就這樣,我開始了放牧的生活。
每天一大早,恩祥隊長和一位漢族飼養員都會幫助我把這30多匹馬趕出馬圈,然後是恩祥隊長的千囑咐萬叮嚀,並親自為我送過音河去,一直目送著我走向草甸子深處。
太陽落山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所有的馬都吃飽了,變得也很順從,驅趕著它們走向村邊的音河。恩祥隊長早早地站在河對岸等候著我的出現。走到河邊時,隊長在河對岸指揮著我,呼喊著,直到所有的馬匹安全過河。
恩祥隊長是一名30多歲的共產黨員,對我們知青很有感情,在生產、生活中也有一股大公無私的英雄主義氣概,對我幫助很大,對我在農村的成長鍛鍊感染也最深。讓我記憶最深的是,一次一匹小馬駒被湍急的音河水衝向下遊,恩祥隊長不顧一切地衝下河去遊向下遊,硬是將這匹小馬駒拖上了岸邊,他那張開雙臂在河中撲向馬駒的形象,至今仍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腦海中。
二 馬過去了人沒過去
沒有放過牧的時候感覺放牧很浪漫,今天真的輪到我放牧的時候才感到有那麼多的苦澀。
我們村東邊是一條水流湍急的音河,過河就是阿榮旗界內,這是一片東西寬1公裡南北長百餘裡的草甸子,草甸子與彎彎曲曲南下的音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廣闊的溼地,河邊的柳樹與溼地的荊棘交織在一起讓人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恐懼感;甸子的東邊是一道山梁,覆蓋著茂密的荊棘和森林,再向東翻過道道山梁據說就是阿榮旗的紅花梁子鎮距我們這百裡之遙。我想,在這樣的環境下放牧一旦有個閃失我上哪找人呼救啊?
我的小白馬很通人氣,我的雙腳在它的肚子上少磕幾下它就會飛快地走起馬步,絕非像一般的馬那樣雙腿邁步,是一匹很聰明的走馬。30多匹馬在草甸子上盡情地吃草時,我也放鬆韁繩讓我的愛騎能低頭吃草,沒想到這匹小白馬吃草也與別的馬不一樣,它大口大口攬著咀邊的青草,好像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餵飽自己的肚子,似乎知道它吃草的機會比別的馬要少許多。
我不停地張望著,30多匹馬很快散成了方圓一平方公裡的散面,其中一匹紅色兒馬竟自己跑進了山崗上茂密的樹林,我立即策馬向前,眼看就要追到的時候,突然我的眼前一黑從馬上摔了下來,我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顆橫長的樹杈將我攔臉截下,馬是過去了可人沒過去。小白馬好像知道主人失身也站了下來,回過頭看著我還不停地打著馬鼾。我沮喪地爬起來,牽起小白馬繼續努力前行,直到截回那匹紅兒馬。
這時我才感到看似很瀟灑的放牧並不輕鬆。放牧的我神經高度緊張,生怕哪匹馬有個閃失,也怕自己有個閃失無法自救。
三 好心的蒙古族牧民
我在放牧生活中最難忘的是每天幫我放牧的兩個蒙古族牧民。
一天,我正在聚精會神地關注著我的馬群,突然,在我放牧的正北方向隱約發現了一群正在吃草的龐大馬群,我定睛望去,在這群馬的不遠處還有兩個簡易的蒙古包,我猜想一定是遊牧的蒙古族牧民來到了這裡,於是總是好奇地向那個方向張望,在百裡不見人煙的草原看到另一群放牧的,這給我的放牧生活增添了幾分生氣,也有一種一旦發生意外即刻會找到救星的安慰感。
不一會兒,兩個年輕的牧馬人策馬來到的我的面前,他們勒住韁繩熱情地向我打招呼,問我是哪裡的,我指著茂密的音河深處,告訴他們我就在河那邊的村子裡。
他們說:「你這樣不累嗎?」
我說:「不累。」
他們說:「走吧,上我們那去吧,你這樣太累了。」
我知道他們是好心,於是趕著我的馬群來到了他們的帳篷處。他們熱情地將我請進了他們的帳篷,並告訴我說:「那馬你不用老管它,讓它們混在一起吧,你不用管了。」
我第一次走進他們的帳篷,讓我感到十分驚訝,帳篷裡充滿了奶香味,而且還響著半導體收音機,在半導體收音機還不普及的年代,這是一種很奢侈的享受,更讓我感到奢侈的是他們竟用牛奶煮小米粥,小米的米香與牛奶的奶香混在一起產生了一種更加迷人的香味。
我不放心我的馬群,總是側身向馬群張望著,只見其中一位牧民策馬將這兩群馬圈在了一起之後,讓所有的馬都頭朝南向,待所有馬都安靜下來低頭吃草之後他回到了帳篷裡,與另一個牧民熱情招待著我。我們聊得很開心,不知過了多久,一碗奶粥喝下之後,他們安慰我躺下休息,不要擔心馬的事。我疲倦地躺了下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待我醒來時,耳邊聽到的是他們之間的蒙語對話,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我猜想都是善意的或者是與我無關的話題。
太陽偏西的時候,我向帳篷外望去,馬群早已無了蹤影,看著他們若無其事地談笑,我膽怯地問了聲:「我的馬呢?」他們自信地說:「你不用管了,一會兒就給你趕來。」過了會兒,他們有說有笑地騎著馬向南走去,不見了蹤影,大約40多分鐘後,只見草原深處一片塵土飛揚,漸漸地看到的是一片壯觀的馬群,很快就來到了我的眼前,兩個蒙族牧民翻身下馬站在了我的眼前,讓我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將馬趕走。令我感到神奇的是,這些馬來到帳篷面前不一會兒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兩群,一群是我的馬群,另一群是他們的馬群。就這樣我趕著我的馬群向著音河深處走去,走向我居住的村莊,走向我的青年點。
兩位好心的蒙族牧民,就這樣為我的放牧生活增添了許多輕鬆與快樂,直到半個月之後生產隊有了新的放牧員,我也結束了我的放牧生活。
作者:李兆燕,天津老知青。1966年初中畢業後,1968年上山下鄉到內蒙古呼倫貝爾布特哈旗達斡爾公社白音大隊建國小隊插隊。1970年,選調到旗商業系統工作。1978年,調至河北省物價局工作,直至2010年退休。退休後受聘任省優秀內資出版物《河北經濟協作》主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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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一壁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