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花天南海北的人們都有吃。但我一直認為韭菜花是做醬的,也就是韭花醬。汪曾祺曾寫過《韭菜花》「北京的韭菜花是醃了後磨碎了的,帶汁。除了是吃涮羊肉必不可少的調料外,就這樣單獨地當鹹菜吃也是可以的。熬一鍋蝦米皮大白菜,佐以一碟韭菜花,或臭豆腐,或滷蝦醬,就著窩頭、貼餅子,在北京的小家戶,就是一頓不錯的飯食。
過去有錢的人家自己醃韭菜花,以韭花和沙果、京白梨一同治為碎齏,那就很講究了。
雲南的韭菜花和北方的不一樣。昆明韭菜花和曲靖韭菜花不同。昆明韭菜花是用醬醃的,加了很多辣子。曲靖韭菜花是白色的,乃以韭花和切得極細的、風乾了的蘿蔔絲同醃成,很香,味道不很鹹而有一股說不出來淡淡的甜味。曲靖韭菜花裝在一個淺白色的茶葉筒似的陶罐裡。凡到曲靖的,都要帶幾罐送人。我常以為曲靖韭菜花是中國鹹菜裡的「神品。」
汪曾祺先生的這篇文章使我確信韭菜花大致做成醬,且為至味。所以我曾寫有前文《楊凝式的韭花帖》,分析楊凝式所寫信札其中韭菜花的吃法。雖是質疑其中韭菜花的吃法,但質疑中實質為肯定楊凝式《韭花帖》中韭菜花的吃法是韭花醬的簡化,不是吃的鮮花。
來福州,阿寶夫婦倆陪同在他們的「一同樓」吃飯,菜單上有「閩江流蜞炒韭菜花」,我心有所動,問是韭菜花醬所炒?答為韭菜花。我興趣大為,阿寶為我講解此菜是用韭菜花還是骨朵兒欲開尚未開放時,連同掐得動的嫩薹,切為寸段,加流蜞爆炒了吃,美味至極。是「時菜」,過了那幾天,菜薹老了,就沒法吃了。
在福州方言中所稱的流蜞,在廣東一帶稱為禾蟲。流蜞是閩江口名貴特產之一,多生在蘆葦蕩裡,每年中秋時分是流蜞的繁殖季節,會半夜從泥裡鑽出活動,這時候的流蜞已經成熟,有豐富蛋白質,十分肥美。
阿寶說,流蜞現在很難找,聽說大師傅要來,專門去找的。
原來,韭菜花不止做醬,是可以吃花的。福州「一同樓」的「閩江流蜞炒韭菜花」確為妙味,更有故事,讓人津津有味。我們回過頭來再看楊凝式的《韭花帖》,疑惑全無,只為其情其景所有感懷:
晝寢乍興,輖(zhōu)飢正甚,忽蒙簡翰,猥賜盤飧。
當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zhù),實謂珍羞。
充腹之餘,銘肌載切,謹修狀陳謝伏惟鑑察。謹狀。七月十一日,狀。
經典之句「當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zhù),實謂珍羞。」在「一同樓」嘗「流蜞炒韭菜花」,體味初秋韭菜花的「逞味」,想楊凝式《韭花帖》用詞之妙,和韭花肥羜般,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