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在泰國普吉府普吉島附近海域，翻船事故中遊客被救起。圖/新華
普吉海難：是船方冒險，還是官方失責
本刊記者/霍思伊 文/鮑安琪
本文首發於總第860期《中國新聞周刊》
深海，渾濁的海水中，船側翻著，斜插進海底。
白色船體不再在陽光中熠熠生輝，沉鬱覆蓋了它，蔓延至周圍，是無邊的寂靜。這寂靜中，很多女人和孩子，有的平躺著，有的立著，姿勢如化石。
血漂浮在水中，細細密密。
這是遇難後的第二天，有的遺體還沒有開始腫脹，面目如初。
7月5日下午5點45分，兩艘載有一百多人的遊船在普吉島附近海域突遇特大暴風雨，船隻發生傾覆並沉沒。
截至7月10日上午，據統計，127人中有5人沒有登船，實際登船人數是122人。其中75人已經獲救，44人不幸遇難，仍有3人失聯。
兩艘船分別為「鳳凰號」和「艾莎公主」號，船上乘客多為中國人。「艾莎公主」載有的42人（其中35人為中國人）當日全部獲救。「鳳凰號」上遊客共有89人，中國遊客87人，分別是來自浙江、上海、廣東、河南等地的自由行客人。其中，有37位是來自浙江海寧海派家具有限公司的員工，大多為公司的中高層。
截至7月10日，「鳳凰號」上共有37人生還，44人遇難，3人失聯。
7月9日，普吉醫院稱，已經打撈上岸的41具遺體中，包括8名男童、5名女童，10名成年男性和18名成年女性。
變天
7月5日下午四點，突然陰天了。阿政在排隊上船，他問導遊：「天變了，沒事吧？」
導遊說：「趕緊走，出了海就走得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導遊的判斷失誤了。上船後十分鐘，天色劇變，一個半小時後，阿政一行五人所在的「鳳凰號」突然向右側傾斜，在短短的3-5分鐘之內，以船尾向下船頭向上的姿勢，沉入44米的安達曼海深處。
沒有人想到，災難會突發而至。
7月5日上午9點，通過飛豬、懶貓、攜程等不同平臺購買了「大、小皇帝島一日遊」項目的89名遊客來到查龍碼頭。他們中87人來自中國，都是自由行。
正值暑假，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出遊，最小的只有五個月大，還不會說話。更多六七歲的小朋友則期待著船上巨大的滑梯，據說，它是普吉島上落差最大的滑梯。
「鳳凰號」有很多「之最」。據它在項目頁面上的介紹，「鳳凰號」體積龐大，寬8米，長38米。船共有三層，一層為餐廳和潛水裝備區，可容納近90人；二層為室內休息室，有豪華KTV；三層為甲板。
於2017年9月出廠的「鳳凰號」一直被認為是島上安全性能最好、最奢侈的遊艇之一。普吉本地的資深船長Tae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作為110噸位級船體，「鳳凰號」穩定性更好，適合雨季出行。
張文豪是「鳳凰號」所屬公司TC Diving的潛水教練，也是公司全資股東（泰國人）的丈夫。他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普吉當地很少有這種大船，不是為了接更多遊客，是出於安全考慮。「大船安全，穩定，而且抗風。」
現在，相關的圖文介紹已從阿偉當時的飛豬購買頁面上消失。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之前就是因為看中它的安全性，他才給自己和同伴訂了這個套餐，船費加深潛，每人898元。
阿偉、阿政、阿彬和阿傑來自廣東肇慶的端州中學，他們的好哥們小周則來自另一所中學。7月5日凌晨，五個剛參加完高考的大男孩來到普吉，這是他們第一次出國，也是他們的畢業旅行。
睡了沒幾個小時，早上七點，他們從酒店被接走。當時，空中飄著雨絲，但到了碼頭，已經大晴。美好的天氣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
事實上，早上五點，所有當日出行的船家都收到一條預警。Tae稱之為「普通警告」，內容是：當日出行請小心，浪可能達到3米，船長10米以下的小船禁止出海。
大型遊艇「鳳凰號」不在其中。9點，它順利出海了。
上午去小皇帝島浮潛後，下午登上大皇帝島。四點左右，「鳳凰號」按原定計劃從大皇帝開始返航時，突然變天了。
據普吉府府尹諾拉帕說，事故海域浪高達5米。
天色明顯暗了下來，遠處似乎有烏雲在聚集，風很大，浪更大。
原本可以靠拉著繩索走上遊艇，船家不得不用小汽艇載遊客回到船上。來自浙江的海寧海派家具有限公司生產廠長姚尚軍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當時，浪很大，船已經很顛。
與此同時，和阿政一樣，阿彬也有些擔憂地問導遊：「浪這麼大，走得怕不怕？」 導遊說：「浪大，走得快。」
姚尚軍記得，船開出去一段時間後，導遊說風太大了，船已經偏離航向，「開始是迎著風，後來乾脆順著風。」
船要翻的時候，他從窗戶看出去，前面隱隱約約有一個小島，這就是珊瑚島。
7月5日下午5點45分，「鳳凰號」在距離珊瑚島大約幾千米的地方傾覆，回程尚未走過1/3。
傾覆
5點40分左右，阿政感覺到船開始向右傾斜。
他看到，船頭處發動機室的玻璃已經被海浪擊碎，水灌了進來。「但導遊把門關上了，不讓我們看。」
直到船沉前一兩分鐘，導遊才開始發放救生衣。
此前，在從大皇帝島乘汽艇上船時，每個遊客都穿上了救生衣。但阿政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開船後10分鐘左右，導遊主動說：「可以脫掉了。」然後開始回收，集中放置在船尾。
來自上海的吳興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導遊要清洗救生衣，但如果拿水對著遊客身體衝，會損壞船艙內的木質地板。另一位來自浙江的許姓獲救遊客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導遊把救生衣收上來，是怕救生衣弄髒地板。
旅遊公司在對「鳳凰號」的介紹中寫道，船艙內鋪設有頂級柚木地板。
泰國使館在「泰國旅遊安全提示」中規定，「遊客參加浮潛項目務必全程穿戴救生衣」，但沒有提到，遊客上船後是否要全程穿戴救生衣。
2018年3月，泰國攀牙府嚴查前往西米蘭島的遊船，如果發現乘客不穿救生衣，立即進行處罰並禁止出海。攀牙部域碼頭辦事處主任納差蓬說，遊船業者一定要確保所有遊客穿救生衣，因為有些遊客不會遊泳，如果發生突發事件非常危險。
但查閱泰國官方文件，《中國新聞周刊》並沒有發現要求在船上全程穿救生衣的法律規定。
前述船長Tae表示，在普吉島，導遊或教練一定會要求遊客浮潛時穿救生衣，但上船後並不會讓遊客一直穿著。
他說，封閉的船艙內若是進水，已經有漂浮力的救生衣反而會讓遊客困在船艙頂部，動彈不得。正確的做法是，當發現船劇烈顛簸，有傾覆危險時，要儘快讓遊客穿上救生衣，並馬上來到甲板上，做好跳海的準備。
要做到對突發事件的有效應急，導遊此前應該對遊客進行安全須知教育，讓他們熟悉救生衣擺放位置，以便及時逃生。
多位倖存遊客對《中國新聞周刊》證實，「鳳凰號「的導遊並沒有進行類似的安全須知教育。
Tae認為，這艘船的遊客穿救生衣的時間太晚了，如果能夠在進水前讓所有人穿好並迅速離開船艙，很多遊客不會被困在船艙內。「再提前五分鐘，或許會有很大的不同。」
但他也承認，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船長和導遊也預料不到。
阿政現在還清楚記得，船晃得厲害時，導遊對大家說：「我都沒有穿救生衣，你們別怕。」
在緊急關頭，包括阿政在內的一樓的遊客基本上都穿上了救生衣，而二樓的遊客幾乎都來不及穿上。
船傾斜得越來越厲害。在一層，廁所的玻璃先爆了，海水一瞬間湧了進來。
逃生
阿政聽到導遊喊「快出來！」然後看到他第一個向二樓跑去，他於是也跟著跑。上樓的時候發現，樓梯已經進水了。
他的同伴阿彬，此時被海水迎頭打過來，蒙了。在他印象中，一層在一瞬間就沉了，根本來不及跳船。他後來打碎玻璃，然後被海水帶了出來。手被割傷，左腿的肌肉被撕裂。掉進海裡後，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見，只是覺得冷，刺骨，眼前好像有紅色，是自己的血。
他本來就怕水，曾因遊泳時抽筋差點溺水而有心理陰影。在海裡時，他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拼命地往上遊。
在他不遠處，是他的好朋友阿偉，他本來坐在一層船尾，船傾斜時，他趴到了地上。船尾是木板，很滑，根本站不住。和很多人一樣，他被甩了出去。墜海前，他聽到了兩聲很尖銳的金屬破裂聲。
一層全部浸入海裡時，二層還沒有徹底沉，阿政繼續往上跑，突然包被勾住了。此時，海水已經沒過他的膝蓋。「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冷靜，把勾住的地方一拔，繼續跑，然後跳進了海裡。」
他記得，自己從船艙出來後，到整艘船徹底沉沒，十秒鐘都沒到。
來自上海的吳興新婚，也是第一次出國，和妻子龍昀來普吉島度蜜月。事發時，他因為暈船，正在二樓休息，妻子則留在了一樓。
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二樓一共只有四件救生衣，放在門口，他看到有一個40出頭的男人給他妻子穿上，還有另外幾個人穿上了。「當時沒人去搶救生衣，沒人知道要翻船，只是覺得顛來顛去。」
他回憶，船傾斜後，既沒人上二樓發救生衣，也沒人和他們說要翻船，教導如何跳海和逃生。
事實上，就在船即將要傾覆時，導遊才在門口喊了一句「出來！」
但大家都不敢出去，沒有救生衣，浪又這麼大，出船艙肯定會被卷到海裡。
海派家具有限公司的姚尚軍對《中國新聞周刊》說，船傾斜的時候，有導遊從樓梯扔了幾個救生衣上來，他趕快穿上。
船上的導遊阿東事後回憶，他先跑到一樓叫大家往外走，隨後跑上二樓。「三樓當時應該已經沒有人了。我走到二樓，差不多船已經很傾斜。」
穿上救生衣，姚尚軍就往船尾跑，但因為人都堵在門口，想出也出不去。
「堵在那裡的時候，船就傾斜90度左右了，浪打過來，一下子把我們打下去了。」他說道。
姚尚軍墜海後，喝了三口水，他感覺自己要完了，拼命往上遊，又被浪打了兩次，喝了幾口水，迷迷糊糊間，他看到旁邊有人，於是跟著對方遊，終於看到了救生筏，他趕緊死命抓住繩子。
萬幸的是，他是二層中少數幾個被海水帶出來的人之一。
在他出艙之前，吳興跟著兩個打破玻璃的人往第三層跑。但船傾斜得太厲害，他眼睜睜看著前面的一個男人沒抓住欄杆，掉了下去，他努力固定自己，翻到了欄杆外側。此刻他看到，海水已經開始往二層船艙裡灌，幾乎沒有一個人出來。
「因為二層是休息室，很多人抱著小孩在裡面，有六七歲的，還有一個一歲的，都沒了。」他說道。
最終，二層的二十多人中，順利逃生的只有三四個。
船徹底沉下去了。
吳興還是掉到了海裡，但他運氣好，隨手抓到了一個救生衣，馬上扣緊向上遊。浮上海面後，他看到，海上零零散散有一些人，都穿著救生衣，有人去抓漂著的浮板，一個浪打過來，沒抓住，沉下去了。他旁邊的一位中年女士，扶著滑梯，眼看著老公被衝走了。
不遠處，救生筏在慢慢充氣，脹大。
在他的回憶裡，船沉下去後十幾秒，救生筏才開始充氣，又過了兩三分鐘，終於充好了。他和周圍的很多人，開始向救生筏遊去。吳興說，一共有三個救生筏，其中一個充好後被浪打翻了。
五人行中的阿傑也在遊。
他被海水從一層卷了出去，感覺自己在漸漸失去力氣。出艙的瞬間，窗戶「砰」的一聲在耳邊爆開，他不知被什麼劃傷了。
一個小孩在海面上漂著，他趕緊遊過去抱住他，和救生筏上的人說：「有小孩，有小孩！」
小孩被抱上去後，一直說「好冷」。水是冰的，小孩的腳已經凍僵了，臉部發紫。有個陌生女人抱住他，一直在哭。
救生筏上，吳興看到了他的新婚妻子龍昀。她也足夠幸運，被海水衝了出來。據她回憶，船傾斜的時候，很多人站不住，爬不出去，水進來後，更多人被頂了進去，困住出不來。
附近的兩艘漁船很快出現進行救援。但是浪太大，漁船靠了幾次都靠不過來。這期間，姚尚軍躺在救生筏裡，一動不動，他的周圍是倒灌進來的海水、血和各種嘔吐物。
在漁船上漂流了近兩個小時後，「鳳凰號」的第一批倖存者終於上岸。據統計，5日事發當天，兩艘救生筏上共有41名中國遊客獲救，佔總數的一半不到。
阿政他們丟失了一個同伴，小周后來被確認遇難。
事發後，「鳳凰號」的導遊和船長試圖還原當時的情形。據《封面新聞》報導，導遊阿東說，在距離珊瑚島大約只有10分鐘路程的時候，他曾建議船長到珊瑚島避一避，但「已經來不及了」。由於「鳳凰號」船身太大，在風暴中轉向更易傾覆，「於是努力往回開了500米後，側翻了。」
對於船沉原因，船長Somjing Boontham表示，在距離珊瑚島約兩海裡的Mong Cape，「鳳凰號」前部受到撞擊，海水隨後湧入船中。水泵來不及把水抽乾，船就已經開始下沉。
「當時，我立刻喊船上的所有乘客，檢查自己的救生衣是否穿戴好。」船長說道。同時，他撥通了所屬公司TC Diving的電話，發出了求救信號。
疑點
事發後，當地警方透露，早在7月4日，普吉島政府就已發布風浪預警，表示惡劣天氣將一直持續到10日。並稱在未來幾天內，雷暴將覆蓋普吉島海域60%的島嶼，部分區域將遭遇暴雨，海浪最高超過2米，所有船隻不得運行。
泰國副總理巴逸稱，涉事船隻不顧泰國氣象廳警告，擅自出海，失事船隻的船長和船主應對此事負責，並警告將採取法律行動。
警方也表示，涉事的兩艘船隻都屬違規出海。
但是，「鳳凰號」所屬公司TC Diving Blue Dream的潛水教練張文豪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當天下午四點，他的妻子才在網上查到「風浪預警」。
發布於四點的《泰國氣象局緊急通知書》上寫道，氣象部門公布的未來八天天氣預告顯示，本月5日至12日泰國海及安達曼海域有大風浪。泰國南部局部地區有大到暴雨，浪高2至3米，氣象部門提醒靠近泰國灣及安達曼海（普吉府、攀牙府、甲米府和拉農府）海域的漁民出海要小心，船隻最好暫時不要出海。
船長Tae指出，這是5日當天的第二個預警，同樣並非「禁令」性質。他說，如果真的是「禁令」，港務廳會直接關閉碼頭，禁止任何船隻出行，比如在颱風天氣。如果是一般級別的風浪預警，一般是「建議」性質為多。在泰南雨季期間，2至3米高的浪不算罕見。
而且，所有的一日遊項目，幾乎都是早上9點出海。下午4點發布警告，對大多數正在海上行駛的船隻而言，都沒有作用。
據多位倖存者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4點左右，「鳳凰號」開始從大皇帝島返航。目前，還無法證實，「鳳凰號」船長在出發之前是否收到了這個預警。如果收到，又是基於什麼考量決定冒險出海。
據了解，當天下午，其他八艘共載有166名乘客的船隻滯留在皇帝島上，沒有出航。
倖存者指出，當天，沒有任何人告知他們預警一事。
Tae表示，氣象預警發布的渠道主要有網際網路（官網或Facebook），廣播，手機APP或簡訊等方式。對於重大預警，官方一般會通知各大碼頭，再由碼頭通知遊船公司，公司負責通知自己的船長和導遊，及時改變行程。旅遊警察也會通知各自管轄區域內的旅行社。
一名普吉島的旅遊從業者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泰國會在前一天對接下來的天氣，有個標準性的海事預報。比如說隔天的風浪達到3米，會有預警消息發布，公司可以參考決定是否出海，什麼樣的船隻可以出海。
《中國新聞周刊》在懶貓、飛豬等不同平臺上詢問了多家「大、小皇帝島一日遊」項目的店家，如果天氣不好，行程如何調整。他們均指出，一般會提前一天通知。
普吉島海事局局長Surat Sirisaiyat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5日早上，發布了當日的第一條預警，但屬建議性質。據他回憶，5日上午和中午均天氣晴好，而天氣突變發生在下午三四點左右，但當日的船大多在上午9點就已經出海。
5日同樣出海的船長Tae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當天早上風和日麗，所有船隻都順利出海。
另一個明顯的證據是，每日，碼頭會針對不同的氣象情況，掛出不同顏色的旗幟，以提醒船家。綠色代表氣候條件良好，可以出海；黃色代表警告，小船不能出海，大船謹慎出海；紅色則代表所有船隻都不允許出。
多位船主和船員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5日上午，掛出的是綠旗。
但泰方也表示，即使發布綠旗並不代表海上完全沒有危險。由於負責掛旗的部門是海事廳，目前正在追究海事廳相關人員是否負有責任。
並且，負責船隻管理的港務廳負責人稱，在船隻出海之前，港務廳有專門的人員對出海船隻進行檢查和確認，最後才會放行。
Tae表示，如果真的發了「禁令」，船隻一律不會被放行，根本無法出海。
7日，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獨家採訪時，普吉島海事局局長明確表示，涉事的兩艘船並非違規出海。
他指出，此前，普吉遇到過類似事件，船隻出海後暴風突至，這時候再發預警確實「來不及」了。
在7月10日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泰方發言人稱，天氣預警的準確性和及時性會有誤差，這片海域的情況會有變更。船長需要對天氣狀況負有主要責任，自己進行判斷。由於天氣變化較快，船長是否安排船隻出海，並不應僅僅根據氣象局發布的消息。
前述海事局局長說，此前的類似事件中，船隻大多在海岸附近，近海岸風浪較小，因此尚沒有造成過大損失。
此次「鳳凰號」沉沒時，正處於海域中央，直面風浪中心，危險性劇增。「這樣的情況，對普吉島而言，尚屬首次。」
另外，Tae船長表示，與皮皮島相比，皇帝島周邊沒有島嶼遮擋，因此風會更大。「出海的人都知道，最怕什麼，最怕風。」
據普吉海事局局長回憶，事發時浪能達到5~6米，這種氣象條件下，無論是載重較大的大型客船，還是只能承載20~30人的小型快艇，都很難逃脫。
他指出，事發時，「鳳凰號」在由強氣流形成的漩渦中心，而快艇則在漩渦邊緣，更易擺脫。
後續
據泰國官方透露，針對本次事件，泰方警察局已經專門立案，正在進行調查。與氣象相關的全部信息已經提交給事故調查小組進行審查。
據普吉府府尹7月10日9：30發布的消息，「鳳凰號」船長已經被拘留；警方也正在收集」艾莎公主」號船長的相關證據。遊船公司的中國老闆，目前已移交給普吉移民局進行核查，摩託艇主人（俄羅斯籍）被處以1000泰銖的罰款。另外，證人證詞的收集工作正在進行中。
警察總署的普吉沉船事故調查組表示，已經增加專家進行調查，還需要再傳喚相關人員繼續調查。初步調查顯示，兩位船長負主責。但船長對此予以否認。
7月8日下午，泰國警方稱，將對失事的「鳳凰號」船長提出起訴，罪名是因疏忽造成他人死亡。
曼谷啟航律師事務所律師Kun Chai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警方提起訴訟的時限為84天，法院審理此案需要3~6個月，可處以不超過10年的監禁或不超過20萬泰銖的罰款，或兩者並罰。
另外，他指出，此事故中，遊船公司、旅行社和保險公司需要共同承擔責任，給予遇難者賠償。
據了解，「鳳凰號」所屬公司TC Diving為每位遊客購買了保險，每位遇難者的家屬將收到100萬泰銖（約合人民幣20萬元）的賠償，傷者最多可收到50萬泰銖（約合人民幣10萬元）。
張文豪表示，這個保險額度已經是普吉當地人身意外險裡面最高的一檔。多位當地的旅遊從業者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採訪時證實了此事，並指出，大多數一日遊的項目，旅遊社或遊船公司都會給遊客購買這一檔位的保險，只保當日。
即便如此，也有家屬質疑，與中國一般的人身意外險相比，普吉島的保額過低。
北京外國語大學文創產業研究中心研究員劉思敏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泰國整體保險業發展水平不高。在發達國家旅遊時，在當地買的保險可能賠付金額不低，但在發展中國家旅遊時，遊客要注意賠付的金額。他建議出行人員在國際旅遊時，在國內另行購買一份短期的境外保險。
據《英國每日快報》，英國保險公司恩茲利（Endsleigh）依2017年的旅遊保險賠償金額，排出了全球10大最危險的熱門旅遊目的地，第一名就是泰國。
該公司數據顯示，泰國在2017年的旅遊保險索償金佔總體的23%，近四分之一。並列第二的美國、智利各佔15%，後面是西班牙、德國和法國等歐洲國家。
泰國旅遊和體育部部長 Weerasak Kowsurat表示，旅遊和體育部已經建立專項資金，批准普吉船難賠償預算共計6390萬銖（約合人民幣1277萬元）。將對遇難者每人賠償30萬泰銖（約合6萬人民幣）；傷者可根據實際支出進行報銷，最高每人可報銷50萬泰銖（約合10萬人民幣），目前有10人；心理治癒費用每人2萬銖（約人民幣4000元），目前共計74人；旅程因事故突然中斷者，每人賠償2萬銖（約人民幣4000元）。
中國領事網數據顯示，2017年，各類旅遊活動安全事故共導致182名中國公民意外身亡。其中，在泰國參加旅遊項目身亡的中國遊客共有64人，僅在泰國南部溺水身亡的中國遊客就有47人。2016年，有43名中國遊客在泰國涉水死亡。
劉思敏表示，雖然泰國是較成熟、影響力較大的世界級旅遊目的地，但畢竟是發展中國家。目前在全世界範圍內，各國發展旅遊主要有兩種模式。一種是社會帶動型，比如歐美國家，旅遊業的發達是社會經濟發展到一定水平自然而然的現象。社會經濟發展水平高，基礎設施的配套、質量，以及旅遊管理水平也就較高。
另一種是旅遊先導型、旅遊帶動型，比如一些東南亞國家，旅遊超前於社會經濟發展水平，這種情況容易出現問題。「這些國家在旅遊上想一枝獨秀、走在社會發展的前列，但是由於社會發展水平拖後腿，走得也不遠。」他說。
劉思敏認為，在基礎設施、旅遊人才素質、法治環境不到位的地方，容易頻繁出現安全事故。
泰國總理巴育9日講話時表示，目前泰國旅遊業高速發展，遊客增加的同時，安全問題也日益增多，需要加大在旅遊方面的資金投入。若未能增加在旅遊方面的投入以及核查，將會增加泰方損失。
另外，他提及了政府的下一步計劃：要求所有船隻出海前必須聽從政府公告，已出海船隻必須聽從政府預警。若發生事故，必須檢查對發布公告的執行是否正確。發生事故後，所有相關部門及人員都須對事故負責。
目前，家屬的訴求集中在遺體回國。但考慮到成本、周期等原因，中國駐泰國宋卡總領事周海成建議在泰國當地火化。泰國目前共有15座寺廟可以安排火化，每個寺廟一天最多可以火化2具。
7月8日下午，事故發生後的第三天，查龍寺的僧人正在給遇難者做超度法會。
幾公裡外的查龍碼頭，天氣晴好，依然有遊客登船出海。
（文中，阿政、阿彬、阿偉、阿偉、小周、吳興、龍昀、Tae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