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你認識了一個女孩,她辦事利落乾脆,脾氣溫柔如風,性格陽光開朗,交際甚佳人緣好,卻不明白她為什麼從不談戀愛。
01
故事的開始,應該從過往的這兩年開始說起。我不知道這兩年,我在做些什麼,儘管在別人眼裡,在朋友圈中,我還是那個四處流浪,很充實又略有點風光的模樣。
只有自己知道,那是扯。在上海的大半年,我喝下了28瓶一升裝的伏特加,除了酒,內心的情緒不知道該怎麼發洩。
醒來已是中午,叫醒我的依舊不是夢想,而是鬧鐘。鬧鈴像緊箍咒般再次嗡嗡作響,那一瞬間冒出一個想法,要換一個溫柔的手機鬧鈴。可鬼使神差的每次這樣的念頭,等到自己徹底清醒,都會作罷。這一會兒,我已經流浪到雲南·麗江。因為上海連續半個月的陰雨天氣不見太陽 ,感覺自己快要發黴了 ,於是決定去麗江曬一曬自己,順便會會老朋友。
大理麗江是多少人關於遠方的第一個夢啊。而於我,一年一次的踏足,是為了一個活在麗江的北京人兒。
人說,麗江最珍貴的是陽光,最不值錢的是時間,古城沉澱出的青瓦舊牆,映射出詩一般的落霞和酒一般的夕陽,因為陽光明媚、因為沒來由的愉悅、因為不知所措、因為受過的傷。麗江又是一個依偎在玉龍雪山腳下,坐擁一米陽光的發呆天堂,每一次獨自旅行總是希望能夠像品書一般能夠細細回味,於是折返麗江,想像找片自由地,做個含蓄的偏執狂,仿佛麗江是個道場,我們在這裡修行,離真性越來越近,越來越不正經。
北一,就那個我心心掛念的屢屢來看的北京姑娘,是我認識的女孩中最不正經兒的。
每次來麗江都會打卡一家酒吧,那天我精神失常去酒吧要了碗面。我當時想酒吧老闆要是說我有病我就叉腰和他對罵。就在我思考如何罵人不彰顯我是個潑婦的時候,一碗冒著熱氣的麵條端上來了。隔著霧氣,我第一次見北一,一個骨子裡透著仙氣兒的姑娘。
丫的,美女誠心整我還是鹹鹽不要錢?
我喊了一聲老闆:面太鹹了。
誰知北一回我:那你等會再吃。
我說:為什麼?
她回了一句,時間會衝淡一切。
02
「六六姨姨,六六姨姨。」一個粉雕玉琢的糯米糰子嚶嚶的叫著。北一總是怕她凍死,裡三層外三層的再捆上一根羊毛圍脖。她胳膊放不下來,像一隻鴨子似得哆嗦著膀子,兩條小細腿蹬蹬得想爬我的床。
我棲身抱她上來,「笑笑,頭上都是汗啦,髒死啦!」她不像別的小孩兒拿手背橫著擦汗,攤開手心從上到下的胡嚕滿臉汗水。胡嚕完了還知道在後腰上擦擦。
她說:六六姨姨,你帶我吃餛燉去吧。
我說:可是我還沒洗臉刷牙呢.......
她說:那姨姨帶我去吃披薩吧。
我說:祖宗,你那位親媽哪去了。
她掰著指頭說:我吃一塊兩塊三塊四塊......披薩,我只吃邊邊兒,剩下的你吃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嗎,祖宗!合著我花錢你只吃一頓烤餅子啊。
糯米糰子蹦蹦噠噠在古城的石板路上跑,蹦到手鼓店裡扭扭捏捏,撅著屁股拿小腦袋撞骨面,咚咚響逗的自己嚶嚶嚶的笑;一會兒又跑去納西族老奶奶的特產店裡,小嘴兒甜的騙幾塊牛肉乾吃,臨走了還不忘偷喝一口普洱茶。
罷了罷了這小姑娘我不要了!
「笑笑,媽媽這段時間開不開心呀!」她一對黑眼珠極了咕嚕的轉,小腦袋瓜像撥浪鼓一樣,小細腿拎拎噠噠,就是不回答你的問題。我這暴脾氣,拎起來走找你媽去。
北一是一家青旅和一家小酒館的老闆,一個人放養著一隻糰子,好不自在。古城的12點似乎沒人起床,我扯著嗓子喊「北一!瀋北一!給老娘出來!」
進裡屋我把笑笑仍地上,她沒好氣的拿小腳跺地。嘿,真可愛。
「你六六姨姨帶你吃飽了沒,滾出去攆狗玩吧!」北一滿眼的星光與疼愛,不同我初見她。
「這瘋丫頭野的,怕是整個古城的狗看見她都躲著走吧!」北一愛她,要什麼給什麼,說是怕她鬱悶死了。
「我就是要用牛奶,豆漿,米湯和可口可樂澆灌,一二十年後長成禍水。」北一如是答,順手扔我一瓶風花雪月的生啤。
「你有沒有人性啊,大清早的剛哄完孩子我還得陪你喝酒?」
「走了,你知道的,我早就不在晚上喝酒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北一和他的故事。
03
我經常住青旅,住青旅的好處是你會認識很多人,說不多不少的話,做不多不少的事,有些人聊得來大家一起多聊幾句,有些人相見恨晚、相互吸引或彼此好奇可以結伴上路,有些人嘗試幾次聊不下去就趕緊散夥,有多遠躲多遠,最好撞見了招呼都不要打,年輕也罷,裝逼也罷,你臉上依然會保持微笑,卻不再多說一句,嗯,好的,謝謝,拜拜,是我們能守住的最後一道防線。
瀋北一,陳鹿。就是在青旅認識的。
古城深夜兩點的酒吧,寫滿了故事。大家圍在一張古色古香的木桌前,大口喝著梅子酒。「你們說夜幕來臨時是天先黑還是地先黑?」北一是個不正經八百的姑娘,性子野,常年流浪,到一處地方住幾年,掙到錢了就捐去山區然後再物色下一個住處。
「 世界上有這麼多古鎮,古鎮裡有這麼多酒吧,我卻偏偏走進了這家!」說這話的人正是陳鹿,一米九的大男孩兒,單邊酒窩,笑起來好像冬天裡的燦陽,尚不溫暖但是刺眼。「葡萄本來就是酸的。」
「hey,夥計,店裡沒位置了,要不你去別家坐坐。」北一是個不正經八百的姑娘,有錢不賺的主兒。
「有酒嗎?我不進去,我在外面喝,吶,這石階子就行。」陳鹿也是個怪主,誰不知道酒吧的酒比別處貴。「哎,老闆娘,還有床嗎,沒有的話,犄角旮旯也行。」臉上依舊掛著深深的酒窩。
北一走南闖北慣了,見過的人不計其數,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留意他。可能愛情來了擋也擋不住。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北一陪著陳鹿喝酒,從古城石板凳坐到旅舍窄床,但什麼都不聊,只喝酒,喝多了陳鹿躺下,北一去巷子裡攆狗玩。一直到陳鹿消失一個月,北一給我打電話:「丫頭,滾來陪我。老娘失戀了。」
還在青海湖偷拍帥哥的我沒能經住她的奪命連環call,連夜買了機票飛去麗江。心裡暗自悲哀:帥哥對不起啊,北一戀愛可是比恐龍復活還難呢!況且還TM失戀了!
我到麗江的時候已經夜深了,北一的眼神比月光還要清冷。「我的小寶貝兒啊,哪個不開眼的敢甩你啊?」
「陳鹿。」啤酒瓶子框框響,饒是常年以酒作陪的我也不敢這么喝啊,小命要緊啊。
「多大?哪的?做什麼的?哎哎,帥不帥?帥不帥?」我色眯眯的眼神兒,嗯,我自己都感覺的到。
「不知道。」好你個北一,嘴是租來的,不會多說幾個字啊。
掄起酒瓶子咕咚咕咚旋一瓶,呀,渴死姐姐。「我又不搶,你看你。」
「我說我不知道他名字以外的事。」
「那你怎麼戀愛的?」
「我以為我戀愛了。」北一二十啷噹歲,大方漂亮,追她的人能從北京排到海南還能再南一點。但她是個看透生活的主。
在我第七趟從衛生間裡出來以後我還是沒能理解倆人就那麼坐著一句話不說怎麼就能愛上了?六六未解之謎寶典它排第二。
「北一,他就只是個旅客,時間到了哪來哪去。或許你對他不是愛情呢,頂多夜裡的一個人影。」
「丫頭,能連這點事兒都分不清嗎?」
「那就算,就算他以後回來了,人家要是早就心有所屬呢?強扭的瓜不甜。」
「呵,甜不甜我不知道,能扭下來我也很開心。」我打心眼裡佩服北一,女人就該灑脫。
04
五月,北一關門結算轉讓店鋪,又捐了所有的錢,打著鋪蓋捲兒雷打不動的準備去下一個地方。
我說,你不打算在這等他了?她說,縱然喜歡他,也不能丟掉了我瀋北一自己。
瞧,就是這姑娘,我要是個男人定愛慘了她。
同年六月,我去甲米度假,回國時路過麗江,又去轉了轉,想去北一之前的店鋪看看。麗江古城白天的酒吧人很少,我進店以後隨便轉轉,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只是多了面照片牆。我的一雙慧眼總能在芸芸之中識到點什麼,照片上的男人古銅色的皮膚,唇邊的胡茬增添了不少魅力,特別的是上揚的嘴角單邊的酒窩。這得迷死多少少女啊!
「你認識他?」從門外進來一對情侶,手裡都端著腰鼓,開口的是男聲。
「啊?」饒是有點愣,「不認識,只是覺得他笑起來好看。」
「害,又一個。」他好像有點欲言又止,「姑娘,是來做什麼的?小店還未營業。」
「等等,這人你認識。」我說的是陳述句。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驅使我必須去了解他。該死的冥冥。
男生上下打量我,沉默許久才沒把我轟出去。照片中的男人是一名資深的服裝設計師,家中獨子,父親是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教授,母親是一名畫家。但生活嘛,就好像大冰說過的那樣:
命運善嫉,總吝嗇賦予世人恆久的平靜,總猝不及防地把人一下子塞進過山車,任你怎麼恐懼掙扎也不肯輕易停下來,非要把圓滿的顛簸成支離破碎的,再命你耗盡半生去補。
他有嚴重的抑鬱症。
抑鬱症大致可分為兩種:
一種是心理性抑鬱,
一種是生理性抑鬱。
生理性抑鬱尤其可怕,因為是腦部化學物質分泌失衡引起的,跟性格和外界沒什麼關係。這種病幾乎沒有辦法根治。
又是冥冥的動力迫使我刨根問底。「害,他的笑真暖啊!他叫什麼名字?」
「陳鹿。」
「哦,還挺好聽。陳鹿,陳鹿,陳!」那一瞬間我腦子是停止運轉的,不是吧,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兒,這是什麼瑪麗蘇劇情。這會是同一個人嘛。
古城的夜熱鬧的的不成樣子,我卻連看帥哥的心情都沒有。最終還是拍了那張照片發給北一,我發誓又是冥冥的力量!
倒數三、二,emmm電話響了。
「丫頭。」
「北一。」北一就喜歡上這麼一個男人,我不能隱瞞她,但同樣的我要勸她放棄嗎?一向鬼主意多的我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丫頭,我的生命不過是溫柔的瘋狂。」話畢忙音。
06
瀋北一如願的和陳鹿在一起了。
兩人再一次相見是在北京飛長沙的航班上。再二次相見是在去往鳳凰古城的火車上。再三次相見是在杭州去上海的動車上。再四、再五.......直到再九,陳鹿忍不住了。「我一連九次旅行都能碰到你?我實在不相信這是緣分。」
「哦,我也不信。你對我圖謀不軌?」瀋北一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兒,豎個大拇歌給她。
「你喜歡我?」
「你不喜歡我你能注意到我?」
「嗯你說的對,走了。」陳鹿笑,或許是開心或許是無奈,誰知道呢。「姑娘,我們別再相遇。」
北一是個傲到骨子裡的女人,什麼都明白的人最溫柔也最冷漠。直到八個月後,北京積水潭醫院。陳鹿第二次自殺未遂。
北一化了精緻的妝容,一條長裙優雅透著性感,我說:「寶貝兒你這樣去醫院不合適吧。」北一笑,或許是開心或許是無奈。
「陳鹿,我是瀋北一。我喜歡你,做我的男人吧!」
病床的人兒沒有你想像中的錯愕與驚訝,傾斜的嘴角邪魅的微笑,「我沒了再換下一個男人嗎?」
「你的一生,我只借一程。我的餘生,與你無關。」
陳鹿出院以後,兩人火速滾了床單領了證。他們一起去了敦煌的莫高窟,甘南的桑格草原、拉卜楞寺,天水的麥積山、嘉峪關,德令哈的巴音河。
陳鹿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每晚發了瘋一樣的,他怕傷到北一,摔碎的酒瓶子碎片一道一道的劃著手腕讓自己保持清醒。北一怕,怕他再次自殺,北一也心疼他,於是戒了晚上喝酒的習慣,夜夜守著,太陽出來才肯睡去。
又是一年春節,陳鹿帶北一回老家過年。我在南極逗企鵝玩,船山沒有信號我失聯了11天。等回到烏斯懷亞,和北一通上電話已經是農曆正月初七。她平靜的告訴我陳鹿走了。沒能敵過病症。
我顧不上旅行的疲憊定了最近的航班飛回北京。落地剛是陳鹿的葬禮。日光傾城,映了遍地流年。就像他的笑一樣。
在整理遺物的時候,婆婆拿給她一封信和一個精美的禮盒,婆婆說,在我還沒見到你的時候小鹿就在親手製作這件婚紗,從他病了以後這是第一次拿起手繪板,我知道他定是愛上了一個姑娘,那定是個好女孩兒。
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北一:對不起。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不能在親吻你了。我深知遇見一個人是多麼難能可貴,山河遠闊,人間煙火,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縱然我擁有這麼多,只是這病它不認得。我可以忍受並且接受,我積極努力的去克服,可是好像這場戰役不是我一個人再奮鬥。我以前一直在想,老天為什麼這麼對我,那日在麗江古城的小酒館我才理解,遇見你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我太自私了,自私的闖進你的生活,又自私的離開,請你原諒我。我名下所有的財產都已經轉到你的名下,我想你好。離婚協議書我也已經籤好了。我愛你。最後,北一我走了,這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別難過,別落淚。希望下一個男人比我更愛你,起碼別這麼自私了。陳鹿上
相愛的人之間,先走的那個,是莫大的福氣。
北一說,原來最難受的,真的不是一個人的離開,而是每天早上醒來,要把你的離開重新接受一遍。
那時候北一已經懷孕了,三個月。公公婆婆勸她流了,還能嫁個好人家。北一說,他的一生我只借一程,這一程,便是餘生。
07
「哎,北一,你說你倆就那麼坐著一句話不說怎麼就能愛上了?」
「老娘就是見色起意了!」北一真是個不正經八百的姑娘。
「六六姨姨,六六姨姨,你看這是什麼呀!」小不點手裡捏著蛤蟆的一條腿兒風一樣的跑過來想往我身上爬。
姐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條腿的蛤蟆啊,祖宗!
「瀋北一!管管你家破孩子!」
北一愛她,讓我小點聲,說是怕把這破孩子嚇死。
日上三竿,我知道北一同我喝完了這酒就又要睡去了,畢竟晚上她要守著笑笑。
我希望,你可以遇見一個人,讓你永遠期待,讓你笑著說出:
如果可以,你的一生,我只借一程,這一程,便是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