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遠赴海外的漁船,33名船員活著回來的卻只有11人。
回來的每一個人手上都沾著同伴的鮮血。
這就是「魯榮漁2682號慘案」,也被稱作「太平洋大逃殺"。
今天記錄的這個案件將人性之惡展現的淋漓。
2010年12月,「魯榮漁2682」號漁船載33名船員出海。
2011年8月12日,被中國漁政船拖帶回港時,船上只剩11名船員。
歷時近兩年的偵辦和審理,11人被判殺害22名同伴。
2018年2月8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裁定書顯示,最高法已於2017年3月23日核准「太平洋大逃殺案」中的5名主犯死刑。
自2000年就開始出外海作業的「魯榮漁2682號」隸屬於山東榮成市鑫發水產公司,屬大洋魷釣船,船長三四十米,主機功率為330千瓦,作業水域主要是西南太平洋、東南太平洋,此次遠洋的目的地就是東南太平洋的秘魯、智利。
遠航的33名船員中,除了輪機長溫鬥外,管理人員還包括船長李承權、大副付義忠、二副王永波、大管王延龍等,其他為普通船員。
船員來源較為紛雜,根據失蹤者家屬的還原及檢方起訴書上的信息,可確認主要來自遼寧瀋陽、朝陽、丹東、撫順、大連,吉林長春,內蒙古,山東等地。
船員們多數也是親戚、熟人之間互相邀約,比如溫鬥與船員溫密是叔伯兄弟,二副王永波是船員吳國志妻子的表兄。
來自大連的25歲船員王鵬也是受同時學駕駛汽車的「師兄」溫鬥邀約,抱著到外面闖一闖的念頭,不顧父母的阻止第一次登上遠洋漁船。登上了這艘「恐怖漁船」。
2010年12月27日,按照往常的習慣,在船頭點燃一掛鞭炮後,「魯榮漁2682號」出海駛向秘魯,開始第五次外海作業。
根據公司與船員們籤訂的工作合同,他們的歸期在兩年之後。
前半年的作業似乎還較為順利。
2010年的大年三十,王鵬母親接到兒子用海事衛星打來的電話,說船上的生活還比較適應,團年飯有「八個菜,全是肉」。
2011年5月9日,溫鬥的妻子梅月也接到丈夫的電話,說捕魚的產量不錯,這趟出海「應該能夠掙到錢」。
溫鬥還與妻子相約,等到8月1日女兒周歲生日這天他們再次通話。
他們工作是釣魷魚,然後裝箱冷凍。這是一個異常艱辛的工作。漂在海上,要忍受無盡的寂寞。
在船上每天工作18個小時還是少的,最累時兩夜一天都沒法休息。
魯榮漁2682號的船員們應聘時對此並不了解。
讓人絕望的是,他們在船上才知道扣除在船上的開銷,可能還要倒貼錢。
兩年9萬底薪,是一條魷魚都釣不到的時候才給的。
釣到了,就是另一種算法:每月工資只有1000,外加400提升。
絕對多數船員都是為了錢,才來打魚,結果美夢一場空。
對首犯劉貴奪來說,他打的魚最多,但是賺的錢卻很少。
船上的33人中,出海時只有15人有船員證,其他18人沒有船員證。
非法出海無海員證,回國後沒有任何法律保障他們的權益。
這成為壓倒船員所有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極度不滿的新船員們聯絡老鄉,開始預謀劫船,回國找公司算帳。
2011年6月16日2011年6月16日,漁船在智利海域補滿燃油。
深夜23點,劉貴奪和他串聯好的同夥開始行動。其中,以包德為首的內蒙幫出力最多。
劉貴奪同包德、雙喜等人持刀棍闖入舵樓船長室,持刀捅脅持船長李承權,威逼其返航。
夥食長夏琦勇可能發現什麼狀況,持刀到舵樓門口要求見船長,卻被守在樓口的人捅倒,之後又被連刺幾刀,成為第一個遇害者,被拋入茫茫大海。
在劉貴奪「炸船、殺人」要挾之下,船長李承權被迫用衛星導航設定回國返航路線,並由王鵬掌舵開船起錨返航。
走了一個多月,2011年7月中旬,漁船到了夏威夷以西海域。
劉貴奪和包德懷疑有人想要造反,因為他們看到輪機長溫鬥等人經常竊竊私語。
另外,船的油耗每天突然增加了幾倍。
攘外必先安內。所以,劉貴奪策劃對船員進行一次「大清洗」。
檢方起訴書中對20餘名船員遇害或失蹤過程作如下描述:2011年7月20日左右,劉貴奪召集姜曉龍等人,預謀先殺害疑有反抗跡象的溫鬥、溫密、嶽朋、劉剛、王永波、姜樹濤等六人,再殺害吳國志等另外三人。
上了黑名單的溫密和溫鬥是兄弟倆,同住在一個四人間。
劉貴奪在舵樓組織指揮,播放震耳欲聾的音樂作為掩飾,開始屠殺。
溫鬥被從四人間裡叫出來騙去舵樓駕駛室。
黃金波騙溫鬥說:「舵角儀壞了,你上去檢查一下。」
溫鬥剛一出門,姜曉龍、劉成建等五人趁機湧進四人間。
黃金波拿刀架在同舍王延龍脖子上,其他人對準溫密全身一陣亂捅。
之後,雙喜、戴福順將他扔下海。
溫鬥上了舵樓檢查發現沒問題,就準備回宿舍,結果被埋伏在樓梯處的包德捅死。
殺戮並沒有結束,接下來輪到十二人間大宿舍裡的船員被殺死,或者被逼著跳下大海。
這次屠殺,總共殺死了9個人。
這一夜,親眼目睹慘案的唯一一名大學生馬玉超已經接近崩潰。
跟他同住在12人間的同伴,都已經回不來了。
劉貴奪安慰他:你別怕,不會有人殺你。
但馬玉超晚上就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劉貴奪找了三圈也沒找到馬玉超,查看救生衣,卻一件未少。
馬玉超留下了一本日記,但隨即被劉貴奪扔進大海。
在解決了這些被認為是潛在的反對者之後,殺人的船員中也起了內訌。
檢方起訴書稱:2011年7月24日,漁船已被劫持航行至日本以東1000餘海裡的西北太平洋海域時,劉貴奪得到黃金波告密,稱此前的同謀包德格吉日胡等人意欲謀反將對其不利,遂決定先行下手殺害包及雙喜、戴福順、包寶成等人。
滿手沾血的劉貴奪、包德準備偷渡日本,除了賣掉船上的魷魚外,還需要現金。
所以,劉貴奪讓船員給家人打電話,匯款到自己女朋友的銀行卡。
這個行為,引發了東北幫劉貴奪和內蒙幫包德兩大首犯的矛盾。
包德認為劉貴奪私藏了錢,劉貴奪認為包德早有預謀造反。
包德先策反東北人黃金波稱「劉貴奪準備只帶自己親信去日本,把其他人全殺了。你跟著我幹,才能活下來。」
黃金波稱「我就想跟你幹了,早就知道他無情無義。」
接著,黃金波轉身找到劉貴奪說:我有個很嚴重的事要告訴你。
劉貴奪:是不是包德想幹掉我?
黃金波無言,點點頭。
而在此前,船長李承權及崔勇、段志芳為求自保,主動要求加入劉貴奪的行列。
當晚,劉貴奪指使黃金波、王鵬、李承權、崔勇持刀捅刺包德,其被迫跳海。
隨後,劉貴奪將內蒙幫其他人,包寶成、單國喜、邱榮華三人分別從機艙四人間宿舍和前鋪叫出,三人被逼迫跳海。
2011年7月25日凌晨4時許,消滅內蒙幫還不到半日,漁船機艙進水失去動力,船體傾斜,船員王延龍也在此時失蹤。
船長李承權等組織排水自救時,船員付義忠、宮學軍、丁玉民、宋國春四人身著救生衣,跳上載有救生物資的自製木筏,試圖逃走。
但糟糕的是木筏卻隨著洋流又漂回漁船附近。
劉貴奪、李承權等人朝木筏上扔魷釣鐵墜,付義忠、宮學軍、宋國春三人被迫棄筏跳海。
姜曉龍又跳上木筏持魚槍捅刺丁玉民,其被迫棄筏跳海。
宋國春在海中求救後被拉上漁船,船長李承權卻提出,段志芳、項立山沒「沾血」,劉貴奪遂指使段、項二人處置宋。
兩人為自保,夥同黃金波將宋的救生衣脫下,將其手腳捆綁並系上鐵墜沉海殺害。
在製造這場血案之後,劉貴奪等人試圖偷渡到日本,並製造自己被劫假象,以逃避公安機關偵查。
逼迫船上人員通過衛星電話,以生病、受傷為由,讓各自家人向其提供的「韓俐」銀行卡上打款。
但漁船漏水打亂了他們的安排,最終,面對隨時有沉沒危險的船。
他們只能重新打開通訊設備和定位系統求救,並被日本方面救起。
在經中國船員救援後,真正踏上歸途,也最終使發生在遠洋漁船上的血案迷霧有撥雲見日之時。
最後,劉貴奪、船長李承權等6人被判處死刑。
其他人死緩、無期徒刑、有期徒刑不等。
等待援助之前,劉貴奪、李承權組織船員開會,編造船上經歷。
他們反覆推敲了更多的作案細節,使一切聽起來無懈可擊。
商定統一說法後,他們將這些內容寫在紙上,要求所有人背誦熟悉。
同時,他們將船上一切紙條、尖刀等綁上鐵墜沉入海中,並反覆擦拭所留的血跡。
但是,在單獨審問時,出賣包德的黃金波最先崩潰,說出了船上發生的真相。
於是,就有了上述的判決結果。
不過,最終的結果是,所有的事件證據,都來自於當事人口供。
船上沒有攝像頭,或許有攝像頭被劉貴奪破壞。
事實,目前只能是當事人之間的口供印證。
這裡,細思極恐的是:如果所有人都在說謊,那麼,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22個人,如果被殺,或者被逼著跳海,或者失蹤,誰能證明?
那些不知去向,最後被認定失蹤的人,真的是跳海了嗎?
如果被殺,他們到底是怎麼被殺死的?
失蹤的人,會不會還生存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
所有的所有,都沒有真實的謎底。
所有的只能是猜測,毫無證據。
而最了解案情真相的人,也是大逃殺真正的罪魁禍首——劉貴奪。
他最先造反,有極強的權力爭奪欲,有計謀,猜忌多,心理扭曲。即使待在監獄裡依舊是危險人物。
根據倖存者趙木成的回憶:
「在看守所時,劉貴奪和另一個死刑嫌犯關在一間,他鼓動對方與自己一起逃跑,第二天就被舉報。自那之後,劉貴奪被四肢固定在床板上,至今已經4年多。」
「有一回我戴著手銬腳鐐,從那走過去,經過劉貴奪關著的那屋,他看到我,手抬起來,他那會兒只有右手能抬起來一點點,抬起來,指著我,完了又收回去,在腦袋那這樣一下,弄了個槍斃的姿勢,臉上還帶著笑,就跟殺二副王永波時候我看見的一樣。」
這段極具畫面感的描述,還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劉貴奪的父母知道兒子被判刑的時候哭著對記者說「要是船上的人都能像魚一樣遊泳就好了。」
這句話很有哲理...
「只有法治,才能將人性之惡關進籠子裡,才能生出一個正常有序的社會場域。「太平洋大逃殺」案本質上是一起由秩序失序導致的人性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