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不會忘記,2004年6月底,在英國格拉斯頓伯裡(Glastonbury)度過的3天,在那仿佛世界盡頭的農場上,音樂烏託邦的子民在泥漿中打滾、狂歡、朝聖,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900英畝的奶牛場上搭起一個又一個舞臺和無數帳篷,火焰、煙花、旗幟、尖叫、酒精、曖昧的菸草味道和黑夜的雨水一起衝刷著每個人的靈魂。 這是一個真正的音樂節,不僅因為巨星,還有愛與欲望、陽光雨水、泥漿沼澤的點綴,為其增添了音樂以外的種種魅力。 從倫敦出發,坐兩個多小時的火車可抵達小鎮巴斯(BATH),格拉斯頓伯裡(Glastonbury)就在巴斯附近。每年熱愛音樂和露營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這個由英國農民發起舉辦的音樂節,經過30多年的折騰,最後成為一個魅力無窮的龐然大物。今年,超過300支樂隊、十數萬人在這個場地裡高歌尖叫、徹夜狂歡、吃喝拉撒,然後散去,留下無數垃圾。 格拉斯頓伯裡的記憶是不斷趕場的匆忙、是泥濘道路的艱難跋涉、是萬人在雨中高歌的壯觀情景、是身在異鄉的一次奇遇。 第一天,在餐廳裡聽了無聲的Wilco,再奔赴現場為「I`m like a bird」的Nelly Furtado所感染。這位加拿大的女歌手雖然沒有像蘇珊·維加(Suzanne Vega)般抱著吉他輕談淺唱,卻帶來開場當天第一個熱烈的高潮——讓所有人跳起來並高叫「Nelly」,某種程度上,她給我錯覺,以為舞臺上唱歌的是生猛的艾薇兒(Arvil Lavigne)。然後是黃昏的Groove Armada。沒有想到他們的現場會如此多人,男女主唱、靈魂人物Andy Cato和Tom Findlay還有一眾伴奏樂隊,輪番上陣的表演在搖滾和電子的背景下玩起隨意的即興。他們的現場大屏幕也極盡煽情,惹火美女與暴力場面層出不窮,帶來極大的視覺衝擊力。P J Harvey的現場讓人看到了她神經質和頹廢的極致,來自新專輯《UH HUH HER》中的新歌《Shame》、《Cat on the wall》後來在唱片中再聽還是不如現場般震撼。一身Vivienne Westwood式朋克打扮,貼身短裙加豔麗高跟鞋,飛揚跋扈的短髮黑暗而囂張。她古怪而扭曲的肢體動作更是讓人聯想起Bjork、Patty Smith等。第三天的英國《觀察家》(The Observer)報在格拉斯頓伯裡音樂節專版頭條刊登了P J Harvey的大幅照片——口含紅白相間的哨子,一條黑線穿過粉紅色的眼影,仿佛念誦咒語的巫婆,悽豔冰冷,這便是P J Harvey的黑暗美學。 那天晚上,因為有了化學兄弟(Chemical Brothers)和綠洲樂隊(Oasis)的巨星壓軸,第一天的演出才算在高潮中結束。 嗨,麥卡特尼 音樂節的第二天是最無奈的一天,由於意外、天氣、泥濘而糟糕的道路狀況讓我們錯過了基音樂隊(Keane)、Scissor Sisters、My Morning Jacket這些Brit-Pop英倫搖滾的新老代表,而錯過Basement Jaxx和Squarepusher更會成為終生的遺憾。那天,仿佛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了老麥(Paul McCartney),雖然順帶欣賞了星航者(Starsailor)和Damien Rice,但所有的人都泥足深陷、一籌莫展,大家都在最後筋疲力盡的時候無法動彈,只想一睹老麥風採。 然後他終於出現,巨星終於唱起披頭四樂隊的眾多金曲《Penny Lane》、《Hey Jude》、《Back to the U.S.S.R.》、〈Yellow Submarine〉、《Let it be》、《Yesterday》、《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讓所有懷舊的人致敬去吧!讓所有的煙花、掌聲、尖叫在滂沱大雨中融化吧!淚流滿面、萬人合唱,太多溢美之詞堆砌在這一夜的壓軸好戲上,而我卻來不及感動,只顧聽身邊的英國帥哥聊起老麥的每一首歌,並由更高的紳士幫忙拍下無法使用的劣質照片。老麥是好樣的,只可惜我無法把他兩小時的演出聽完。 世界盡頭的最後一天 最精彩密集節目的第三天,我從隨大流挪動的Fans晉升成匆匆趕場的娛記,揣著一個攝影通行證來回穿梭於兩大主會場之間。混在金髮碧眼、長槍短炮的英國攝影師中成為另類的東方面孔。本來在格拉斯頓伯裡音樂節上,亞洲人就非常少,出現在攝影記者席中拿著傻瓜相機更是顯得突兀。但正是這一天,讓我們收穫豐富。充分享受「寓工作於娛樂」的滋味。從資深民謠藝人Christy Moore到71歲高齡的樂壇泰鬥James Brown,從Brit-Pop又一中堅力量Gomez到蘇格蘭民謠組合Belle and sebastian、具有顯赫江湖地位的前輩Morrissey、還有整個音樂節最讓我感動的蘇珊·維加(Suzanne Vega)、現場效果最迷幻絢麗的Orbital以及壓軸巨Band Muse都一網打盡。只是回來之後,整理相片時才考慮:究竟應該如第二天般固定一個地方等待巨星降臨,還是來回穿梭收集浮光掠影的星光?是應該認真地看完一場難忘的演出,還是讓自己漂浮在格拉斯頓伯裡喧囂的泥漿海洋中?我不會找到答案,一切已經結束,無法給出答案,現場也沒有誰對誰錯。無論如何,最後一夜,我們只能擁抱、道別、揮手、看煙花升起、晚安、明年再見。 但在寫這篇流水帳時,回想起來,仍然難忘那個下午Belle and sebastian的雨後彩虹,難忘Orbital的夢幻世界,還有牛仔服加白襯衣的蘇珊·維加,他們如流星划過,我們曾經擦肩,偶爾停留,便向下一個目標出發。我們未曾深愛,只留下一點光影回憶便已匆匆告別。尤記得蘇珊·維加最後清唱的一曲《The Look of love》,磁性、深情、帶一點淺藍色的憂傷,讓清唱《Tom`s Dinner》時的清晰呼吸聲、《In Liverpool》中的悲哀與鄉愁都淡淡遠去,留下一片寧靜的海,在夏日黃昏的煙火味道中蕩漾。 這便是格拉斯頓伯裡,愛與痛交纏、雨水與陽光交錯、在泥地裡打滾、在音樂中穿梭的音樂節,有更多歷史背景、更多的同類盛事已經或正在發生,但只有一次的2004格拉斯頓伯裡中記載了我們太多的回憶,也成為生命中最難忘的一個音樂烏託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