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龍口近兩月了,養成天天早上看海的習慣,今天看海卻發現海面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寬闊的海面,少了往日的寧靜,漁船比平日增加很多,在藍藍的水上忙碌的穿梭,後面甩下一長串的白浪和噠噠噠的機器聲。
忽然想起昨天中午龍口開海了。
所謂開海是相對休魚期說的。大海雖大,漁業資源雖多,但也經不住人類的過度捕撈。所以國家規定,每年的四到八月為渤海的休漁期,休漁期內嚴禁漁船入海,讓魚蝦蚌蟹等充分的休養生息。待到9月1日開海時,也正是魚蟹蚌蝦正肥時。
開海對漁民來說,可是一件喜慶的事,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們就踏上了出海收穫的徵程,正像北方的農人開鐮收割熟透的麥子一樣。既然是喜慶的事情,當然是要歡慶一番的。
我們居住地的對面有一個島,島的形狀像一片桑葉,因此得名桑島。坐船過去,大概20來分鐘,天氣晴好的日子,可以清楚的看到島上的綠樹和紅瓦房舍。前幾天的一個傍晚,海水收盡了天上的晚霞,暮色就開始濃重起來,桑島逐漸被夜幕包裹了。
突然島上傳來一聲炮響,夜幕就劃出一道光亮,繼而成群的禮花彩炮飛起來,爭先恐後的在空中爆響,墜下千百條彩光流銀。
炮聲不絕於耳,彩光流銀鋪天蓋地,海水也色彩斑斕了,桑島的輪廓盡在忽明忽暗裡,有人說,像海市蜃樓。我感覺它更像一個仙島,島上的仙人就是漁家的兒女,他們點燃的炮竹,燃放的禮花就是對開海的慶典,也是對出海平安的祈福,更是希望對今年的收穫討一個大大的彩頭。
炮聲逐漸稀疏了,彩光流銀也散盡了,海的夜幕裡又隱約傳來鑼鼓傢伙的喧鬧聲,那是漁家兒女在繼續著他們的慶典。我在島的彼岸默默的站著,看彩光流銀,聽鑼鼓傢伙的喧鬧,也沉浸在開海的歡樂氣氛中了。
9月1號那天,碼頭上早早的排滿了漁船,漁船都開著馬達,噠噠的響,為漁船繃足了勁,像是起跑線上等待發令槍響的賽跑選手。好多漁船新刷了油漆,在陽光下閃著光亮。所有的船上都有一面五星紅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開海時間到了,漁業管理人員在大喇叭中,高聲宣布:「時間到,開海啦。」漁船爭先恐後的擠出碼頭,在海面上散開來,傳來一海的噠噠聲。
清晨,一艘艘漁船返回碼頭,沉寂了一向的碼頭也熱鬧了起來。辛苦了一夜的打魚男子,將一兜兜的蚌蟹,一盆盆的魚蝦遞給早已等在岸上自家的女人,然後,點一根煙狠狠的吸一口,又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仿佛呼出了一晚上捕撈的辛苦。
婦女們則將蝦盆,蟹網沿碼頭排開去,連成長長的一串。水盆裡的蝦活蹦亂跳的,有的一拃長,拇指粗。有的蟹被大綁了,還是不安生的掙扎。小一些的蟹,沒有綁,在兜網裡擠作一團。有的竟從兜口上爬了出來,又被很快的捉了回去。
園扁的海昌,靜靜的躺著,銀白的顏色,反射著太陽的光。一位漁民大哥告訴我,魚一離開海水就死了,但是,這時的魚拿回家做了也該是最鮮的了。此外還有蚌啊,蛤啊林林總總的,對我這個遠離大海的人來說,簡直是眼花繚亂了。
開海對漁民是歡喜的,對龍口的居民也同樣是快樂的,因為,他們又可以享受大海饋贈的肥美的海鮮了。
碼頭上,買海鮮的人很多,擁擁擠擠的,這家的看看,那家的比比。大客戶們爽快,看好了貨,談好了價,拿了貨,就匆匆的走了。他們都是做生意的忙人,趁著魚蝦的鮮趕快去做他們的生意。一夥老太太卻是細發,仔細的挑揀,努力的討價,終於挑好了自己的所愛,幾個人一路走著,嘰嘰喳喳的,談論著回家後魚蝦的做法。
我和一位漁民小夥子攀談,他說,他們每天下午五、六點鐘出海,近的要跑五、六十海裡,遠的要跑百十海裡,清晨,返回碼頭,由家裡的婦女將捕捉的魚蟹賣出去。原來,這漁家的男女幹活也是有分工的啊。
我又問,你們這一網撈上來,有魚、有蟹、有蝦,再將它們分揀了,也挺麻煩的吧。小夥子笑了,吸一口煙,又對我說:「各種的魚、蝦、蟹都有不同的生活水域,就像陸地上的植物,生長在不同的地方。我們到哪片水域打什麼魚、蝦,就像陸地上的人到哪塊地收什麼莊稼是一樣的。」
聽了他這話,我彷如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的驚訝。原來,海底世界和我們的大陸一樣,有著不同的生態環境啊。
和漁民大哥正聊著,忽然聽到幾聲熟悉的鄉音。尋聲過去,五六個男女正在一個攤上買梭子蟹。和他們搭訕,得知他們是從西安來的。他們說,去年和旅遊團來過龍口,賞了海景,嘗了海鮮。但是,來去匆匆,海鮮沒吃夠。今年我們三家人,自己開車過來,租住了民宿,自己開灶,美美的過一番海鮮癮。
聽他們一番言語,我到羨慕他們了,我在海邊住了近兩個月了,對海鮮卻總是提不起興趣。
碼頭上出來,看到路邊一溜的食堂,也都紅紅火火的開了張,這些食堂是不備海鮮的,外地來的遊客,想吃海鮮,可到碼頭上去買,然後到食堂裡加工。這可對那些匆匆來、匆匆去的遊客既提供了買海鮮的樂趣,又提供了吃一餐海鮮的便利。
這天晚上,被當地的朋友請了吃開海後的第一餐海鮮。
夕陽西下時,朋友將餐桌支在了他店鋪外面的人行道上,人行道很寬敞,行人也少,所以很幽靜。
西邊的一片海水,波光粼粼,反了紅色,一波一波的湧了岸上,然後,又返回去。天空裡一片白雲也染了紅,悠悠的在空裡飄著。
餐桌上擺著豐盛的菜餚,當然,最出彩的就是那一堆梭子蟹和爬蝦了。朋友抓過一隻蟹遞給我,蟹身比手掌還大,蟹鉗粗壯厚實,朋友教我如何揭開蟹殼,指點吃哪些部位。
過去,也吃過幾次蟹,還用過餐廳裡提供的蟹刀蟹鉗等工具。但到頭來還是一個吃蟹的門外漢。這餐蟹和蝦,做法極簡單的,就是蒸了吃,平心而論,這是我吃過的鮮味最足又最回味無窮的一次海鮮。
朋友告訴我,蒸了吃的蝦蟹,最能保留它的原味,這個原味就是鮮。但蒸要講究火候時間的,火候、時間都會影響蝦蟹的鮮嫩和口感的。
一番朵頤,本已蟹蝦飽,酒足了,熱情的女主人又端上一鍋海鮮麵條,一定要盛一碗嘗嘗。這一嘗,那股鮮香卻是無法抗拒了,一碗吃了,竟又添了一碗,面裡的蟹、蛤蜊、蝦合著麵條和湯,竟別有一番滋味。
酒足飯飽,又和朋友聊一會兒天。朋友說,他自小就在海邊生活,那時候海裡的魚蟹比現在多多了,劃一個小舢板,不用跑遠,就捕獲特豐,撈上的蝦蟹,專撿大個的留下,小的又放回海裡。現在,近海的魚蝦蟹很少了,捕撈要到遠海去。
因此小船換了大船,大船又改成了機動船,雖然跑了很遠,收穫還是比我們小時候差遠了。這都是過度捕撈造成的惡果啊。現在國家制定了休漁期,休漁期也就是各類海生物的繁殖期,這段時間禁止捕撈,以保證海生物的繁衍生息,這實在是一個利子孫利千秋的舉措啊。
聽他說完,我也打心底裡為休漁期舉措叫好。
別了熱心的朋友,走了海邊的路回住處,雖是夜裡,天空卻十分的通透,一天的繁星閃閃的亮,海水拍擊著海岸,發出譁譁的聲音。海水的遠處傳來了漁船的機器聲,噠噠噠的,順著聲音尋船,什麼也看不見。
卻想起了兩句古詩:「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裡。」
李士平,筆名魯孤寒,14年退休後學習寫作,有散文發表於西安晚報及有關媒體,散文《西方溝人的掛壁公路》獲20年西安老年大學徵文二等獎;散文《滄海桑田梭布埡》被景區官方網絡徵用為景區宣傳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