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李:我用水彩畫《魔戒》,而他們用Photoshop

2020-12-24 澎湃新聞
從繪製《魔戒》插畫到為電影《指環王》三部曲做藝術指導,英國文學插畫大師艾倫·李用畫筆還原了託爾金筆下氣勢恢宏的中洲世界。他因此奪得2004年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獎,也贏得了託爾金迷的讚譽。
近日,艾倫·李新書《紙上中洲:艾倫·李的〈魔戒〉素描集》由世紀文景出版,他本人也受邀參加上海國際文學周。8月19日,在思南文學之家,艾倫·李向讀者展示了自己繪製的幾十幅《魔戒》插畫,分享他在紐西蘭隨同彼得•傑克遜拍攝《指環王》系列電影的經歷,並接受了澎湃新聞的專訪。

英國插畫大師艾倫·李

當天的讀者見面會異常火爆,只能容納百餘人的場地和過道擠滿了熱情的粉絲,主辦方甚至採用現場視頻同步直播,方便無法進場的讀者觀看。據工作人員透露,不少讀者在烈日下排隊四、五個小時,足見艾倫·李的影響力。

這本新書收錄了超過150幅素描及設定圖,包括從未面世的《指環王》電影概念原稿,艾倫·李稱「這有點像自傳」,因為它「包含了我為書和電影作畫的內容,包括畫作從創意到定稿的全過程。」在他看來,繪畫是一件很有益的事情,「雖然你不一定成為畫家,但可以改變你看待世界的方式。」

1947年,艾倫·李出生於英國米德爾塞克斯,居住在位於德文郡的一個潮溼溫潤的小村莊裡,他沉醉於英國傳統的地理面貌,這也影響了他的畫作風格和氣質:用色簡單克制,更喜歡描繪靜態的風景。他的靈感直接來自於大自然的線條、語調與形式。「我希望讀者看了畫之後,會有更深入了解這片風景和故事的願望,而不是只看到瞬間的、直觀的動作。」

艾倫·李從小就熱衷於民俗小說和神話故事,17歲初讀《魔戒》便被託爾金小說中的神話元素所吸引。「每個白天,我在常青藤掩映的墓穴和幽暗的樹蔭中忙碌,晚上則沉浸在託爾金的作品為我開啟的奇妙、美麗的世界中。我所喜愛的故事中的一切,似乎經過提煉、萃取,業已融進這部引人入勝的作品中。」

1988年,艾倫·李受邀為《魔戒》的豪華新版創作50幅全新插畫,以慶祝託爾金誕辰百年。這項工作花費了他兩年時光,最後作品出版於1991年。1997年,在《霍比特人》初版60周年紀念之時,艾倫·李又完成了包含26幅水彩畫和38幅鉛筆素描的《霍比特人》插圖本。這項成就使他在次年召開的世界奇幻大會上,榮膺年度最佳藝術家的桂冠。

隨後,彼得·傑克遜導演找到艾倫·李,邀請他與同行插畫家約翰·豪一起赴紐西蘭,為《指環王》三部曲電影做概念設計。這項工作原本計劃耗時六個月,結果卻延續了整整六年。在開拍前,他花了大約九個月的時間來研究奇妙的精靈世界。「這些故事有著豐富的主題,我對於它們迷戀也延續了下去。它們可以說是一部關於人類幻想的歷史,一部關於夢想與恐懼的歷史。」

他給讀者們展示了拍攝時設計的《畫稿》,「畫草稿也是為了能讓動作戲提供更多的拍攝可能,所以我們儘可能從不同的角度畫。在拍攝過程中,一般有五到十個外景同時開工,讓演員就位,拍攝之後短時間迅速拆卸。」

艾倫·李說,在紐西蘭拍攝期間,他時常跟隨劇組從直升機上欣賞美麗的景致,「雖然我們並不在這些地方拍攝,不過我們可以用相機將美景留住,然後帶回工作室,為其他鏡頭的拍攝提供靈感。」

他還展示了一張自己的畫作與外賣比薩的合影,畫中的內容和比薩非常像,艾倫·李分享了這張插畫的始末,「在《王者歸來》的高潮段落裡,咕嚕和弗羅多當時在末日火山的邊緣爭搶魔戒,咕嚕最終死在巖漿裡。我們嘗試了很多種材質、光影CG效果,最後我畫了一幅導演比較滿意的圖,然後我們都驚奇地發現原來最完美的巖漿就藏在我們的外賣比薩裡。」

繪畫是艾倫·李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透露,整理東西不靠文字清單,靠袖珍圖樣,「對我來說,列清單沒有效果。我要是整理東西,譬如說打點行裝準備旅行,就會先畫一個敞開的行李箱,周圍一圈是我要用的每一樣東西的袖珍圖樣,然後才開始收拾真正的物品。」

艾倫·李向讀者展示自己繪製的《魔戒》中聖盔谷之戰的插畫。

聖盔谷之戰

自然風光和神話故事提供了創作的想像力

澎湃新聞:

你從小就讀託爾金,17歲初讀《魔戒》,託爾金神話最吸引你的是什麼?

艾倫·李:

我一直對凱爾特人和北歐的神話故事很感興趣,這些神話故事中有很多元素,如巨龍、魔戒等,我都很喜歡。當我第一次讀託爾金的時候,我發現這些元素都在書裡出現,託爾金用它們創造了龐大的神話史詩,其中《霍比特人》的故事更像人類的經歷,這很讓我著迷。

澎湃新聞:

為《魔戒》創作50幅插畫花了整整兩年時間,中間遇到過哪些困難嗎?

艾倫·李:

我沒有太多困難,得知有機會繪製這個偉大的神話史詩,我就沉浸其中了。局限是,我只能把一部分情節用插畫表現出來,因為這個故事太龐大了,不可能面面俱到,我希望我的畫和文本是相關聯的。

反過來說,這也讓我的工作相對簡單了,因為我只要思考需要畫出來的部分。故事的每一頁都充滿了驚喜,但我只要選出最有趣的部分並展開就可以了。我並不想和託爾金筆下的世界做比較,所以我可以更專注於故事中安靜的部分,我也很關注風景部分的內容。

澎湃新聞:

《魔戒》敘事龐大,作畫時你的想像力如何而來?

艾倫·李:

想像力來源於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自然,我喜歡山水畫,我出去遊玩喜歡看山水,經常沉浸在風景中,並從中得到靈感。我會隨身帶素描集,遇到有趣的就畫下來。另一部分靈感來源於故事本身,早年閱讀的神話故事給了我很深的影響。

霍比特人的美麗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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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聘和梅裡被獸人擄走,三人組一路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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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淹後的歐散克塔

用色簡單克制,更喜歡畫安靜的場景

澎湃新聞:

與《指環王》的另一位藝術指導、奇幻插畫師約翰·豪(John Howe)不同,你的大部分繪畫作品用色非常克制,基本以藍色、綠色和少量黃色為主,幾乎不用紅色和象徵著魔幻的豔麗色彩,能說說原因嗎?

艾倫·李:

是的,我對色彩的運用很克制很謹慎,約翰·豪畫了很多火焰,他喜歡在自己的畫作裡用紅色火焰創造戲劇效果,所以他會畫出即時的、瞬間的東西,如巨龍、火山噴發等戲劇性場景,他更擅長捕捉動感的場景。

我更喜歡安靜的場景和風景,所以我選擇了自然的顏色,我的用色受到了生活環境中風景顏色的影響,所以更中性、更自然。我希望讀者看了畫之後,會有更深入了解這片風景和故事的願望,而不是只看到瞬間的、直觀的動作。

艾倫·李與約翰·豪(右)

約翰·豪喜歡在自己的畫作裡用紅色火焰創造戲劇效果,更擅長捕捉動感的場景。自上至下分別為弗羅多在風雲頂被戒靈圍攻、甘道夫在莫瑞亞大戰炎魔以及魔戒被摧毀後末日火山爆發的場景。

澎湃新聞:

給電影做藝術指導時,畫作用色上會妥協嗎?為書作畫和為電影作畫,工作上有哪些不同?

艾倫·李:

電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因為你不可能只選擇故事中的幾個片段來作畫,電影的每一幀都要設計,所以你不能害羞膽怯,你也不能像平常作畫一樣安靜地畫,必須要和電影團隊一起合作。而且,電影拍攝時,我的工具變成了Photoshop,這和給書畫插畫不一樣。

不過大體上兩者是一樣的,都是在用畫講故事,都要考慮動態和故事的走向。但是,電影要設計的更多,每個細節都要考慮。給書作插畫的時候,如果畫一個城堡,你只要把大致城堡的樣子畫出來就好了,但是給電影設計的時候,就要把城堡的每個細節畫出來,包括窗戶、門廊、門把手等等。

而且我在給電影指導的時候,主要工作是創造一個環境,然後導演據此選擇如何去演繹這個環境,我給導演提供一種可能,讓他尋找他想拍攝的角度和靈感。

澎湃新聞:

你覺得你與其他奇幻插畫家最大的區別在哪裡?

艾倫·李:

只有很少數奇幻插畫家和我一樣用水彩作畫,大多數人用Photoshop,這是一個區別。此外,很多美國奇幻插畫家有畫漫畫的背景,所以他們的畫往往即興發揮,充滿了戲劇性場面,我更注重英式神秘的山水風情。

當天的讀者見面會異常火爆,只能容納百餘人的場地和過道擠滿了熱情的粉絲。 澎湃新聞記者 朱偉輝 圖

「我特別喜歡中國的水墨畫」

澎湃新聞:

在8月18號的文學周主論壇上,你提到東方繪畫對你有影響,能談談有哪些影響嗎?

艾倫·李:

我不知道多大程度上受到影響,但是我很喜歡東方繪畫,我特別喜歡中國的水墨畫,因為把書法和風景融入在了一起,就像它們使用的是同一種語言一樣。

澎湃新聞:

論壇上你還提到喜歡民俗文學,看過《西遊記》。你覺得為《西遊記》和《魔戒》作插畫,哪個會更難?

艾倫·李:

我很小的時候就讀過全世界的民俗小說,包括俄羅斯、非洲和中國的民俗小說,我讀《西遊記》的時候大概十七八歲,後來也看了電視劇,為它作畫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中國藝術家已經做得很好了,我覺得這將花我一生的時間,因為需要了解很多背景知識和框架。給《魔戒》和《西遊記》作畫都很相似,兩者都是偉大的人類徵程,規模相同,路途中都會遇到很多艱辛和困難,但我認為給《西遊記》畫插畫可能更簡單一點。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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