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詩為線,當年古人眼中的很多場景,依舊可以找尋。
半程並未設獨立驛站,卻處於南北行旅往來的必經之路上。當年,半程這個炊煙嫋嫋、有桑有田的小村落,如同高速公路上的服務區,為過往行旅提供休憩之所。跋涉人生之旅的靈魂曾在這裡發出感嘆——
有興致極佳者,如徐維城有「俯視九州盡,高吟萬古空」;
有意猶未盡者,如樓杏春「邂逅難忘此,何時續舊遊」;
有思鄉情切者,如潘曾瑋「枕上安排千裡夢,燈前靦縷八行書,偏生歸雁近來無」;
有感悟人生者,如顧宗泰「何止行路然,冰淵君子獨」;
有憂國憂民者,如周綸「始知荒政繁,軫恤此極則」。
「在有些詩人眼中,半程有時是可憎可怖的。」臨沂大學文學院講師劉曉臻介紹,張雲璈和李宗昉兩位詩人都以《半程湖》為題寫了一首詩,描寫了雨水衝壞道路,積潦來往之人粘於泥淖之中,寸步難行的窘迫景象。張雲璈還吐槽當地人據此謀財,「行人對此空徘徊,鵠面鳩形來數十。以馬作船人作馱,客眾行囊同負荷。千錢扶一車,百錢持一裹。彼曹視此作奇貨,稍不遂其欲,日暮途遙安可過?」
千人千面。隨著古人的目光,在古人的詩歌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更為鮮活的半程。
清代以前,半程便地處交通要道上。春秋時,從地處海濱的莒國到尼山以西的魯國,有一條傳承千年的鹽道。在今半程東側,有村名「郝埠」。在隋朝時,有鶴姓人來此建村,依託從半程往東延伸的交通運輸幹線,鹽海貨商絡繹不絕,成為商埠,所以最初命名為「大鶴埠」。
到清代,半程的地位隨之升格。統治者為避開水災頻發的兗、徐地區,改官道由泰安經新泰、蒙陰、沂州、郯城出山東境,稱山東東路,亦稱京福官道山東段。
在古人日記中,對半程也多有記載。1800年,作為副使的清代官員李鼎元,奉詔赴琉球冊封琉球中山王。他作《使琉球記》,對行程所見所聞、所歷所思,語焉甚詳。其中記歷半程所見:「又二十裡,宿青駝寺。……十五日,陰,微風。山行五十裡,過沂州徐公店驛,至伴城食。山於此盡,平郊麥苗較茂。又五十裡,宿沂州府沂州驛。」
李鼎元所言伴城,即今半程,李鼎元從青駝寺驛站向南至半程,只覺得「山於此盡,平郊麥苗較茂」,那是因為自半程向北而行有一嶺,名曰「大峪」。
大峪嶺,地處半程鎮北部山區的邊緣,由此向北地勢開始起伏。「以前汽車少,人們騎著自行車、三輪車經過這裡,都得下車推過去。我們村現在叫『大峪村』,以前叫『大峪崖』。」大峪村黨支部書記孫連江說。
一個「崖」字,點出地勢之險。清代進士顧宗泰所作《發伴城遂踰大峪嶺》:「山自伴城來,層巒互起伏。此嶺勢較高,蒼寒奪人目。舍車躡盤陀,隨徑歷崖谷。回看車下坡,失勢奔圓軸。」這大峪嶺地勢之崎嶇、之險峻,讓不得不下車步行的顧宗泰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他更發出了「人世無險夷,小心須嚴肅,高峰亦平陸」的感悟。
九年後,待顧宗泰再次行經半程,他的馬車走到大峪嶺前已至夜半。他挑起車簾,明亮的月光灑滿山林。他走下馬車,準備走「之」字形費力地翻過崖嶺。他到嶺頂時,回頭看來時路,仍心有餘悸,「豈必太高危,即此心震肅。我行亦已屢,惴惴恐不足。何止行路然,冰淵君子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