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時雨最寒涼。這是她與他分別後的第一個暮春。寒食節剛過,她執傘而行。手執絹傘走在長街上,青石板路綿延多少裡,盡頭不見歸人。她無言執傘而行,雨聲滴答,水凼裡清亮亮已聚起一汪水,可照見她腕上的碧玉鐲。上好的綠鐲子,唯一不足是鐲身上一到極深的裂痕,破壞了這通體的綠。蘭夕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這隻鐲子。觸手升溫的美玉在這一刻顯出柔和的光澤,看得她心下歡喜。「夕兒,我此去三年,留下這鐲子伴你,佑你安寧,你見他即是見我,可記得了?」想起他離別時的低聲語,溫和乾淨的嗓音穿越了時空傳來依舊暖人心。她唇邊綻開一笑,眼神也驀然柔和幾分。念朝 念朝 她的念朝 自當是好男兒蘭夕收回目光,舉步又行,唇邊笑意漸深。這長街共有青石九百塊,她走上一個來回約摸要兩個時辰。每日往返一次,再走上九百回便能迎來你的歸期。念朝,我每日只念你兩個時辰。
2,陽春三月,百花吐蕊,綠柳展枝。春風的暖拂散去冬日的最後一絲寒氣,萬物復甦。桃花溪水叮咚作響,春鳥翩飛婉轉啼鳴。蘭夕伴著這一路船聲槳影向前行去,春意迎面而來。滿城春色關不住,城外的春天也迷人得很。她看見城外的清潭解凍,遊魚細石相戲濺起水花泠泠;她看見垂柳枝條曳地,細密綠色清爽也是大好光景;她亦看見了渡口旁的泊船,簡樸竹枝藤條編成的船兒載著多少人來人往悲歡離合,她不知此行卻是喜是悲。倚樹遠望,日光透過樹梢投下些許暑氣,身上微微出些薄汗,抬手擦去額上汗珠,腕上玉鐲兒相撞鈴鈴一響,她凝神看向這一對鐲子。一水兒的綠色,通體澄碧,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品質上乘的,偏偏她那時候不懂事,竟也不知愛惜。蘭夕手指撫過鐲子上一絲清晰可辨的裂痕,那也是他給予的禮物。相思君不至,不見又相思。他離開三年,一千多個獨處的日日夜夜,換得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事。念朝啊,這大概也不算晚吧?她想起來三年前她與他也是在這漁梁渡旁,他將遠行,她卻不依。那時她被他慣的一身小姐脾氣,嬌蠻無理自是不必說。她記得那時候他們生活的境況也並不是很好,他卻那樣寵她,讓她安樂無憂。與他分別時,他從袖中取出了這一對兒鐲子來,穩穩套在她手腕上。她哭鬧撒嬌他也不顧,只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深深地看著她。「夕兒」他的聲音溫厚,那麼長的歲月中,無時無刻不迴蕩在她的耳邊。「你只等我三年,三年後我若未歸,」
她真不想想起那後半句話來。「汝可自行婚嫁。」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那時她聽了這句話後氣的直跺腳,掙脫了他的手,將鐲子脫下來後丟到了船板上,哭著奔回了家。那對兒鐲子,隨著他的第一封家書一起,於半月後到了她手中。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這句話她揣摩了好久,也是近來才明白。大概並非不愛,而是愛到了骨子裡吧?風吹來驚擾了樹上花朵,紛紛花雨落,夾雜著細密的陽光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她朦朧中收回了自己的手揉揉眼睛,卻看見他踏著滿地落花而來。山長水闊三載,終於復又見君。她眉目一動迎上前去,他扣住她手腕,看見她腕上玉鐲明顯鬆了口氣。「夕兒」他擁住她,呵去她肩上落花,俯首在她眉間。「我回來了。」「念朝」她應那人的名字,再張口卻無言。明明有萬千心事卻啞口。她怔怔看著那人背上滑落的髮絲,深紫色髮帶屬於這覆在她身上的男子,並不陌生。原不是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