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成都「工作」的小潔(化名)有些清閒。她每天下午逛逛街,晚上看看電視,偶爾跟朋友湊在一起喝喝酒。但更多的時候,她是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看著天花板發呆。
「一個月了,還是不習慣這種沒"生意"的生活。北京風聲緊也就罷了,沒想到我們這裡的風聲也這麼緊。」小潔有些無奈。
作為一個性工作者,她盼著能早點接到經理的「開工」電話。但經理一直沒聯繫她。目前,成都和其他25個城市一樣,正處在全國「掃黃風暴」的中心地帶,經理顯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險。
「風聲」正緊
今年4月11日,一場代號為「4·11」的打擊賣淫嫖娼專項行動在北京展開,之後「天上人間」等4家豪華夜總會被查處。廣東東莞快速響應,5月24日至26日,東莞警方在全市開展代號為「曙光二號」的專項行動,共查處涉黃娛樂服務場所30個、各類涉案違法人員1148人。一場全國規模的掃黃行動,由此開始席捲大江南北。
7月8日,成都警方也行動起來。據報導,成都市公安局共出動警力4700餘人次,查處涉黃場所97家,抓獲涉黃人員279人。
「幹這一行兩年了,真沒見過這陣勢,幸虧我那天沒出去,否則也出事了。我一個姐妹,就被罰了5000塊。」小潔說,那些天,她聽到的都是「壞消息」。 前不久,南京警方查處了號稱「南京最安全」的夜總會「名商寶麗金」等3家高檔娛樂場所;重慶警方勒令涉黑涉黃的希爾頓酒店停業整頓;南寧、蘭州、昆明、西安、濟南、石家莊、武漢、貴陽等許多城市,也相繼重拳打擊娛樂場所暗藏的色情服務。
這次「掃黃風暴」跟以往的有很大不同。以往,掃黃多是與打擊非法出版物結合起來,俗稱「掃黃打非」,其中「掃黃」部分的打擊對象多是「髮廊妹」等人群。而這次掃黃行動擴展到了高檔娛樂場所;行動期間,各地領導保持高度一致,公安機關嚴密配合,行動雷厲風行。在很多城市,老百姓認為「後臺硬」、「很安全」的夜總會、商務會所、桑拿洗浴中心、KTV等,都被查封或停業整頓;打擊的不僅是賣淫嫖娼人員,還包括那些幕後黑勢力和保護傘。迄今為止,這場風暴已刮到了至少26個大中城市,查獲有償陪侍等涉黃人員數千人。
「這次好像是有點不一樣」
從農村到城市,從工廠到桑拿中心、酒店,是很多性工作者的從業軌跡。
小潔來自四川的農村。20來歲的她身材嬌小、白白淨淨,在成都「幹這一行」已經快兩年了。初中畢業後,小潔在家鄉打了一段時間的零工。2007年,她和幾個老鄉一起到成都找工作。她算是幸運的:一個老鄉介紹她進了一家肉製品加工廠,管吃管住,一個月有1000元左右的工資。父母已下崗多年,她的錢幾乎都寄回去貼補家用。
前年,小潔的妹妹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學,家裡高興了好一陣子。但1萬多元的學費怎麼辦呢?小潔找幾個老鄉去借錢。沒想到,原本很寒酸、才幾個月沒見面的老鄉阿華(化名),直接給了她1萬元。小潔大吃一驚。阿華說,她已經到一家酒店做「小姐」,月收入有上萬元。阿華還勸小潔「一定要想開點」,趁年輕多賺點錢,「如果願意做的話,可以幫忙引見」。
小潔一開始還有些牴觸,但想想自己的拮据,再看看老鄉的闊綽,幾天後,她撥通了阿華的電話……很快,第一筆「生意」就來了。那天晚上,一個「很好說話的」中年男人給了她450元。不久,小潔離開了工廠。隨後的第一個月,她掙了7000多元。在電話裡,她「高興」地告訴父母,她「升職了,工資漲了」。
小潔說,她是自願進入這一行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這樣掙錢容易,正經的工作都不想去做了。再說,我讀書讀得也不好,沒有什麼技能。」大多數時候,小潔「掛靠」在一家高檔酒店,有時也到別的場所「幫忙」;一般晚上7點「上班」,凌晨4點「下班」。每單「生意」的時間一般是45分鐘,最低價為298元,上不封頂;包夜一次600元,所得收入她和酒店平分。「有的酒店比較討厭。我們做完『生意』,他們還要把電話打到客人房間裡,問我們服務得怎麼樣。如果對方說『不好』,他們還要扣我們的錢,搞得大家提心弔膽。他們說這是引進東莞的管理方式。我看是他們自己發明的。」不過,小潔和姐妹們又離不開酒店。「有的時候,經理會直接打電話給你,告訴你去哪個公寓或者哪個小區。不在酒店裡,警察很難抓到你。警察有時候在網上『設套釣你』,所以我們不輕易通過網絡找客人。網上什麼人都有,太危險了。」
在此之前,小潔也經歷過幾次小規模的掃黃行動,但都能提前得到通知,「回家避一避」事情就過去了。雖然現在風聲正緊,但小潔還沒有收手的打算。「以前也掃過,現在不是還有麼?這個行業是掃不乾淨的。被抓的人,都是沒有人保護的小嘍囉。這次好像是有點不一樣,等等吧。」所以,小潔時不時地還是會給一些「公關經理」打電話,打探一下消息,順便問候一下,讓他們「多想著點我」。
記者也對其他地區的色情行業從業者做了調查。天津一個從事色情行業的人向記者透露:「因為公安局最近查得比較勤,三番五次地來,我們的生意做得非常謹慎。普通客人打電話到桑拿中心點『小姐』,基本都會被拒。」接電話的人很有經驗,會通過問對方「是不是第一次來這裡消費」和「是不是會員」等問題,摸清對方是不是熟客,或者是不是由熟客推薦的。
「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色情產業鏈上的每個組成部分,就像「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都離不開誰。東莞有「中國的性都」之稱,那裡有不少像小潔這樣靠出賣肉體生存的人。東莞的色情產業鏈「盤活」了上遊和下遊產業,牽扯到很多人的生計問題。
東莞厚街鎮商業區的厚街商貿中心內,二樓和三樓有數十家面積只有幾平方米的簡易攤位,包括老闆在內,最多只能坐下3個人。這裡的人只做兩種生意:賣廉價首飾和為別人化妝。化妝的項目有很多:修眉10元、盤發10元、修指甲10元、指甲拋光20元。
每天下午4點過後,這裡就逐漸熱鬧起來。很多的妙齡女郎都會光顧此處。一位賣首飾的女老闆毫不避諱地說:「10個裡有9個是在附近的酒店、桑拿房裡上班的『小姐』。」這些女孩子化完妝、嘰嘰喳喳地從商貿中心走出來時,早已等候在路旁的「摩的」司機會熱情地向她們招手:「靚女,坐我的車吧!」所謂的「車」,就是把後座裝上海綿軟墊、配有踏腳板的自行車。
37歲的孔慶立前段時間花1000多元改裝了他的自行車。此後,每天下午3點,他都會準時等在商貿中心的大門外。雖然車費每次只有3至5元,但一個月下來,他也能掙1000多元錢。「我掙的基本上都是『小姐』的錢。」他拉的那些女孩的目的地,往往就是附近的某家酒店。
想坐計程車的女孩,可以從商貿中心的另一個門出去。「坐計程車的『小姐』去的酒店,一般都很高級。我們這裡的計程車一般不打表,只要上車,起步價就是15元。」已在厚街開了5年計程車的曾黎祥說,他現在有幾個固定女乘客。她們常常在深夜給他打電話,讓他到酒店接她們回公寓。「現在管得嚴了,生意不好做了。不光是我,服裝店和夜宵廣場,都沒什麼生意了。」
據知情人士透露,東莞的色情產業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一套利益鏈。一位混跡於東莞酒店業的資深管理者張先生告訴環球人物雜誌記者:東莞的色情行業大約在1992年前後起步。最先催生這個行業的,是一些常年離開老婆孩子,到東莞投資的臺商和港商。他們長年獨自駐守東莞,經濟上很富裕,有生理上的需求,經常去歌舞廳「尋歡作樂」。有時候,他們也是為了招待生意上的「客戶」。從歐美和非洲來的「淘金者」,也是東莞色情業的常客。他們在投資和採購的同時,也順便刺激了東莞娛樂服務業的發展。「從韓國和日本來的買春團不是什麼新鮮東西了。這些人都快成我們這裡酒店業的消費基礎了。」張先生說。最近10年,隨著各地大量青壯年勞動力的擁入,東莞的色情業獲得了更大的發展。
在強大的「需求」下,東莞的色情產業甚至形成了一套行業標準(被稱為「莞式標準」)。很多酒店都要求顧客對「小姐」的服務進行打分,內容多達10多個細節。一旦某個「小姐」被認為「怠工」,沒讓顧客感到滿意,她將被扣薪酬。
高度「產業化」帶來的是巨大的經濟利益。據報導,東莞的地下色情業和其直接、間接的關聯產業,每年能產生近400億元的經濟效益。而整個東莞去年的GDP(國內生產總值)也只是3700多億元。另有報導稱,自開始掃黃以來,東莞酒店的入住率降低了30%;很多「小姐」為了躲風頭而紛紛離開,導致當地娛樂場所的收入下降了近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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