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雲霧，新年的陽光灑向群山中的安吉杭垓。
清晨，寒意重，村幹部們卻早早忙開了：和村村黨委書記龔繼生趕去民宿現場盯進度；七管村黨支部書記陳有亮電話不停，反覆對接景區銷售村裡的農副產品；大坑村流轉了200畝田地種植中草藥，村幹部急著申報農業觀光園區……
落戶和村村的大樂之野民宿。通訊員 潘學康 攝
心裡有盼頭，幹勁才會足。剛剛過去的2019年，安吉全縣繼續奮力拓寬「兩山」轉化通道，浙皖邊界的山區鄉鎮杭垓不但沒拖後腿，還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去年9月，該鎮12個相對「欠發達村」經營性收入都突破了30萬元，全部「消薄」；截至去年12月底，12個村經營性收入總和達到604萬元，較前一年增長了253%。
杭垓鎮吳村村發展特色農業，村民正種植中草藥。張卉 攝
拓寬「兩山」轉化通道，壯大村級集體經濟，多年來杭垓從未停止。去年它何以「逆襲」突出重圍，未來村集體經濟怎樣持續增收？記者蹲點山鄉3天，尋找答案。
從15萬元到30萬元——底線提升了
每次從縣裡「明星村」取經回來，毛聞君的眉頭就鎖得更緊。
「急啊！村幹部急，鎮幹部急，眼瞅著其他鎮村都慢慢摸索到了發展路徑，可想推廣複製到杭垓，哪有那麼容易？！」作為鎮農辦主任，毛聞君對杭垓的家底再清楚不過了。
地處浙皖交界山區，偏遠是杭垓的硬傷。
沒有高速，連接外界就靠一條306省道。從湖州市區到杭垓鎮上，我們開了兩個小時。要下村，路上更得留足時間。平均每個村到鎮裡有10.2公裡，最遠的嶺西村有23公裡遠，加上近70%的鄉道寬度都在5米以下，會車都有困難。
有一次，從天子湖鎮高禹村學習回來，姚村村幹部也想動動養老產業的腦筋：村裡有大片的野生杜鵑，環境好得沒話說，很適合養老。可好不容易請來企業考察，終究因為區位偏遠被拒絕了。
發展空間受限的困境也確實存在。
「您已進入水源地保護地」「生態保護紅線界樁」「生態公益林保護區」……沿途，一塊塊石碑提醒記者，已進入重要的生態功能區所在地。據介紹，杭垓境內有賦石水庫、老石坎水庫等大型水庫，以及大面積的生態林。生態保護紅線面積佔鎮域面積的63%。「紅線」，是不可觸碰的底線，劃定了就要保護好。對於這一點，杭垓鎮鎮村幹部一條心，並為此不斷努力。生態「優等生」當之無愧，但杭垓引進項目門檻高，落地難，發展空間受限，這困境確實存在。以桐杭村為例，2017年，該村原本打算建設旅遊集散中心來壯大村集體經濟，但全村可用土地幾乎全部為基本農田，當時竟找不出一塊符合建設條件的承載區塊。「魯家村的小火車一開起來，串聯起十幾個家庭農場，我們只有羨慕的份兒。」桐杭村黨支部書記潘佩琴苦笑著說。
部分村幹部年齡偏大、能力偏弱，想幹事業卻有心無力。
我們先後走訪了杭垓鎮6個行政村，粗略一算，村幹部平均年齡在50歲左右。大部分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創業了，留在村裡的大多是老人。「年紀大了，幹勁不像以前那麼足了，接受新生事物的速度也慢了。」不少村幹部有「本領恐慌」。山裡本就因為客觀原因留不住本村人，想要引進農業生產、景觀規劃、經營管理等方面的專業人才，更是難上加難。
建設中的申嘉湖高速公路(孝源至唐舍)。記者 李世超 攝
加上杭垓鎮域內多為沙質土壤，不適宜種植白茶，毛竹價格又連年驟降，大部分村子沒能很快找到發展的金鑰匙。
硬目標倒逼發展提速，2018年底，市縣任務來了：一年內「消滅」經營性收入低於30萬元的「欠發達村」！從15萬元到30萬元，「消薄」的底線提高了，壓力也更大了。「12個呢，能完成嗎？」杭垓鎮鎮村幹部無不心中發怵。
29個項目花開山鄉——方向明確了
出路在何方？2018年底，新上任的鎮黨委書記王長林將班子成員及聯村幹部分成4個調研組，進村入戶，摸家底、找癥結。一個多月下來，最終鎖定3個突圍方向：路、人、項目。
姚村第一書記王斌（右二）和村幹部一起商議村級道路建設問題。
關於路，倒不是最慌。2018年10月，申嘉湖高速公路(孝源至唐舍)項目正式啟動建設，建成後，杭垓將結束境內無高速公路的歷史。「今後，從家門口就可直接上高速，一踩油門，1個小時能到上海，一個半小時能到安徽黃山。」高速出入口就設在新上塘村，村支書何紅明的喜悅，外人或許很難理解，但杭垓人深有體會，無路不富啊！
此外，2019年開始，安吉縣針對該縣西南山區推出交通「511」項目，即用5年時間投資約10億元提升縣鄉道近100公裡，其中杭垓鎮佔了近70%。只要按計劃推進，到2021年，高速公路和水杭線、磻佛線以及九七線三條主要縣道將同時貫通。接通外部連線，打通鎮域環線，杭垓的交通短板算是補起來了。
領頭雁得敢擔當善作為。18個村一一跑下來，王長林深有體會。「以杭垓的現狀，培養有本事、肯幹事、善管理的村幹部最緊要。」一逮到機會，王長林等鎮幹部就找村幹部談話，白天到村裡談，晚上到鎮裡談。加上一次次「消薄論壇」「美麗村幹部專項能力提升班」和外出學習，村幹部們的態度變得明朗：「想盡辦法，幹點出名堂」。另外，鎮裡正積極動員外出能人返鄉任職，解決後繼乏人的困境。
築起思想堡壘，杭垓趁熱打鐵組建突圍「尖刀連」——鎮村兩級「消薄」專班。鎮一級由鎮分管領導和聯村幹部組成，村一級則由縣委下派的第一書記和村幹部組成。
專班成員一頭扎進「消薄」裡，沒日沒夜忙開了。姚村村民代表大會一直不正常，第一書記王斌一家家上門做工作，如今的村民大會不再吵吵鬧鬧，村民規矩意識逐漸形成；嶺西村第一書記吳勇傑為了幫村裡打開「六月霜」茶的銷路，先在朋友圈吆喝，後來一捆捆裝車到縣城售賣，再後來對接安吉在外商會，一年下來賣掉了1000多斤；林道修不起來，鎮農辦主任毛聞君對接縣級部門、做通村民工作、找到木材企業，幫文岱村銷售成熟杉木。
沒有項目，「摘帽」是一句空話。但真正的「造血」項目，從謀劃到完成，至少需要兩年時間。在形勢倒逼下，杭垓鎮要求「欠發達村」必須上馬兩個項目，一個馬上能創收或一二年內能產生收益的經營性項目，一個有助於長遠「消薄」的基建項目。
「尖刀連」開路，各村想盡辦法深挖資源潛力。大坑村與佐力藥業合作種植中草藥，發展特色農業；七管村與中南百草園合作發展農產品異地超市；高村、磻溪村等通過引進工商資本，改造老舊集體用房發展民宿產業；吳村與強盛家具有限公司合作建立家具縫紉加工點。磻溪老政府、繅舍老政府、尚梅村老小學等10多處資產得以盤活，預計每年增加經營性收入180萬元。
站在村集體茶山上向下望，盤活的小竹林、建設中的民宿、已經竣工的村級物業樓，盡收視野。連任了30年村書記，今年62歲的龔繼生有兩個「沒想到」：一是老了老了倒有幹勁了，二是村裡的變化實在大得喜人。
他打心眼裡感謝一個人，第一書記王志平。前些年，和村村裡的五金廠、轉椅廠、拉絲廠相繼關停，村裡發展一直沒什麼起色。「王書記來後，幫我們找到了方向。」龔繼生說，王志平帶領村幹部吃透政策向上爭取項目，到縣內縣外考察取經，對接鄉賢引進休閒旅遊項目，原本「想都不敢想」的村幹部總算敢放開手腳幹了。去年，和村村經營性收入約46萬元，是前一年的近3倍。
「消薄」路上助力多。每個「欠發達村」，安吉縣都安排了一個縣領導、一個部門、一家強企、一個強村（社區）進行結對幫扶。安吉縣農商行設立「鄉村振興專項資金」為各村提供免息或無息貸款。
如今，14個基建項目，15個經營性項目花開山鄉。山裡四季輪迴，眼前的杭垓已然變了模樣。
2個約談1個清退——紅線守住了
同樣是摘帽，文岱村的方式稍顯「粗暴」。
通過修建擱置了7年的林道，該村賣掉了350立方米集體林場的成熟杉木，賺了30萬元。賣樹，今年有，明年有，賣完了咋辦？
翻閱杭垓鎮18個村的2019年經營性收入統計表，記者發現，不只是文岱村，各村通過出售礦產、杉木等資源所取得的不可持續收入，佔所有村總收入的25%左右。
如何讓村集體經濟收入更可持續？其實早在2018年年底，杭垓鎮已開始未雨綢繆：依託該鎮竹木製品和農村電商兩大優勢產業，幫12個「欠發達村」組建安吉竹賦農業開發有限公司。各村以爭取到的鄉村振興貸款資金集體入股，在集鎮建設「電商物流園」項目，賺取物流、電商等企業的租金。
最近，趁著到鎮裡辦事，嶺西村第一書記吳勇傑和村書記馬明雁特地到「電商物流園」項目現場轉轉。「前些日子下了好幾天雨，不曉得有沒有耽擱進度，它可是我們12個村的希望啊。」鎮黨委副書記陸恆讓他們吃上定心丸：「放心，按計劃，今年6月能完工，屆時每個村至少年均增收25萬元。」
不過，要從根本上擺脫欠發達的薄弱狀態，靠「飛地抱團」遠遠不夠。
12個欠發達村入股的「電商物流園」項目正在全速推進。記者 李世超 攝
「上個月召開的中央農村工作會議，指出要鞏固脫貧攻堅成果防止返貧。從我們『消薄』工作來講，是一個道理。」杭垓鎮黨委書記王長林說，「辯證地看問題，正是因為生態紅線，把杭垓的好山好水都保護了下來。持續不斷地打通『兩山』轉化路徑，才是杭垓各村最光明的前途。」日前，杭垓因地制宜，把全鎮18個村劃分為沿高速公路、毗鄰水庫、省際交界、西溪源頭四個片區，串珠式共同發展。如毗鄰水庫片區以現代農業和鄉村旅遊為主抓手，發展精品民宿、親子遊等業態。屬於該片區的和村村已建3個民宿，另有2個民宿正在施工。
省際交界片區的杭河村，山多平地少，民居分散，還有不少地質災害隱患點。今年，按照鎮裡的規劃，杭河村將集中安置，安置新區分為中心村、民宿公寓區、「兩山」景觀區、花海梯田景觀等7大區塊。到時候，10棟民宿依山傍水，面向梯田，村景如畫。「十多年沒有這樣的大動作了！」村幹部們熱情高漲，就盼著早日建成，遊客進山來。同屬省際交界片區的磻溪、嶺西、桐坑、文岱等村，也將結合自身實際，連片發展福壽雞養殖、覆盆子栽培、中草藥等特色農業。
項目若想真正落戶杭垓，還得過三道關：第一，要符合片區產業導向，且由村民代表大會表決通過，再經鎮黨委、政府同意才予以準入。第二，鎮黨委會邀請相關職能部門、行業專家、人民代表等對準入項目進行社會效益評估，項目達產後能給村集體經濟帶來直接受益才可。第三，在督查中，如發現有損害生態環境、不按規定執行、推進速度緩慢的項目，立即進行約談或清退。2019年以來，該鎮已約談2個項目，清退1個項目。
新的一年，號角已吹響。杭垓也有了自己的新目標：力爭2020年村級經營性總收入達1400萬元以上，18個村均能達到經營性收入50萬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