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芋荷是眾多酸菜中的一抹小清新。兒時一碗白米粥,一碟芋荷炒紅椒,是夏日胃乏時候的絕配。
芋荷在我們那是指芋頭地上部分的莖葉,一幹一葉,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形似荷葉,只不過葉色更深,莖幹粗大,光滑無刺。
芋荷清麗的形象頗受攝影愛好者的親睞,見過網上曾經紅極一時的一組照片,一大一小穿拖地白裙的女子,各手擎一枝芋荷,宛若落入凡間的天使,清逸絕塵,讓人難忘。有一次去四川美院閒逛,校園裡有一叢茂盛的海芋,葉大如傘,翠綠逼人,前去與其合影的人絡繹不絕。
據載,芋原產我國,品種繁多,南北皆有,以南方栽培較為普遍,如福建的檳榔芋,廣西的荔浦芋,寧波奉化芋艿頭,都是久負盛名的佳品。故鄉種的芋是紅芽芋,我們俗稱芋子,子芋多而群生,肉質潔白細膩,入口軟糯滑美;母芋多纖維,久煮不爛,味不甚美,只宜切絲炒食。
進入農曆八月即可採挖新芋嘗新芋,家家都會炸上一鍋芋包子,做法是芋子帶皮毛煮熟後,乘熱剝去皮毛,芋肉搗爛成泥,加適量磨得細細的糯米飯,拌勻,做成桌球大小的圓子,下熱油鍋炸至金黃,酥脆鬆軟,味道極美。芋子是我們那冬天的主菜,三天兩頭母親都要煮上一鍋芋羹,芋羹的做法比較特別,與酒糟同煮,芋子煮爛後,加勺辣椒醬,用鍋鏟搗成糊狀,名為酒糟芋子,鮮辣滑美,淋在米飯上,拌勻,呼啦啦不覺一碗飯就下去了。
鄉人長期種芋,發現芋子留在地裡保鮮效果好,想吃的時候就去地裡挖一蔸。秋天一過許多作物都收穫歸倉了,田地裡只留下不多的幾壟芋子。
猶記得,冬日野地裡放牛的時候,生一堆柴火,去附近人家地裡撬幾個芋子,丟進去煨熟,末了我們幾個孩子團團圍坐一起,手捧滾燙的芋子,撕開煨焦的芋皮,露出潔白香濃的芋肉,猴急著一口下去,燙得呲牙咧嘴,嘴角眉眼沾了一臉的黑灰。
宋代有首流傳下來的民謠:「深夜一爐火,渾家團欒坐,煨得芋頭熟,天子不如我。」冬夜一家人圍著火爐烤芋頭,當屬快意的樂事,但與我們比,終是少了份野趣。
芋子留在地裡保鮮,要把上面的芋荷砍除。除了芋的塊根入饌,鄉人善於利用,芋梗也不浪費,做成酸芋荷,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本草綱目》記載:「芋梗,辛、冷、滑、無毒,除煩止瀉。民間多用作暖胃、止痛之食療。」
芋荷不耐霜雪,需趕在霜降前砍下,打霜後芋荷就被霜打壞了,不堪食用。砍芋荷的時候,一併把葉子也砍了,只留芋荷幹。芋荷幹還需把外面一層粗皮撕掉,晾在地裡曬蔫,就可打成捆挑回家製作酸芋荷。
酸菜罈子事先洗淨晾乾,把酸芋荷一層層碼進去,碼實後,撒上粗鹽,倒適量米醋,壇口鋪一層稻草,最後壓上一塊大河石,醃製十天半月便可開壇。
泡好的酸芋荷呈土黃色,吃的時候擰乾酸水,切成小段,下鍋加紅辣椒素炒,酸辣爽脆,下飯佐粥都好,與豬油同炒,味道更美。
故鄉大山長谷,溪澗密布,溪澗兩側野芋荷處處可見,鄉人多把野芋荷採回來製作酸芋荷。
野芋和家芋根葉相似,只是植株比家芋矮小,又因生長於溪澗旁,少光照,莖幹多深紫色。據說野芋的根塊毒性大,家種的芋子毒性小,但也不宜生食。晉人張華在 《博物志》中說:「野芋食之煞(殺)人,家芋種之三年不收,後旅生,亦不可食。」《本草經集注》記載:野芋能殺人,誤食之煩悶垂死者,惟以土漿及糞汁、大豆汁飲之,則活矣。
野芋頭無人問津,但是到了春末夏初,溪澗裡的野芋荷長得鬱鬱蔥蔥,鮮嫩肥美。這個時候把野芋荷砍回來,去葉,下滾水焯一下,撈起,攤曬去多餘的水分,碼進酸菜罈子浸泡,過上幾天就可抓出來吃了,用野芋做出的酸芋荷更加清爽脆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