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回顧: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1)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2)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3)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4)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5)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6)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7)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8)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9)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10)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11)
酒局故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12)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13)
酒局故事之——黃寺滷煮的前世今生(連載14)
幫著財務局的三哥解決了王小辮兒的事兒,三哥對高峰山是千恩萬謝,當天晚上就要好好的宴請一下兒,可高峰山還是拒絕了。這幾天母親的身體越發的不好,要不是三哥的差點兒栽了,估計他都不會出來。三哥給高峰山放下了一句話:「兄弟,以後財務局的這三千萬資金,就是你的,你什麼時候想用,我什麼時候給你拿過來。」高峰山給三哥一抱拳:「哥哥,您啊,回去安分點兒,比什麼都強。」三哥有點兒不好意思:「嗨,我這回也是鬼迷心竅了,想撈一把,誰知道最後弄成這樣兒。」
回去之後,高峰山琢磨了一下兒, 還是幫人幫到底吧。拿起手機給葉副主任以及石油口兒很多人一一打了電話,沒兩三天的工夫兒,消息就傳回來了。高峰山立刻把電話給三哥拽了過去:「哥哥,原油的事兒想都別想了,國家就賣了那一百萬噸,現在剛剛賣完,多一點兒人家都不賣了,咱可別折騰了啊。」三哥那邊兒直嘬牙花子,怎麼就他媽沒趕上好時候兒呢?
這個時代,確實很多人都想做石油這方面的生意。可國家解決了外匯危機之後,怎麼可能還讓大傢伙兒拿著國家的資源掙大錢去呢?高峰山覺得自己很幸運了,自己一個北京城的平頭兒小老百姓,在這次買賣中也掙了個二百萬。有了這些錢,看似是給高峰山吃了顆定心丸,可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兒讓高峰山措手不及。
母親的病情確診了,是尿毒症,每周要做三次的透析治療。這一下兒給原本平和的家庭,蒙上了巨大的陰影。家裡的其他人都要上班,雖然現在不比當年大家人人爭先進,可見天兒請假也不現實,高峰山毅然決然的擔當起照顧母親的職責。每天送完高恕上學,回來就把飯給做好,到了晚上睡覺之前,給老太太洗完腳之後,再去哄高恕睡覺。
每周三次的透析治療,讓高峰山感覺比之前做生意還累。醫院的透析專用車簡直比王小辮兒還不靠譜兒。定好了每次中午12點來,那經常是晚個倆小時也是他,而且你還得等著他,他來了見不著你人的話,人家立馬兒還就顛了。甭管颳風下雨下雪,每次到了透析的日子,高峰山總得挨胡同口兒跟那杵著。
有時候街坊鄰居的大爺大媽都看不過去,可看不過去又能怎麼樣呢?頂多跟著一塊兒罵罵閒街,再誇誇高家老二真是孝順。其實高峰山比誰都想罵街,擱以前的脾氣甭說這狗慫司機了,連車都給丫砸一癟逼瞎眼。可是為了老太太,還是只能每次見著這遲到的司機,給人家賠上笑臉,塞上盒兒煙,再說上一句:「又麻煩您了。」繼而,趕緊回家再去背老太太出來。
身邊兒的哥們兒弟兄得知這件事兒之後,小平子霍寶林等人快把高家門檻兒踏破了,大傢伙兒都說幫著高峰山一起照顧老太太。可高峰山還是拒絕了,他心裡明白,隔三差五的麻煩大傢伙兒一下兒或許還行。見天兒的讓大家過來幫忙,人家自己的日子還過不過了。就連海興達聽了信兒都過來說:「山哥咱受那氣呢?什麼透析專用車,咱這兒現在就趁車,用車你就說話啊!」高峰山是哭笑不得:「依你的意思,讓我們家老太太躺你那貨櫃後頭做透析去?」海興達想了想好像也確實不太合適。
辛勞的日子裡,唯一讓高峰山特別欣慰的,是高恕自從上了小學之後,這孩子還真是各方面兒都品學兼優。有時候晚上特意給孩子做倆他愛吃的吧,他還不吃,一個勁兒的在那推:「爸你吃吧,我不吃了。」再一問孩子今兒怎麼個意思啊?高恕低著腦袋說:「今兒考試考了個99,沒考100分。」高峰山也是哈哈大笑,孩子都這麼優秀了,考不考100分又有什麼關係呢,回想自己上小學那會兒,能及格就不錯。
蘇小紅和高峰山之前一高興,給高恕報了不少的班兒,其中最貴的一個叫明星班。教孩子跳舞朗誦電子琴,就是價格那真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沒幾堂課就得三千塊錢。老太太這一病,蘇小紅還問了高峰山:「要不把孩子的班兒暫停一陣兒吧,把錢還是留著讓老太太治病。」高峰山想了想:「病得治,孩子的事兒也不能耽誤,錢的事兒你甭操心,有我呢。」蘇小紅對高峰山這種態度是既愛又恨,愛的是自己的爺們兒從來不向難處低頭,恨的是甭管多苦多累吧,他還不和你說。
高峰山其實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手裡的幾百萬擱一般家庭看似這一輩子不用愁了。可無論你多有錢,多有勢力,面對家人身患疾病的時候,這些錢或許遠遠不夠。但老太太這邊兒離不開人,自己也不可能像原來似的全國各地的跑。可又有什麼事兒是可以不用自己賣力氣,又能賺到錢呢?這可得好好琢磨一下兒了。
這幾年各個鐵飯碗的國營廠子生意越發的不好,更多的人開始下海經商,這一下兒讓市面兒上又亂了起來。國家開展了新一輪兒的嚴打,倒騰煙的事兒肯定是幹不了了。現如今小平子都已經轉入了正規化,再像以前那麼大規模的私下經營不太可能。就甭說倒煙了,高峰山最近發現德勝門這片兒連小公共都沒剩幾輛了。
再一看報紙才得知,之前這片兒拉小公共的這幾個小子,全折了,定的罪名兒是「嚴厲打擊車匪路霸。」回想83年那會兒,哪有人是為了錢打架呢?大傢伙兒無非為了個名。現在一說打架,那就得算算成本了。然而無論是哪個年代,政府不會慣著你,敢折騰的,甭管折騰多大,一樣被辦。
回想之前,高峰山拒絕了很多人,這些人好歹都是做正經生意的,只不過他們並不像自己那麼有路子。打了幾個電話,這些人接到高峰山的電話還都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意思。大傢伙兒都在跟高峰山聊重新出山的事兒,高峰山自己篩選了一下兒。發現現在市面兒上化工行業又有點兒緊缺的東西了,他覺得如果出山,還是得做這種稀有的貨。絕不能自己進一堆沒用的東西,繞世界喊半天根本賣不出去。
現在市面兒上很多化工廠都缺精丙烯,這是生產塑料的必用原料之一。而這個原料,恰恰還能對上自己的路子,這東西都得從石油口兒來走,這不得來全不費工夫兒嘛。這次高峰山沒驚動上邊兒的領導,而是直接給自己認識的一些煉油廠打電話。電話第一個自然打到了當初夢開始的地方,石家莊的煉油廠。
而這位有點兒小貪卻又老跟你肝膽相照的廠長,一上來還是給高峰山拒絕了:「兄弟,精丙烯你知道現在跟市面兒上多值錢呢嗎?我們石油口自己都不夠,實在給不了你多少啊。」高峰山對他早就心知肚明:「老哥,給不了也沒事兒,這幾天我去趟石家莊,正好有日子沒見郭先生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吃個飯。」
廠長一聽這話立馬兒又變了:「別別別啊兄弟,怎麼個意思這是。哥哥我就跟你發發牢騷,我們這兒現在是真不好弄這個。最多二百噸吧,一噸三千塊錢,我的權利就到這兒了,再多了我也真沒有了。」高峰山聽完一口煙差點兒沒嗆著,我操!二百噸?這孫子果然有貨啊。
掛了電話又給保定、滄州、天津的幾個煉油廠打了電話,太遠的地方什麼茂名石化、廣州石化雖然關係也挺硬。但一兩天也回不來,老太太沒法照顧,高峰山就沒考慮。一通兒問詢之後得到的信兒都差不多。每家兒看著高峰山的面子,都差不多能拿個二三百噸出來,價格也都基本是三千塊錢。再給各位買主兒一打電話,這些位都瘋了,張口兒一噸敢五千塊錢收。高峰山想了想,自己也別太黑了,一噸就多加一千塊錢的好處費。
這樣一來一次出個二百噸的精丙烯,自己光中介費就能拿個二十萬,而且各個買家兒一聽這價格,還得千恩萬謝!這買賣幹的過兒。但是這買賣雖然掙錢,可高峰山還是玩兒了個最公平的辦法。每次都是和不同的煉油廠輪著做這買賣,也不能可這一家兒煉油廠豁了命的玩兒。有不少買家兒也問高峰山:「山哥,願不願意一塊兒做做化工這一塊兒,比你現在掙得多。」
高峰山想想還是算了,每次就是去趟各個煉油廠,喝頓大酒給你們牽上線兒就完了,第二天一早必須得著急忙的趕回北京。我要不回去,透析專用車的司機必然就顛兒了。每次第二天一回北京,各個買主都是興高採烈。必須一路開著車直到高峰山家的大門口,繼而還得從車上拎著大包小包的去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后來都和高峰山說:「老二啊,別老讓你那些朋友來看我了,我一個老太太哪兒受得起這個,老讓他們往家那東西不好。」其實高峰山心裡有數兒,這些時候就讓他們表現一下兒吧,不然這些人自己心裡也不安。因為每趟生意能給他們帶來的利潤和價值,遠不止那點兒中介費和這些禮物。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著,老太太每周準時的三次透析,雖然不能一下兒就給這病治好,但也好歹能維持著。高恕一天天的長大,每當看見孩子的時候兒,高峰山心裡什麼苦什麼累瞬間就沒了。孩子確實比自己當年爭氣,當高恕的胳膊上從兩道槓變成三道槓的時候,高峰山把一大群哥們兒弟兄叫到一起,好好的慶祝了一下兒,就連海興達這貨,都被高峰山叫到了家裡。
霍寶林瞅見孩子胳膊上的三道槓,忍不住過去給摘了:「來,給叔叔帶會兒,長這麼大我就沒見過。」高峰山踹了霍寶林一腳:「嘿,操我們家孩子的東西你也搶。」霍寶林衝著高恕嘿嘿一笑:「當年我和你爸這麼大的時候兒,可不如你,我們倆都爭著當班上的壞領袖呢,哪兒像你啊小子,現在是大隊長,真他媽有出息。」
每個人在飯桌上都回憶了一下兒在這個年紀自己在幹嘛,小平子感慨的說:「當年那會兒真是屁都不懂,就只能跟在山哥後頭當個小弟,現在要沒我哥哥,也真沒我今天。」高恕還饒有興致的聽著這群叔叔大爺們講當年的事兒,一邊兒聽著一邊兒還得問:「當壞領袖有什麼好處嗎?」霍寶林說:「有啊少爺,班裡誰都得怕你,多威風。」
蘇小紅實在聽不下去了,這群人絕對教不了孩子好,趕緊帶著高恕下了飯桌,這孩子要是再聽下去可能這大隊長就當不了了,一準兒當流氓去了。高峰山借著酒勁兒還問了一句:「哎?媳婦兒當年你不是挺喜歡我打架呢麼?」給蘇小紅氣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喝著酒蛋著逼,大傢伙兒都挺感慨,這些年生意做的都不錯,比起當年那些折了的朋友真是強多了。當然這裡頭也有不少人,現在都已經徹底見不著了。高峰山倒煙時候認識的周六周七哥倆,到後來和小平子一樣,生意做的越來越大。可最後周六進了監獄,被判了不少年,周七有了錢之後去懷來當地跟人起了衝突,他忘記了這裡並不是北京,不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被人活活的砍死。
幾十年的時間,大家從羨慕醬油三兒,盼著成為或者超越他,到現在慶幸自己不是他。小平子忽然問了大家一個問題:「你們說現在還有流氓嗎?」大家絞盡腦汁兒的想了半天,好像誰也不知道現在某一片兒誰混的是最有名兒了。霍寶林琢磨了一下兒:「海興達算流氓吧?對,你丫肯定算。」海興達不幹了:「別鬧了大哥,你多長時間沒來中關村了,你看我現在還打架嗎?我們現在玩兒的這叫物流公司,誰還跟他們搶地盤兒去啊?」
一說到流氓打架,雖然哥兒幾個現在都在做正經生意。可男人骨子裡那種江湖氣息一下兒又帶出來了,大家又在回憶起當年西城區各大小戰役,當然海興達也不忘了給大家聊聊他們海澱那片兒的流氓事兒。好像一說到這個話題,大家忽然覺得比做生意還有意思。但也就僅限在這個酒桌上,到了明天,每個人要面對的,還是自己的生意。
包括高恕在內,這個小爺們兒也扒著門縫兒,津津有味的聽著這些叔叔大爺聊那些社會的事兒。蘇小紅直接瓢兒了孩子腦袋一下兒:「去!睡覺去,別聽他們瞎聊。」
那頓酒局的最後一個話題,大家還是覺得現在高峰山錢賺的有點兒虧。付出和回報有點兒不成正比,但是大家也知道,誰也勸不了他。兄弟們好了,可能才是高峰山最高興的事兒。可生意做著做著吧,高峰山忽然發現好像自己錢真是越賺越少了。以前哪個煉油廠出了二百萬噸的貨,大家都搶著要。
現在好像一次大家也就需要個五十萬噸,這一趟下來自己也就掙個五萬塊錢。再一打聽,國家現在有了個擴大乙烯工程的計劃,使得現在生產力一下兒又爆棚了。那自然就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如同當年的內存條一樣,如果人人都會生產了,那誰還缺呢?做化工的這條路,好像又要被堵死了。
從人人給高峰山打電話要貨的日子,一下兒變成了高峰山打電話問各個買主,可是大家的反饋都是:「不太需要了。」生活一下兒平淡了,每天響個不停的手機沒音兒了。高峰山和二哥、逼哥也吃過幾頓飯。在酒桌上,二哥也是不停地搖頭,從他嘴裡說的最多的倆字兒就是:「不好。」或許在他這個位置看來,很多事兒有利有弊,但是弊端總要他去解決,可弊端一旦爆棚了,那就真的不太好了。
石家莊煉油廠的廠長給高峰山打了個電話,想和他一起吃頓飯。高峰山覺得有點兒意外,而且輕易他也不想動換。可是聽到電話那頭兒沮喪的聲音,高峰山覺得還是去看看這位老哥吧。當高峰山又一次來到石家莊煉油廠的時候,他有點兒驚呆,怎麼比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還要蕭條?人都哪兒去了?
酒桌上廠長愁眉苦臉的告訴高峰山:「以前最多的時候啊,我這一個煉油廠一千多人,現在?就他媽三十多人,我這兒的活兒三十人就能幹完了,還養那麼多人幹嘛?可這些職工我得安排,操!安排?我都不知道自己未來什麼安排呢。」生產力的提高,確實源於機械化的入駐,可是機器代替了人,那人應該去幹什麼呢?
這一次高峰山喝了很多的酒,也是他第一次不是因為做生意在石家莊喝酒。這頓酒之後,他明白了一個新詞兒「下崗。」這個詞兒仿佛跟他的生活也是息息相關,雖然高峰山這些年就沒上過崗,可現如今他也真的下崗了。市面兒上真的沒有什麼緊缺的物資了,現在只要你拿著錢,什麼東西都可以買到。甚至很多曾經緊缺的東西,如同菜市場的白菜一樣,你可以通過砍價殺價的方式來獲得。
高峰山回了趟當年的汽修廠,這裡的情況也差不多。六哥早早的辦了內退,但還是陪著他回廠子裡逛了一圈兒,廠子裡當年熱熱鬧鬧的景象,也蕩然無存了。六哥告訴高峰山:「當年你走的是真對,好歹這幾年折騰折騰掙點兒錢。當年跟你一撥兒的孟小月還記得吧?轉正之後美逼美的混了多少年,最後領了不到半年的工資,現在踏踏實實的挨家歇著呢。」
也不知道當年勸高峰山離職的兩個老哥現如今在做什麼買賣,看著廠裡的蕭條高峰山還是唏噓了一陣兒,唏噓過後跟六哥說了實情:「我現在跟下崗也差不多,市面兒上也沒什麼生意可做了,就天天在家伺候老太太帶孩子了。」六哥說:「再看看吧,歇兩年,誰知道未來社會變成什麼樣兒呢?就你小子這勁頭子成!不僅餓不死,還能發大財。」高峰山給六哥抱了個拳:「我借您吉言吧。」
生意上的落差還是讓高峰山有點兒不習慣,高恕有時候在家也會問他:「爸,你怎麼最近老不高興啊?」高峰山一看見孩子,還是會笑得很開心:「我沒事兒,看見你我就都高興了。」哄孩子,伺候老太太,又變成了高峰山日復一日的事情。除了身邊兒最好的哥們兒弟兄之外,曾經那些天天求著高峰山的人,真的不再主動聯繫他了。
高峰山只能安慰自己,生活嘛,不就是如此麼!好歹自己現在沒餓死。可是這麼見天兒跟家待著,一個大老爺們兒好像也真是閒不住。有時候老太太都勸高峰山:「老二啊,我現在身體也挺穩定的,不成每天你出去轉轉,見天兒跟家伺候我你不煩啊?挺大老爺們兒別老給自己窩家裡。」
出門兒轉轉,可又能上哪兒轉呢?除了去高恕的學校接他放學之外,德勝門這片兒轉了幾十年了,有什麼可轉的呢?直到一個春末夏初的早上,高峰山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轉了。送完了高恕上學,高峰山本來琢磨騎車去趟馬甸西村看看美麗姐去。可剛一過黃寺大街路口,就瞅見前頭黑壓壓的一群人。打眼兒一看,我操,得有好幾千人。
高峰山第一個想法兒是:有人茬架?操,也不可能吧,誰能叫幾千人一起出來打架啊?真這樣兒那就是動亂了。騎車過去一看,喲!這兒什麼時候多了個郵幣市場?聽人群裡一說,這兒好像是剛從月壇搬過來的,貌似還是全中國最大的郵幣市場。再一看這群人,怎麼一個個兒跟打了雞血似的?
給美麗姐打了個電話,說了一聲兒今兒先不過去了,想跟這兒看看郵幣市場。沒想到美麗姐在電話那頭說:「喲,弟弟,那個郵幣市場開了啊?我還一直等著想去看看呢,我跟你說現在這郵票可是個好東西,你好好看看吧,改天再上姐這兒來。」掛了電話之後高峰山更有興趣了,好在這是家門口兒,以後沒事兒可以多來遛遛。
等一進去之後,高峰山不禁有點兒皺眉頭,雖說他自己對郵票是一點兒都不懂。但心裡琢磨好歹這東西應該文化人玩兒的吧,怎麼這市場裡頭還他媽不如菜市場呢?一個接一個的小破攤,人群也是亂亂鬨鬨。這東西不要錢白給嗎?遛了半圈兒,高峰山本想顛吧,這人太多了,可他忽然聽見一個特別熟悉的聲音。
隨著聲音探過頭去一看,果然沒錯兒!臭丫挺王小辮兒正在一個攤位之前跟幾個客人白話呢。但是看王小辮兒現在的樣子,全然不是之前坐象皮沙發大老闆的德行,活脫脫兒的就跟丫當年倒煙是一個操行。高峰山心說:這孫子看來是又敗了吧?跑這兒又坑人來了,這事兒他必然得出手了。
「老幾位,甭聽丫白話啊,這傻逼叫王小辮兒,打小兒我就認識他,是個騙子。」高峰山走到攤位前一說完,人群呼啦一下兒散了。看見高峰山,王小辮兒有點兒無語:「不是,山哥我怎麼走哪兒都能看見你?你這人怎麼就那麼討厭呢?我騙誰啦?」高峰山嘿嘿一笑:「孫子,敗了吧?你那大象皮的沙發呢?你那女秘書呢?怎麼跟這兒練上攤兒了?又打算蒙誰啊?」
王小辮兒說:「誰還幹那個啊?公司我都賣了,錢我全投這上頭了。哎?山哥你哪隻眼睛看我蒙人了?」高峰山沒好氣兒的說:「就你丫能幹不蒙人的事兒?敗了就說自己敗了,還他媽把公司賣了投到這兒了,你能幹這麼賠本兒賺吆喝的事兒?」王小辮兒也有點兒不服:「誰賠本兒誰賠本兒啊?我這第一天開張你就咒我,我跟你說現在最掙錢的就是這郵票買賣,不然我能把公司賣了?這郵票啊,我跟你說.哎?我跟你說這幹嘛,我求您該幹嘛幹嘛去成嗎?別跟我這兒攪合了,趕緊的這兒又來人了。」
雖然高峰山剛轟走一撥兒客人,王小辮兒的攤位前頭又烏央烏央的圍滿了人。再看王小辮兒,揮汗如雨的從櫃檯裡不停地拿著郵票給客人看,吐沫星子噴的是滿天飛。高峰山覺得這孫子多少年怎麼騙人的技巧都一樣?張口兒就跟人家說:「我跟您說大哥,要下手就趁現在,現在郵票這行情平均漲了一百倍,要玩兒現在就得趕緊。」
高峰山衝著王小辮兒「呸」了一口,吹吧,還他媽漲一百倍,誰信呢。可高峰山又轉了半圈兒市場之後,他覺得好像有點兒意思。大家都在說現在郵票市場升值的事情,他看了看整個兒市場,起碼兒有大幾百個攤位,總不能這些人全是王小辮兒吧?
第二天一大早,送完高恕之後,高峰山又奔著馬甸郵幣市場來了。進去之後很多攤位還沒有來人,估計是昨天開張給這攤主都累著了。可令高峰山沒想到的是,這麼早王小辮兒居然出攤兒了,這孫子還真勤快。這一回高峰山沒直接問那些攤主,他選擇跟那些買郵票的客人聊了聊天。大傢伙兒的熱情度這麼高,好像和那些攤主說的一樣,現在郵票真太值錢了。
有那喜歡聊天兒的,還跟高峰山講了不少,什麼郵票值錢,有多少升值空間。說的是天花亂墜,高峰山腦子裡還真一時接受不了那麼多知識。他就記住了一個1980年猴兒票比較值錢,還一個叫全國山河一片紅的郵票,但是這個一片紅貌似不好搞。可他還是想不明白,這一張郵票為什麼能說在未來的日子裡可以漲這麼多錢。
看到中午十一點,高峰山雖然戀戀不捨,但還是趕緊回家去給老太太做飯,之後還得去路口兒等車。下午做完透析,高峰山又回了郵幣市場,這會兒已經將近快關門了。市場裡已經不那麼熙熙攘攘,高峰山一瞅王小辮兒正大口大口的吃著一個盒兒飯。高峰山一看也沒什麼人能聊天兒了,走過去逗逗他吧:「餓死鬼託生啊?」
王小辮兒抬了下頭:「我操,我一天都沒吃了。」這話裡聽著還帶點兒委屈的腔兒,高峰山噗嗤樂了:「說你丫什麼好,騙錢不要命啊?」王小辮兒努力的咽了兩口:「掙錢!我掙錢!什麼騙錢?」高峰山說:「得了,你丫吃吧,我走了。」王小辮兒看著高峰山的背影說了句:「想買郵票別找我啊!省得又說我騙你。」
高峰山一琢磨,嘿!這孫子什麼時候這麼有良心了?
連續一禮拜,高峰山只要騰出工夫兒就來郵幣市場逛逛。看著王小辮兒成天揮汗如雨的,好像突然也就沒那麼討厭他了。他看王小辮兒有時候不光賣郵票,也有別人給他把票拿過來,他也出錢買。而且一出手還真他媽大方,五萬十萬的現金真敢往外拿。高峰山實在看不過去了問他:「什麼東西啊?這就好幾萬,你別讓人坑了?不是我問你,你懂這行兒嗎就給人那麼多錢?」
王小辮兒有點兒不屑:「這有什麼不懂的?不懂學啊。」說完這話,王小辮兒把剛買的郵票揣進了包裡,高峰山又不明白了:「不放櫃檯啊?」王小辮兒搖搖頭。沒半個小時的工夫兒,來了個客人,問了王小辮兒幾個郵票,而且出價都不低。王小辮兒直接擺了擺手:「您別地兒看看去吧,我這兒沒有。」
高峰山差點兒急了:「你丫剛花五萬買的那個給人家啊,人家不是說七萬收?半小時掙兩萬還不行?」王小辮兒嘿嘿一樂:「山哥,你也是掙過大錢的人。這東西的價值啊不在這兒,你看我這兒賣的都是不值錢的,能保證我交個攤位費就成。我買的這些,你甭看貴,回頭過半年一年的我倒騰出去就是錢。或者我真要留個幾十年,那就更值錢了。」
沉寂了一個禮拜,高峰山看見這麼多人沉浸在亢奮中,他終於忍不住了。這個行業看似前景還不錯,而且就在家門口兒,買完了就等他升值不就行了!?看著又在夕陽西下之時狼吞虎咽的王小辮兒,高峰山買了瓶兒水遞給了他:「別他媽噎死。」王小辮兒嘿嘿的傻樂著:「沒看出來我山哥還會疼人呢。」
等王小辮兒吃完喝完了,高峰山終於吐了口,想開始倒騰郵票了。王小辮兒那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別別別,你別跟我這兒買,回頭又說我騙你。」高峰山瓢兒了王小辮兒一下兒:「你他媽現在不是學好了嗎!我還不給你個改正的機會?」王小辮兒想了想:「山哥你要想玩兒郵票也成,但是咱說好了。第一,你別從我這兒拿貨,咱倆不過錢,省得到時候不好說。第二,你看上哪個了你跟我說,我幫你斷斷沒問題,或者有哪個我覺得不錯的,我介紹給你,你去別的攤兒買,這樣兒行吧?」
高峰山點點頭:「看來你小子是真學好了。」王小辮兒:「那可不,我整個兒公司真賣了,全砸這上頭了。我哪兒敢跟你開玩笑啊,我現在跟我自己都不敢開玩笑。」
這一回,高峰山相信王小辮兒沒跟他開玩笑。他已經算不清這是他人生中投入的第幾個行業了,可殊不知這一次,是郵票市場對他和王小辮兒開了一場大玩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