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紅樓夢》並沒有真正完結,但是賈寶玉的結局,卻已是早已寫明了的。他和薛寶釵婚後沒多久,就出家為僧了。關於這一點,在《紅樓夢》中有很多暗示。
第三十回,賈寶玉和林黛玉鬧了彆扭。後來賈寶玉又來賠不是,林黛玉忍不住哭道:「你也不用哄我,從今以後,我也不敢親近二爺,二爺也全當我去了。」寶玉聽了,笑道:「你往哪裡去呢?」林黛玉道:「我回家去。」賈寶玉道:「我跟了你去。」林黛玉道:「我死了。」賈寶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一語成讖,賈寶玉和薛寶釵婚後,雖然「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難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不久之後,賈寶玉兌現了他曾經對林妹妹說過的話,「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那麼,做了和尚的賈寶玉,究竟怎麼樣了?芳官和王熙鳳,分別說了一番話,透漏出賈寶玉做和尚後的處境。
第三十七回,探春偶然興起,在大觀園中成立了「海棠詩社」,約定每逢初二、十六日兩天,大家聚在一起作詩。九月初二,王熙鳳的生日,是「海棠詩社」成立後,第一個正經社日。可是,因為這一天也是金釧兒的生日,賈寶玉一大早就偷偷帶了茗煙,往水仙庵祭祀金釧兒去了,誤了社日。
王熙鳳的生日過後,李紈就帶著眾姐妹們來找王熙鳳,一是為了拉王熙鳳入社,做個「監社御史」,二是為了找王熙鳳討個法子,如何懲罰頭一社就誤了的賈寶玉。李紈笑道:「正是為寶玉來,反忘了他,頭一社是他誤了。我們臉軟,你說該怎麼罰他?」王熙鳳想了一想,道:「沒有別的法子,只叫他把你們個人屋子裡的地,罰他掃一遍才好。」眾人都笑道:「這話不差。」
當然了,這個細節只是一個徵兆,並不能作為賈寶玉真的成了「掃地僧」的證據。更有力的證據,在六十三回。這一回,是賈寶玉的生日,為了給他慶祝生日,怡紅院的大小丫頭們,也湊了份子,辦了一桌酒席,請了黛玉、寶釵、探春、李紈等人,一起來吃夜酒。
席間,大家玩了個「佔花名」的酒令,頭一個就是寶釵。她擎了一支牡丹花籤,題著「豔冠群芳」的字樣,又有小注,道「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名人,不拘詩詞雅謔,道一則以優酒。」寶釵便笑道:「芳官唱一支我們聽吧。」
於是,芳官就唱了一支《賞花時》:翠鳳毛翎扎帚叉,閒為仙人掃落花。你看那風起玉塵沙,猛可的那一層雲霞,抵多少門外即天涯……這支曲子,出自《邯鄲夢》,講的是何仙姑,原先是為呂洞賓打掃洞府的,後來她位列仙班,就需要再找一個人,來替她打掃洞府。因此,呂洞賓就要下界去再度一個人來,他臨行之前,何仙姑就為他唱了這支曲子。呂洞賓到了下界,就度了盧生,來代替何仙姑掃落花。
聽了芳官的這支曲子,大家都沒什麼反應,只有賈寶玉,「只管拿著那籤,口裡顛來倒去的念,『任是無情也動人』,聽了曲子,眼看著芳官不語。」
賈寶玉向來是個愛說話的,又是個無事忙,為什麼此時他的反應這麼異常?因為這就是他未來的命運。《紅樓夢》中的角色,有好幾個都走到了出家的道路,但也都需要一個度他的人,將來的賈寶玉,無疑也是這樣的。
一部《紅樓夢》,究竟是誰的夢?《邯鄲夢》,是盧生的夢;《紅樓夢》,其實就是賈寶玉的夢。他在紅塵中,如同盧生在夢中一樣,經歷了繁華富貴,卻終究落了一場空。曹雪芹在《紅樓夢》中,不止一次地引用《邯鄲夢》中的典故,其實也就是在暗示我們,他筆下的主角賈寶玉,也就如同盧生一樣,經歷了繁華之後,看破了一切,成為仙人東府中的掃落花的人。
所以,出家為僧的賈寶玉,所面臨的處境,就是成為「掃地僧」;所以,王熙鳳才會好巧不巧地懲罰賈寶玉,「叫他把你們各人屋裡的地,罰他掃一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