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三月,對於海邊的小城來說,春天的「溫柔」總是來的遲一些。我裹緊了自己的棉衣,領著電腦包,匆匆下樓,卻不小心在樓道裡撞到了一個人。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您沒事吧」。我看到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女人,被我「逼迫」在樓道的臺階上。因為我們這棟樓裡住的都是老師,對於初入職場的我,也明白眼前的女士是我的前輩,我連忙為自己的魯莽道歉。
「我沒事兒~孩子,還有13分鐘就要上課了,以後起床早點。」被撞的那位老師起身後,看了看手腕的手錶,笑著對我說。
我頓時才想起來「我的天!!我又要遲到了!」
急忙對眼前的老師說了聲謝謝,匆忙衝向教學樓。
當我氣喘籲籲地奔向教室的時候,放下電腦包,打開教室裡的多媒體,抬頭看到教室裡的表。「還好,沒有遲到。」慶幸之餘,突然想到剛剛那位老師對我來說的話,「孩子,還有13分鐘就要上課了,以後起床早點。」
明明我撞到了她,竟然沒有責怪我,還提醒我要遲到了,咦?她怎麼知道我起床晚?我想到這裡臉微微發熱,因為初入職場的我,角色還沒有從學生身份轉變為老師,經常做事情沒有提前做好計劃,因此也吃了不少虧。可是那個老師的提醒,卻讓我感到心裡很暖。
時間慢慢流逝,隨著天氣逐漸變暖,校園裡的很多樹開了花兒,我也在慢慢地適應這個城市,適應海邊的氣候,同時也在適應我的「老師」身份……
但是依舊在每個清晨都會看到我「匆忙」衝向教學樓的身影。有的時候,邊跑邊整理衣服,「早飯」對我而言就是很奢侈的事情。
記憶最深處是那個周末的早晨,被樓下環衛工人修剪樹枝的聲音吵醒,「真討厭!」本想用被子捂住耳朵繼續睡下去,突然腦海中驚醒「幾點啦!」猛地坐起,抓著手機看到屏幕上的時間「完了完了!九點二十了!這次真的完了!」我匆忙起床穿衣服,腦海中不斷浮現我應該怎麼為今天的行為和學生解釋,和領導解釋……一邊想,一邊扣扣子的手不停的顫抖著。
好不容易收拾完一起,抓起包往外衝。卻不想在門外的走廊裡,又碰到之前的那位老師。她一臉驚訝地看著我,「這是怎麼了?」。
我來不及解釋,滿臉羞赫又帶著急躁情緒地說「怎麼辦,遲到了!」。
她連忙叫住已經跑到走廊盡頭的我。
「別跑了,今天是周末啊!」
我頓時收住了腳步「啊!」急忙從包裡扯出手機,手機熒幕上微微閃耀的日期提醒著我今天是周末。我腦子裡好像有鞭炮在響「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我好像有點虛脫,慢慢地提著包,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經過她的身邊。我滿臉通紅,「謝謝您的提醒,那個……」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笑著對我說,「小姑娘,今年剛畢業吧」
「嗯。」我聲音小的像蚊子。
「我也是住在2樓」她邊說邊指著她的房間給我看,原來她也在2樓住,而且我們兩個人的房間距離挺近。
「小姑娘,沒吃早飯吧。走~我剛剛煮好了熱巧克力,你來幫我嘗一下」。她邊說邊拉住「虛脫狀態」的我。
我像一個停止思考的「木頭人」,等到坐在她的椅子上才尷尬的不知所措……
「那個,真不好意思……」
她從廚房端來熱氣騰騰,飄著香氣濃鬱的熱巧克力,把杯子溫柔地放在我手裡。
「來,嘗一嘗,好不好喝。」
我不安地喝了一口,巧克力那香甜的味道充斥著我的口腔。
自從工作以來,自己真的像一個「職場小白」,各種人際關係,各種教訓經驗……當然也體會到了職場上的人情淡薄……但是,此時,卻被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所給予的一杯熱巧克力所感動。我低著頭,熱巧克力冒出的氣體逐漸變得越來越模糊……
「哎!糟糕!真是的……」
我急忙擦了擦眼淚,囧迫地說「那個,今天謝謝您」。
她爽朗地笑著說「當年,我比你更糟。和你比起來,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嘍~」
我抬頭看著她,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畫著淡淡的妝,嘴角掛著笑容,房間裡竟然還有一束百合,感覺她是一個很優雅的女人。
那天和她聊了很多,她也和我分享了她當年的趣事兒,原來每個職場小白該撞的「南牆」一個都不會少……
轉眼間,夏天來了。海邊的小城也逐漸有了一一絲炎熱。平時和她在走廊遇到她總會給予暖心的笑容,真的有種,相識一笑便勝過千言萬語的感覺……
周末有時候會拿著紅酒去她房間裡,邊喝邊談人生,她會告訴我她年輕在國外讀書時的一些趣事兒……我也會和她分享一些來自我這個年齡階段的困惑……雖然我們之間相差了20多歲,可是和她在一起真的非常舒服,像是朋友一樣。
至少對於我而言,至少在這裡我有了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隨著海風越來越冷,這座小城飄了雪。有個周末我告訴她海邊開了一家咖啡廳,聽學生給我反饋環境,飲品挺不不錯。勸說了好久她決定和我一起去海邊感受一下年輕人的喜好。
落座之後,她才驚訝地對我說「這裡環境真好,竟然一點都不吵」。原來她以為我會領她去那些店裡充斥著很大分貝流行音樂的奶茶店。
我很滿意她的驚訝,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一片蔚藍的大海,夕陽餘暉散落在海面上,暈染出大朵大朵的金黃……海風吹起伴著海浪地拍打,經過落地窗的折射,整個咖啡廳猶如愛麗絲的仙境,朦朧且唯美……
此時的她望著窗外的景色出神,眼前的熱巧克冒出的氣體模糊了她的面孔,我突然很羨慕,如果我到了她這個年齡是不是也會擁有這樣的從容與優雅。
「對了,你好像很愛喝熱巧克力,這個年紀得注意血糖了。」我半開玩笑的對她說。
她轉頭看向我,又望了望窗外,談談的說「改不了,喜歡了20多年了。」
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擊著窗外的巖石,像一個撥片輕輕地撥動內心深處心弦……
那天或許是那夕陽餘暉太美,又或許是餐廳的環境很舒適……總之,我們的角色發生了改變,我竟然變成了傾聽者。
她年輕的時候家庭條件很優渥,可是家裡的思想卻很傳統,她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韓國女孩。在那個年代「同性戀」這個詞代表著罪惡……
「你會歧視同性戀莫?」她突然問我。
我震驚之餘搖搖頭說「愛情都是平等的。」喝了一口咖啡我頓了頓說:「至少,如果是我,我會努力爭取的。」
她苦澀地笑了笑說「那又能怎麼樣呢?」
她告訴我,年紀越來越大,家裡人給的壓力越來越嚴重,終於她領著她的戀人也向家裡人「攤牌」,可是結果卻是壞的……
她嘆了口氣,理了理頭髮:「她最喜歡喝的就是熱巧克力。」說罷,端起杯子淺淺地喝了一口,眉角處細細皺紋,在夕陽餘暉映襯下像極了大海裡蕩漾的一圈圈的浪花……
她告訴我,和那個女生被迫分手後,她結婚了,婚姻看起來也不錯……她也嘗試經歷了兩次婚姻……
「人生是什麼呢?」她自己問自己。
我默默地喝著手裡的咖啡,她的問題超出了我年齡認知。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走廊裡遇到她,我也慢慢地學會接受自己的身份,學會怎樣應對職場裡的各種問題。
時間一天天過去,自己每天忙的像個陀螺,偶爾的想起我還有個知己。最後一次見面,在公寓門口,她面色很憔悴,我握住她的手,問她怎麼了,最近怎麼不在公寓。她微微一笑,「沒什麼,快去上課吧」。
我抬手看了一眼手錶,雖然時間充裕,糟糕!今天有教學督導來聽課。我匆匆的離開,她在我身後說「小姑娘,別急。以後起床早點兒」。
現在回憶起來,和第一次相遇的話說的一摸一樣,我們相遇還真是善始善終。
再後來,我經過她的房間時竟然發現她的房間已經換了人,我走上前問「之前在這裡住的那個老師呢」,那個老師一臉冷漠的說「我怎麼知道?」。她悄悄地搬走了?沒有打招呼?或許,真的像極了梁實秋說的那句話: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又是一年的春天,海邊的小城春天總是來的晚一些,起床看了一下天氣預報預計今天會有雨,裹上棉衣,梳理了一下評課文件,順便拿了一把雨傘。走在樓道裡,莫名被人被人推了一下,撞到旁邊的欄杆,手中的雨傘從手中跌落後被「肇事者」踩在腳底。女孩青澀而又不知所措的衝我笑了笑來不及說對不起,飛快跑下樓去,我撿起雨傘,默默地說「小姑娘,慢點兒。」
「人生是什麼呢?」大約像這杯熱巧克力,放在那裡香氣濃鬱,吸引著周圍人忍不住去品嘗,真正喝完了又忍不住沉浸於其中的香甜,可真正的喝完後,口腔裡的遺落只有那絲絲的苦澀卻在還提醒著自己曾經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