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的前二十年裡,其實富士山與我並沒有什麼交集,櫻花的綻放和飄落也只是風中一景,於我也沒有任何特定的含義。可是,十年前的那個六月,在遠的大學畢業前夕,他的姨媽不顧他的反對,幫他辦理了赴日本留學的手續,因為遠從小是由他姨媽帶大的,也只好聽從她的安排。
我比遠晚兩年畢業,離別前說好了他會在富士山下等我,然後一起去看雪國的白雪皚皚,一起看伊豆的櫻花飛舞,再一起去北海道看薰衣草,一起去感受京都的古色古韻和風情萬種,以後再也不分開。
那天我依依不捨地看著他乘坐的航班遠去,淚流滿面,不知道一個人如何面對分離的這些日子……就這樣,我的生活和夢裡開始頻頻描摹著富士山的春夏秋冬和雨雪風霜,那個遙遠的國度成為我每時每刻魂牽夢繞、糾纏不清的牽掛。
喜歡粵語歌曲也是因為遠的薰陶,遠是廣州人。他喜歡音樂,經常在走路的時候也塞著耳機聽歌,就是因為一次他聽歌太專注,走過我身旁的時候,不小心把我手上的書本碰掉撒了一地,他慌忙摘下耳機,彎腰幫我撿起滿地的紙張,由此這樣我們倆才認識,和很多劇本裡的情節極為相似,在這以後我們開始相戀了。
孤獨的夜裡我常常魂不守舍地守在電腦旁,聽著我們從前喜歡的歌,等著遠有空的時候聊幾句天,以解彼此的相思之苦。聽歌也能緩解心痛和相思,對無可救藥的想念也有一點點療效,因為歌聲可以讓周圍的空曠顯得稍稍擁擠一些,讓寒冷的冬天可以變得溫暖一些,歌聲也可以用來熨帖一下空落落的心田。有時候通過網絡和遠一起聽、一起唱從前熟悉的老歌,心瞬間被融化了,感到甜蜜的同時,隱隱的相思之痛在夜深人靜之後,還是會穿透骨髓一陣陣襲來。
離別的日子裡,每每潛入我夢裡的不是白雪覆蓋了的富士山,就是櫻花如雪飄落在肩頭的畫面,我和遠即將走到一起相擁的時候,夢忽然就醒了,感覺好殘酷,然後思念的淚水悄悄滑落,打溼了枕巾。電話裡、網絡上我常常會對他訴說想念,會對著他無可奈何地流淚,他同樣也是那麼心疼地看著我,卻無法給我一個真實的擁抱。那天他發來陳奕迅的這首《富士山下》的連結,我並未多想,因為他喜歡的粵語歌一定會與我分享。
遠走後第一個春天,玉淵潭的櫻花開了。仿佛是一夜之間,所有的蓓蕾一起醒來,白的似雪,粉的若霞,流光溢彩,宛若俳句,美不勝收。遠在的時候周末他會帶我去公園看櫻花,暮色中,櫻花漫漫,花開絢麗。而如今只有我自己感受著微涼的風,看那些柔弱的花瓣在風裡輕輕飄落。細碎的陽光透過花朵和枝葉投射在我的臉上、身上和發梢,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不經意地抬頭,滿目繁花,層層疊疊,似雲似霧,氤氳著淡淡的幽香,心中卻嘆息著,這麼美的花開最終也只能枯萎。不忍櫻花獨自飄零,隨手收集幾片花瓣,讓它在我的記憶裡留下淡淡的香。
就在那個獨自去看櫻花的周末,遠和我提及分手的事。他說與其這樣飽受兩地相思之苦,不如放了彼此各自自由地去飛,或許不久就會找到一個同樣對我好的男孩,說不定就能夠很快忘了他。那時候他視頻裡循環播放著陳奕迅的這首《富士山下》,他說這首《富士山下》就是替他在訴說心聲,他說人的生命就像這櫻花一樣太過短暫,為了他耽誤我兩年最美的年華,太奢侈了,他感到太抱歉,讓我放下愛,忘了他,開始新的生活。那以後不久,遠開始拒絕和我視頻和我電話,偶爾QQ上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幾個月以後便徹底失去聯絡,他的電話再也打不通,QQ頭像再也沒有亮起,他的同學也都聯繫不上他,國內他也沒有一個親人,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失去了消息。我又急又氣又傷心,竟然一病不起,我多想爬起來去日本找他問個清楚,可是我竟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家裡人也為我的病愁得不行,檢查結果對我都緘口不提,諱莫如深。
剛好這個時候我從小玩到大的閨蜜晴,不久要去東京參加中日友好文化交流的文藝演出,她看我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悄悄對我說:「風兒,你要好好的,我馬上去日本把遠給你抓回來!不管怎樣,我會讓他給你一個交代。」在晴去日本演出的這段時間裡,也許是我心有所期待的緣故,我竟然奇蹟般地好了起來,每天耳邊循環播放著那首《富士山下》,等著遠的消息。
可是晴卻遲遲不來見我,找各種託辭一推再推。我給她下最後通牒,最終她還是來了,開始遮遮掩掩地替遠打著掩護,我罵她叛徒,是不是被遠給收買了?她終究敵不過我的執著,只好忍痛打開電子相冊,我一眼看到一座墓碑,上面是遠的照片,含笑、含情凝望著我……遠,你怎麼這樣?說好了等我,卻不守諾言!
晴在日本輾轉找到了遠的姨媽得知了實情,遠剛到日本不久,就生病了,消化道出血,怎麼也查不出病因,也找不到出血點。他的病情發展很快,以至於都無法走路、無法吃飯,一切都要靠別人伺候,他痛苦的是再也不能給我一個幸福的未來。姨媽說遠消瘦的樣子讓人心疼,而且每說一句話都虛弱得不行,打字更是困難,所以他才拒絕和我的一切聯絡。
我忽然明白他給我聽《富士山下》的用意,他分明是借這首歌溫柔地勸導我,放下吧,別悲傷。愛一個人,就像愛這座富士山,你看到,卻無法擁有,他的世界你來過,就足夠。第三個春天,他受盡了所有的折磨,最後終於像嬰兒一樣睡著了,在夢裡變成天使,飛向那座美麗的天空之城。富士山的櫻花,那麼絢爛,那麼悽美,讓人流連和想念,遠對我說過櫻花開到極致的時候,也便是它生命飄零的時刻,原本一朵朵燦爛至極的花兒,如同一張張絢麗的笑臉,一陣風兒吹過,便如同雪片一樣凋落了。
記得《浪漫櫻花》裡,張栢芝曾經對郭富城說:愛情分兩種,一種是松柏型的,細水長流,綠樹常青;一種是櫻花型的,璀璨至極但瞬間即逝,你選哪一種?郭富城當時沒有回答,但最終他在明治神宮前為自己爭取了一次櫻花般絢麗的愛情。他對張栢芝高聲說:你不是問過我一個問題嗎,我現在有答案了,我選櫻花!櫻花一樣浪漫的愛情,今生能遇到一次,即使也如櫻花一樣很快飄零,也不失一種美麗。就像我和遠的愛情,那麼短暫,讓人心生憂傷,甚至還來不及憂傷,便如櫻花一般四散飄落了,一片片花瓣,仿佛誰的眼淚。但轉念一想,如果也像櫻花一樣盛放過、愛過,人生還有什麼缺憾呢?
常常夢到遠唱著這首《富士山下》,和我漫步在櫻花樹下,緋紅的花瓣映著他蒼白的笑容,「曾沿著雪路浪遊,為何為好事淚流,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相愛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為何淚流?愛過就足夠……「忘掉我跟你恩怨,櫻花開了幾轉,東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遙遠。」那畫面是一劑療傷的良藥也是記憶中的一種暖,但更是生命裡的一種刻骨的疼,永生永世的疼……
作者介紹:王小雅、本名王亞哲,散文作家、詞作家、譯者。與蘇虎合作為2010年廣州亞殘運會開幕式熱場創作了朗誦長詩《一樣的生命》,為鄧偉標新世紀唱片撰寫文案和翻譯,多個唱片被紐約大學音樂圖書館收藏,在全國各種大賽中多次獲獎。主要作品:《夢中的圖瓦姑娘》《相戀》《馬背上的思念》《茉莉花又開》等。
本文摘取自
《我用一整個青春去愛你: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首粵語》
這是淘漉出的第一本書
收錄了眾多人氣作家抒寫的那些
關於青春,關於愛情
關於音樂的暖心故事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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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書是由淘漉音樂主編,眾多人氣作者共同探尋青春,回憶歲月往事,和著那些被曾經日夜與之相伴的歌,為青春抒寫的暖心故事。
舊瓶裝新酒可以喝出不同的味道,舊時的青春記憶像萬千螢火蟲照亮現在寂寥的夜空。書中這些奇旋逸律,是粵語音樂應有的質感,伴隨著34首歌曲,作者跨越歲月的鴻溝,向讀者講述了34個關於回憶、青春和愛情的故事,將人們帶回簡單純美的青春時代,重溫心靈深處的音樂,靜聽時光,追尋歲月的印記。
書中故事有對青春往事的懷念,有關於愛情、親情、友情、成長的陣痛的回憶和部分專業的歌曲點評,充滿韻味與力量,說明真情的故事足以打動人心。又因為歌曲的律動不同,讓整本書中的故事敘事節奏也張弛有度,故事裡的感情及歌曲的融合恰到好處,青春與回憶自然地碰撞及融合,營造出了一片疏朗開闊的天地。
來自於鋼筋水泥的城市中的青春之音,這些仍然能夠溼潤心底的故事,願你仍然心如少年。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