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廣州的天氣非常嚴熱,相交幾十年的幾個畫友約在華南植物園消暑,熱汗直流時聚在裡面的一個小士多店,大家不約而同地每人拿了根老冰棒來降溫。
一根老冰棒,一下就把我帶回了童年!第一次吃冰棒的情景歷歷在目。
小時候嘴特別饞,童年的夏天,能吃上一根冰棒,那是無以言表的滿足。記得那年爸爸到縣城公事,帶上了我和弟弟。中午時分,爸爸到澧縣黃沙灣買打米機的細鋼篩,轉來時在馬路邊等公交車,在毫無遮擋的馬路邊可是非常的熱,又口渴難耐,還有另外三個等車的二男一女也熱得不停地擦汗。這時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背著冰棒箱路過,那時冰棒箱的製作比較特殊,最外面是木箱,木箱裡面有一層棉花或舊棉襖之類的隔熱層,用圖釘固定,在箱裡放一個大的塑膠袋,冰棒就放在塑膠袋裡。小男孩也熱汗直流,可能是在往家裡趕,也無心叫賣了,爸爸問他還有冰棒嗎?他回答還有三隻,但有一隻快化完了,爸爸買下了三隻冰棒,兩隻白糖冰棒,我與弟弟一人一隻,另一隻化了的紅棗冰棒,爸爸只能放在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散開包著的紙,慢慢地喝著裡面化了的冰水。另外的三個人也圍上來想買只解解渴,失望後嘟嘟囔囔地說著埋怨小男孩的話,望著我們直咽口水。
冰棒融化在嘴裡,甜在心裡!
那時的夏天非常熱,能解饞的東西很少,黃瓜是當菜吃的,燒瓜香瓜那是很遙遠的東西,不敢想!也好像還不知道有西瓜這種東西。
曾經引以為豪的是我家有七棵大桃樹,有不同的成熟期,每到夏天這是我向同齡小夥伴炫耀的資本。
清明節前後,桃樹還沒長出葉子,花就開了,粉紅色的一片花海,大晴天引來蜜蜂嗡嗡地上下忙碌,在玻璃瓶裡放幾朵桃花,去牆洞裡堵蜜蜂是那時的樂趣。一夜的風雨,清晨望見滿地的落花又有無盡的惋惜!大人告訴我,只有風雨吹打掉多餘的花,剩下的花結的桃才更大。
初夏,小桃子剛長到比算盤珠大一點,在我眼裡已經是美味,嘴饞的時候偷偷摘幾個,在堰塘裡洗淨絨毛,用牙齒輕輕地咬開,取出裡面純白色的嫩得如水般的桃仁,千萬不能弄破,因為嫩桃仁非常苦,桃骨也嫩,與桃肉一樣有香味,還有一絲清甜,我喜歡吃這種嫩桃,肉多!現在想想只不過是那時沒有更好的東西吃罷了。
桃骨漸漸地長硬,這時的桃子就不能吃了,一來沒什麼肉,二來是桃子長到這個時候變得又苦又澀。之後的一段時間常去桃樹下轉轉,直到發現逐漸長大的桃子上有了小麻點,我就會很高興,雖然此時的桃還沒熟透,卻可以吃了,酸中帶有一絲甜。此後的一個月,我們家每天中午都會摘一籃子桃來吃,直到最後把樹頂上又大又紅的桃用竹杆打下來分享為止。
桃子吃完,早已進入秋天,該去別人家的棗樹下轉轉了!公家地裡的紅薯也長得比雞蛋大多了!
童年時物資匱乏,能吃飽飯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我常常盼望著爸爸回家來或者家裡來客人。
爸爸是大隊副業加工廠的會計,副業廠主要有一全套老油榨坊設備,還有一臺水泵皮帶傳動的打米機。榨油廠很忙,一年四季香氣四溢,春天榨菜子油,秋天榨棉子油、芝麻油、茶子油,也榨桐油。帶動打米機的水閘每開關一次,就有很多的魚,大多是鯉魚和刁子魚,有時爸爸回家會帶香油煎的魚,因此我很是盼望著。
我也盼家裡來客,來客人了媽媽會比平時多做兩個菜,起碼有一道萊是平時吃不到的,如青椒或韭菜煎雞蛋,如鹹菜雞蛋湯,讓我時時惦記是辣椒炒臘肉。
有客人在吃飯時小孩子一般都是不坐在桌子邊吃的,碗裡夾點菜端在一邊去吃,總忍不住往放在桌子中央的菜望幾眼,因為大方桌高板凳只有過年吃飯的時候才用,可以坐八個人,平時吃飯用小桌子,只坐四個人。只要有客人來我們小孩子都很知趣,不像現在的小孩子,以為好吃的全是為自己準備的。
客人吃飯一般很客氣,不會輕易夾主菜,總是主人夾起來往客人碗裡送。這頓飯小孩子會儘量吃得慢一些,只有客人放碗筷了,小孩子就可以坐回桌子戶旁吃萊。我一般會搬了小板凳到蔭涼的桃樹下去吃飯,母雞見了帶上它的小雞群圍著我轉悠,時時盯著我的碗躍躍欲試,冷不丁地飛起來往我碗裡猛啄一口,母雞偷襲得手後自己不吃,而是咯咯咯地呼喚它的子女分享,這種表現像極了如今流行帶孫輩的奶奶和外婆們。
沒有母雞騷擾的時候,我會故意丟下一兩顆飯餵螞蟻,最先發現的一般都是最小的褐色螞蟻,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存在,它們拖不動飯粒,只會就地分割成小白點,然後往洞裡搬。美味很快被大一點的碣黃色的螞蟻發現,拉來長長的隊伍,還有大頭的兵蟻,它們先驅散小螞蟻后直接將飯抬起來,一大群的扛著就走。大黑螞蟻對美食也很敏感,聞著味奔襲而來,它無視這成群結隊的小同類,用它的螯奪下飯粒,耀武揚威地走了!這過程恰似現在利益紛爭的社會。
記憶中童年的我們,腦海中只裝了一個吃字。
二零一九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