濺到身上的血就像臘梅,朵朵盛開在松本晴之白色的長裙上,她抱頭奔跑,門外是一大片白樺樹林,樹上的眼睛紛紛看向她,後面的追趕如影隨形,縱使她奔跑的步伐幾乎飛躍,緊接著一股強烈的味道撲鼻而來,雖是臭的,可打破了這沉寂的氛圍,那味道越來越近,濃烈的使她減輕了恐懼。
「蘇怡,來,吃榴槤」。尚蕭珊把剝開的榴槤放進透明的水晶果碗裡遞給蘇怡,接著又放進一把銀勺,銀勺的末端是一隻精緻的天鵝,蘇怡握住那一端,舀起來一塊,放進嘴裡,還沒咽下去,鼓著嘴對尚蕭珊說,原來是這冰淇淋的臭味,小說裡也出現了。
尚蕭珊討好似的嘿嘿一笑。「這是冰凍過的榴槤,你吃完了趕緊幫我寫作業吧,你九點半不還要去那個餐廳找人嗎,咱們寫完時間正好」。
蘇怡做了個鬼臉,她在心裡讚嘆,前所未有的臭,被冰凍過金黃的固體,咀嚼起來嘴裡的冰渣透心涼。
尚蕭珊邊從書包掏出來作業嘴裡一邊抱怨:「這老師一定是瘋了,簡直折磨人,你都不知道,我前些天二半夜還沒寫完,就睡著了,要不是我家小弟弟哭鬧把我吵醒,我就趴在這桌子上一夜,哎,反正是沒人知道」。
蘇怡覺得這事再正常不過,但還是做出一副十分同情的樣子,側過頭小心翼翼的對尚蕭珊說:「你覺得讀書有意思嘛」?
「你這不是廢話嘛,我爸說了,十年寒窗,我這才哪跟哪呀,還有高中三年,我就當熬日子了,等上了大學,那一天就是我解放的日子」。
蘇怡竟有些羨慕眼前這個沒心沒肺的同學,她雖然喊累,可完全沒有丁點別的想法,她有強大的後援團,看她的樣子,好好讀書,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再打三年卡,大學會是什麼樣子呢?
蘇怡這才認識到自己並非是不愛上學,不過是沒有機會給她選擇,如果她有這麼個家庭,那她的人生軌跡不會在這個階段有這麼大一個拐點。
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就開始埋頭寫尚蕭珊的數學作業,她們兩個分工合作,各顯其能,鐘點滴滴的前進,她一會抬頭看一眼,九點半一到,她放下手裡的筆對尚蕭珊說:「怎么半,還沒寫完 ,時間到了」。
她把那聲「啊」拉得老長,就像京劇一樣,起起伏伏,最後像蚊子般嗡嗡的收尾,癟著假哭。
「寫完嘛,這次老師有特殊交代,再不教好作業,要來我家家訪了,我爸爸要是知道,我得被揍得半死,你可憐可憐我吧」!
「你爸爸打過你」?蘇怡有些質疑。
「怎麼沒打過,你不記得有一次體育課我沒去上啊,我爸把我的腿都踢青紫了,走路都快瘸了」。
蘇怡記得,但是她更記得那次她對老師說是摔了。
蘇怡有些半信半疑,尚蕭珊這張嘴大大咧咧,信口開河,沒個正形兒。
「你爸捨得打你,難以置信」。
尚蕭珊故作認真狀,身子很快又軟下來,攤到椅子上,四仰八叉的那麼躺著,眼裡不知何時,流下了淚水。
蘇怡看到這樣,手足無措,呆站在一旁,她的心跟牆上的鐘聲一樣,強烈的跳動著,想走,又不知道怎麼走。
「蕭珊,要不先別寫了,咱們先出去,一起放鬆放鬆,剩下一點點,晚上再做,我答應你,數學幫你寫完」。
這是十一長假遺留下來的作業,尚蕭珊光顧著玩,沒想到老師這次這麼認真,把她叫到辦公室單獨和她談,再不好好對待功課,要和她爸爸好好談談了。尚蕭珊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她不想在後媽和小弟弟面前挨揍,她不想再聽她父親說她跟她媽一個德行。
「我自己在家裡寫吧,我爸再晚一點就要回來了,路上有燈沒你注意點」。
她們各懷心事,帶著各自的失落分別了。
她的家到「鸚鵡餐廳」僅僅需要十分鐘,夜裡,城市的燈通明,一眼望過去,這裡與剛來那邊有些許變化,好像路邊那些舊的,牆面發黑的小店都消失了,都是齊刷刷的八層小樓房,一樓對著路邊,統一的門臉房,統一的招牌,連招牌上的贊助商「黃鶴樓」白酒都是統一的,分不太清楚誰是誰了,賣水果的和修車的挨在一起,他們就像是一家,僅隔了一堵牆。
蘇怡站在「鸚鵡餐廳」的門口,餐廳抬高了許多,所以門前有檻子,她站在檻子下面,站累了就坐在門檻上,望著從裡面走出來一撥撥吃得醉醺醺的男人和女人,她在暗影裡,沒有引起注意,門裡的光沒有投的那麼遠,終於,魏敏走出來了,她拉上卷閘門,收起鑰匙時,蘇怡叫了聲:「巍敏」!
「哎呀,你嚇我一跳」她確實被嚇到了,因為門拉上後,光就被阻斷了。
「今天老闆娘還問了,小蘇怎麼沒來,忙的不可開交」。
「我...」
蘇怡不知道如何解釋,她是回學校上課了,但她分明就不是個學生,沒有經驗撒謊,決定要向魏敏說清楚自己的情況,因為在這裡,她一定是待不下去了,這個地方離學校太近,她自己沒有能力去拒絕老師,甚至一點也不想面對,一團亂麻只想瞞著,誰也不講。
糾結了許久後,她才說:「你不是要帶我去江灘玩嗎」?
魏敏捏著穿著高跟鞋的小腿,對她說:"妹妹呀,今天不行,我這腿都沒法走路了,明天,你看明天行吧,我今天穿錯鞋了,累得不行」。
「你幫我介紹一份工作吧,最好是稍微遠一點」。
「你怎麼在這裡幹了,老闆娘挺喜歡你的呀」!魏敏一走一拐,但仍很真誠的對著蘇怡講。
她支支吾吾的,想不出任何理由。
「你要是實在不想在這裡幹的話,第三中學旁邊有個酒店,挺大的,我男朋友在那裡做糕點師傅,他還讓我過去,現在這裡缺人,我還白高興一場,想你到時候頂替我,我就能心安理得過去了,這...嗨,你運氣比我好喲,那邊可舒服多了,工資也比這邊高五十一個月,提供住宿」。
蘇怡為難,她當然是想,可自己這身份證是假的,正規的地方萬一查出來怎麼辦?她在心裡範嘀咕,半天不語。
魏敏見狀,不明所以,問她:「你要是去,我待會就幫你問問,問好了,你明天去面試就是」。
「他...他們那裡...有...我這麼大的女孩嗎」?支支吾吾的半天才說明白。
「哎呀,這還要你操心,比你小的都有」。
「真的」?蘇怡想要肯定一點。
「是...的」魏敏抬高音量,一本正經回答。
經過大排檔,路邊坐滿了人,啃著滷鴨脖,舉著啤酒瓶子喝酒,腿抬到椅子上,光著腳丫,光著膀子,高聲吹牛,這就是漢陽的夜景。
「咱們宵夜吧,來,我請你」。
蘇怡跟著還沒坐上,旁邊一個年輕人紅著臉走到她跟前。「小妹妹,來,哥請你喝酒,說著,就要動手拉蘇怡,魏敏見狀,趕緊搶先一步說:「走,到那一家去,煩死人了」!
那青年跟著說:「別走啊,請你們喝酒」。同桌的人叫住他,「哎,坐下,還沒成年的小女孩,別嚇唬人家了。
蘇怡聽到這話,身子一顫,她看了眼魏敏,似乎她什麼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