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探幽千島湖

今生看過不少的湖。領略過西子湖的妖嬈嬌媚，見識過洞庭湖的煙波浩渺，欣賞過東湖的清麗、南湖的遼闊、大明湖的倒影、喀納斯湖的深邃，傾聽過昆明湖的笑語、玄武湖的槳聲。更是多次登上青藏高原，凝視過神秘的納木措、巴松措、羊卓雍措和青海湖，那是躺在高原上的一顆顆明珠。

6月中旬，與朋友相約去遊千島湖。說實話，最初知道千島湖，還是多年前在京城吃過「千島湖大魚頭」。的確嚮往已久，終於如願以償。不僅要看看現在的千島湖，還想探究一下千島湖的過去。

千島湖就是新安江水庫

千島湖位於浙江省杭州市所屬的淳安縣境內。從杭州向西南方向行160公裡可到淳安縣城。明嘉靖45年，淳安知縣海瑞就是在這裡演繹了一出著名的歷史事件「海瑞罷官」，知縣海瑞被老百姓奉為「海清天」。當然，唐朝的陳碩真、宋朝的方臘，也是在這裡高高豎起了杏黃色的反旗。這是一座不安分的城。

位於淳安縣城的濱江公園裡，有一座標誌性建築「千島湖記事碑」。這座29米高、不鏽鋼質地的紀念碑，是全國第一座以大移民為主題的記事碑。穩固的花崗巖基座上刻有「千島湖紀事碑」六個大字。碑文前半部分是：「公元1959年，我國第一座自行設計建造的新安江水電站，截流蓄水，髙峽出平湖，峰巒成島嶼，浩瀚千島湖由此形成。原淳安、遂安兩縣49個鄉鎮，1300多個村莊，30餘萬畝糧田，淪為水域。29萬移民以國為重，顧全大局，扶老攜幼，背井離鄉，輾轉遷至浙、皖、贛三省50餘縣，艱苦奮鬥重建家園。」明白了，千島湖就是新安江水庫。

新安江水電站是中國第一座自行設計、自製設備、自己施工建造的大型水利發電站，至今已安全穩定運行60周年。國家為了建造這座電站，從1957年開始在新安江的建德、馬銅官峽築壩截流，1959年建成蓄水，水庫壩高105米，長462米，流域面積567.40平方公裡，相當於108個西湖，水位最深處100餘米。水庫蓄水後未被淹沒的山峰形成島嶼，當水庫水位運行於108米高程時，面積在2500平方米以上的島嶼共1078個，因此新安江水庫得名千島湖。千島湖與加拿大渥太華的金斯頓千島湖、湖北黃石陽新仙島湖並稱為「世界三大千島湖」。

淳安人民為了國家建設，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成就了如今千島湖煙波浩渺的美麗景色。面對此情此景，我們應該認真想一想什麼是不忘初心。

秀水下有一座古城

很多人並不知道，在千島湖這一池秀水之下，淹沒著一座千年古城。公元621年，遂安縣內建起了一座古城，因其北靠五獅山，故名「獅城」。由於地理位置優越，很快成為徽商商路的重要樞紐，眾多富甲天下的徽商在此安家，獅城成為繁華富庶之地。1959年水庫蓄水，古城一夜之間消失在萬頃碧波之下。50多年後，有人潛入湖底一探究竟。他們看到了讓人震驚的一幕：古城的牌坊、房屋、院牆依然聳立，並未腐爛，太陽透過水麵照射進去，一切恍若過去。

古城沉睡湖底實在可惜。於是，如今在淳安縣姜安鎮獅城舊址，一座座雕梁畫棟、氣勢恢宏的徽派古建築重現人間。新的獅城名為文淵獅城，重現了1400年前街市的景象，復活了古城深厚的文化底蘊，眾多傳統非遺項目、民俗文化在此聚集。一幢幢白牆黑瓦、飛簷戧角的徽派建築，述說著徽商曾經的輝煌。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偶爾聽到遠處傳來的琴聲和高亢的徽式唱腔，讓人仿佛穿越時空，回到那遙遠的年代。夜幕落下，萬家燈火，千島湖的夜被獅城再次點亮。遺憾的是，夜色下，除了燈光，行人稀少。真正的獅城沉睡湖底，曾經的繁華已成為過去，看來古城的精神真的無法複製。

千萬隻獅子憂傷地潛於水底。我猜它們一定在黑暗中努力尋找著城池的出口，千方百計衝出黑暗，回到城中，因為那裡封印著它們的初心。

千島湖的水

千島湖水從何而來？水從徽州來。從地圖上看，千島湖的上遊，藍色的河流如同密密的蛛網，覆蓋了整個皖南。徽州，現在的安徽黃山，每一泓山澗、每一截溝渠、每一脈溪水，全都匯入眼前這個巨大的湖泊。

的確是這樣，千島湖的主要源水為安徽境內的新安江及其支流，匯水來自歙縣、休寧、屯溪、績溪、祁門、黟縣和黃山市區的近千條河流和山澗，集水區域達10442平方公裡，總庫容220億立方米，平均水深34米，透明度可達7米。

我們開車從黃山到淳安。青山、碧水、綠樹林；白牆、灰瓦、石牌坊。一路下來，兩省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河道逐漸開闊，土地逐漸平坦，山頭逐漸低矮，採茶調逐漸宛轉。滿眼是老牛、群鴨、牧童、釣客、人家、炊煙，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千島湖邊。

水是千島湖風景區的主體，巍巍群山環抱著一湖碧水，萬頃碧波中散落著星羅棋布的翠島。千島湖水色晶瑩澄碧綠，屬國家一級水體，不經任何處理即達飲用水標準，素有「天下第一秀水」之稱。

「我們不生產水，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這句廣告詞可謂家喻戶曉，說的就是千島湖的水。這裡有目前全國規模最大的天然飲用水生產基地，千島湖水經簡單的處理便成為了「農夫山泉，有點兒甜」的礦泉水。

豔陽似乎特別鍾愛水平如鏡的湖面，一縷縷金光鑽到湖中，波光粼粼。瑰麗無比的湖水與美麗的島嶼構成了一幅幅美麗的圖畫。湖面上時常有輪船駛過，湖面上倒映著藍藍的天空。隱隱約約能看見一群群鳥兒飛離小島，在空中盤旋，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湖中的魚兒似乎與鳥影在玩鬧，它們成群結隊地在水中穿來穿去，好像在熱情歡迎人們的到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千島湖是有生命的，它每時每刻都在書寫著歲月荏苒，見證著歷史的變遷。

千島湖是一本書

我們乘著遊輪遊湖。天氣晴朗，空氣清新。湖水藍似錦緞，綠如翡翠。遊輪劃破湖面，快速向前。

「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遊」。千島湖的山水就像一幅水墨畫，濃淡相宜，風景宜人。極目遠眺，每個島都風光秀麗，綠樹成陰，讓人心曠神怡。

很快，我們登上了月光島，一股浪漫氣息撲面而來。月光島是千島湖最具詩意浪漫和獨特韻味的島，由情園、逸園、系園、心園、夢園組成。

「情園」以鎖文化為主題。大小不一、形態各異、寓意不同的開心鎖、同心鎖、情人鎖、平安鎖等遍地開花。「逸園」賞月品茗，愉悅身心。「系園」是婚紗攝影基地。「心園」是愛的表達場所。「夢園」由狀元群雕、狀元祠、狀元博物館等組成。島上還有讓人心花怒放的魚樂橋、幸運橋、狀元橋，寓意美好，任誰上了月光島，都要走走這幾座橋。月光島寓中國豐富的傳統文化於其中，千島湖人的心靈手巧與匠心獨運令人佩服。

上船再出發，很快來到龍山島。此山為過去的龍山，形狀活似一條俯臥欲飛的蒼龍，故而得名。島上有著名的海瑞祠，祠堂為庭院式建築，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古樸典雅，氣派森嚴。迎門一塊「去思碑」，是明嘉靖年間，海瑞任職期滿離淳安之際，淳安百姓不舍海公離去而立此碑，以示懷念。祠內有海瑞九尺高的鎏金塑像，祠堂左右兩壁配掛有海瑞生前主要治績的國畫。睹物思人，憑弔海公，青天海瑞為民造福、不畏權貴的高大形象矗立於前。

接下來是梅峰島。這是整個千島湖景區登高觀湖攬勝的最佳處。它的前身是梅花村，後來建壩蓄水，村裡的人都搬了出去，水下至今還保存著完好的梅花村，梅花峰便是梅花村裡一座最高的山峰。

登上峰頂的西觀景臺，俯瞰千島湖風光，一座座島嶼星羅棋布，芳草萋萋，綠意盎然，像朵朵梅花漂浮在水面上，湖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一串串珍珠灑落在湖面。「不上梅峰觀群島，不識千島真面目」，的確名不虛傳。

接下來是猴島。島上林木茂密，野果叢生，四周碧水環繞，恰似萬頃碧濤中一顆明珠。猴島上的猴子很多，地上、梔子樹叢中、高高的松樹上、到處都是。大的如山羊，小的似拳頭，看起來都很溫順，眼神裡充滿了對人類的信任。最可愛的就是那隻趴在媽媽肚子上吃奶的小猴子了，毛茸茸的腦袋緊緊地貼在媽媽身上，臉紅紅的，膽怯地看著遊人。

還有蛇島。千萬條大蟒蛇、劇毒蛇、無毒蛇，肆無忌憚地展現在遊人眼前，有的盤著身子盯著人看，有的扭動身子似乎在跳舞，有的則眯著眼睛打盹。千姿百態，別有情趣。

更好看的是鳥島。綠的、紅的、白的、黃的，把個小島裝扮成五光十色。小鳥並不怕人，有的閉目養神，有的在梳理羽毛，有的在引吭高歌唱歌，有的展翅高飛。

千島湖，是一個純淨的湖、一個美麗的湖、一個歡樂的湖。湖中那1078個島嶼，姿態各異，風姿綽約。據說一年四季，景色各有不同的情調。春遊湖上，布滿山花的島嶼像一個個天真爛漫的村姑。夏日遊湖，在碧波中逐浪暢遊是最大的快樂；秋山紅葉，讓人想起「停車坐愛楓林晚」的詩句；雪滿湖山，松挺山崖，又是一幅王維筆下的詩畫圖。

我始終認定，這千島湖本身就是一部神秘的書。湖是活的，千島只是個概數，隨著水位高低的不同，露出湖面的島嶼數量與大小形狀也各不相同。如果以湖面為紙，以島嶼為筆，加之風晴雨露的光影推移，水與島之間的變化可以無窮無盡，湖水的每寸漲落，都可以視作一回嶄新的書寫。而每次起風，推滿湖面的漣漪，就相當於一次悄然進行的翻頁。

然而，就像少女的日記，這泓湖水又是極其羞澀的。雖然坦露於天地之間，但絕不願意任何人讀懂，它有自己的保密方式。雖然無法解讀，但我始終認定，這泓湖水，記錄了天地之間最大的奧秘，它就這樣靜靜地鋪展在我的面前。

綠色千島湖，詩意千島湖。千島湖既是大自然給人類的饋贈，又是人與自然合寫的詩篇。它既展示了祖國山河的風光秀麗，也是一座資源的寶庫。大自然造福於人類，人類定要和自然和諧相守。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站在波瀾不驚的湖邊，我莫名想起了這片水域洩洪時的雷霆萬鈞。

離開千島湖的時候，我想到的是，但願遊客少一點、再少一點。但願N年之後，「農夫山泉」還在，依然有點甜。

（2020年7月5日於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