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崢華
有一本書,叫《朵雲封事》。名字很特別,內容也很特別。
我們都知道,南京有個南京博物院,臺北有個臺北故宮博物院。但關於這兩個博物院有什麼交集,卻少有人知道。
今天要介紹的這本書,寫的便是與這兩個博物院相關的一個機構,叫中央博物院,它在當年是一個理想的時代產物。
作者李在中,是藝術史專家李霖燦的兒子,長期研究「中央博物館籌備處」及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發展歷史,生活在加拿大。
書的主角李霖燦,1941年就進入中央博物院,並在這個機構工作了25年。他以一位親歷者的身份,寫了一篇文章《中央博物院的悲劇——記博物院事業中一項理想的真精神》,憑弔了這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偉大理想。
在他看來,中央博物院命運坎坷,於1933年始設籌備處於南京,是蔡元培、傅斯年、李濟等人,在理性主義的旗幟下,以書生救國的熱忱,所構思成立的一個具有普及教育觀念的博物館計劃。
1933年,南京國民政府發布中央博物院的成立主旨,指明了三項任務,典藏展覽,學術研究,公眾教育。
不久抗戰爆發,博物院漂泊於西南天地之間,後輾轉到臺灣,留在大陸的部分後來成為南京博物院,而帶到臺灣的則在1965年和臺北故宮博物院合併。
李在中以父親的這篇文章作為出發點,結合近70年來自己的親歷親聞,通過不斷收集「中央博物院」的一手檔案與圖片、整理父親的日記和書信、向父輩們請益,走訪兩岸同輩,用15年的時間寫出30篇文章,將1933年「中央博物院籌備處」成立之後到1965年併入臺北故宮博物院之間所經歷的各個階段,做了較為完整的還原與講述。
書中,他披露了很多公眾不知情的細節、掌故和歷史事實。
比如,到臺北故宮的人,可以看到行政大樓前有一個大鼎,叫博愛鼎,可它竟然是一個山寨鼎。
李在中在《臺北故宮博愛鼎的前世今生》中寫到,這個鼎的前身是南京大屠殺的見證品,是一個原來存在南京兵工廠的銅錠,運回大阪後由日本陸軍兵工廠鑄造成的戰功紀念鼎,是由南京大屠殺的主要元兇之一日本司令官朝香宮鳩彥下令鑄造的,並由明治天王的第六個女兒寫了一段鑄鼎由緣。建成後,放進東京的靖國神社,以慰亡靈。
中國抗戰勝利後,這個鼎隨著第四批日本歸還文物一起運抵高雄,由當時的中央博物館籌備處接收。
後臺北故宮建成後,準備將此鼎復出,但因為它象徵日本耀武揚威的戰功,所以決定改頭換面,去舊換新,換上了孫中山先生的博愛銅牌,並刻上黃埔訓詞,最後把上邊所刻的日本櫻花換成了代表中華民族精神的梅花。
這樣,本是一件印證史實的文物,就變成了博愛大鼎。多少遊客不明原委於跟前照相留念。
還有關於故宮的大獅子和小獅子。
1957年臺灣兩院文物陳列室開幕,作為博物院子弟,李在中常去玩耍,但吸引他的不是翠玉白菜,也不是紅瑪瑙蟠桃洗,而是門口那對漢白玉小獅子。
獅子個頭小,只有一米三四高,是倭寇侵入華北時從某戶人家掠奪走的,抗戰勝利後由日本歸還。
1965年臺北故宮新館建完,小獅子隨同其他文物北上,本想置放於院區入口處,但因個小無法擔起重任,便有聰明人士建議小獅子可以變大。
於是,這個快快長大的任務就交給了臺北故宮科技室完成,專家們按這對小獅子又重塑了一對大銅獅子,重置於臺北故宮門前。李在中至今寫文章,還是覺得特別不舒服,他認為這對吃了荷爾蒙長大的大獅子,根本沒有原來的小獅子可愛。
還有,南京中山陵的孫中山雕像和臺北故宮的孫中山銅像,又有什麼不同呢?這兩尊中山像都由自法國雕塑名家保羅·蘭多斯基設計的,南京的大理石坐像是按石膏原型一比二的尺度放大雕成的,整體有三公尺高。
到了臺北的這尊銅像,蘭多斯基已去世,由他的兒子馬賽爾根據父親所做的石膏原作,由巴黎鑄造廠鑄造而成,材質是銅像。雖同宗同源,卻有許多不同的地方。
諸如此類的細節很多。李在中夾敘夾議,以人帶物,情景交相融,對中央博物院那段經歷32年,最後以籌備處的名義告終的歲月寄以無限的哀思。
就像打開中國近代史的一個信封,《朵雲封事》講述了學術堅守與悲歡離合。它可能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但它的出版本身就具有一種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