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文藝 ▏816期 | 核桃樹
核桃樹的一生,漫長而單調。從堅硬的殼中萌發,在土地之下紮根根,在土地之上挺拔。生葉,開花,結果,年復一年,同其他樹一樣,過著漫長的一生。核桃樹活著,它老去的樣子肉眼可見,別說時光不可捉摸,從年輕到老去,它光滑而充滿水分的樹皮,逐漸皸裂,乾燥,腐朽然後脫落。或許為了長的更高,核桃樹必須使自己的主幹更加粗壯,才支撐得了枝頭剛生出的嫩芽。
誰也不會去留意核桃樹今天長高了多少,時光的美妙在於積累,然後在不經意間,帶給你驚喜。就如一年前你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不結果的樹砍了做柴,而一年後你坐在它下面乘涼,順便撿塊石頭砸開它的果實。
夏天的蟬,很喜歡核桃樹。蟬要藏在地下當蟲子很多年,在某一個夏天蛻殼,然後做幾個月的蟬。都說物以類聚,大概是幾年前偷偷在核桃樹根底下吸食汁液的蟲子,聽到過核桃樹皮脫落的聲響,覺得他們是同一生物。傍晚悄悄爬出土地的蟲子,依偎在核桃樹上,褪去保護和束縛自己多年的殼,精疲力盡的它蟄伏在樹皮的裂縫中躲過風雨,安眠一晚,第二天在核桃樹的樹冠中,蟬鳴和著風生。
核桃樹的生命,在兩個極端之間輪轉,活著和死了。春夏的核桃樹是活著的,它忙著抽芽,長葉,開花,結果,還有迎接蟬的到來。土壤下的漆黑的根須晝夜不停的忙碌,催著葉子生長。這是一個充滿著生命氣息的機器,在年輕的樹幹上來一刀,不久就會有汁液流出,隔一天晚上,甜味就引來螞蟻和小孩。
蟬和核桃樹相遇的時候,它倆正好都活著。核桃樹寬闊的樹冠和稠密的葉子包下一片陰涼,也許蟬在地下呆了多年,樹葉下的涼爽和陰暗更顯得親切,蟬鳴的節奏輕快而歡樂。忙於工作的核桃樹會不會厭煩這蟬鳴?我想核桃樹是顧不上它的,樹葉裡懸掛的綠色小球已是日漸沉重。
它們相伴的日子有好幾年,也許只有幾個月。核桃樹寂靜履行著它的職責,蟬卻總像吵鬧的孩子。笨重的核桃樹偶爾搖動葉子予以安撫,像穩重的父親和玩鬧的孩子,也像木訥的男孩與任性的女孩。核桃樹辛勞的付出,終於迎來了沉重的收穫。幾個月的孜孜不倦,沒有使核桃樹長高,反而被果實贅的彎曲。蟬過了幾個月的清閒胡鬧的日子,也長了不少個頭,它也從給果實的營養中分的一杯羹。
核桃樹可以休息了,果實成熟但還不會掉落,只需等人有時間採摘便可,它不在需要日夜不停的輸送營養,只用支撐住枝椏別斷裂就行,不過這回蟬可不太樂意了,沒了新鮮營養的汁水,叫聲也低落了不少,抱怨著自己的待遇降低了。
核桃成熟的日子,恰好在中秋節前後。也許核桃樹著急的把事做完,也圖中秋節得個清閒。白天伸展枝葉,曬太陽,吹著風。有時候運氣好的時候便在下午遇到一場雨,把墨綠色的葉洗得一塵不染。可能蟬不喜歡下雨,雨水流過的樹幹太潮溼,汁液也變了味,就躲在樹杈下面或者窩在某片樹皮下不出聲了。當雨過天晴,核桃樹綠得很清爽,未曬乾的雨珠葉尖上不斷聚集,最終再也承受不住,一層一層往下落,最終化成一聲叮咚和水塘裡散開的漣漪,蟬又叫出聲來。
夜晚的月亮出落的漂亮,而高大的核桃樹像承包陽光一樣,同樣攬下一片月色。月光清涼,蟬應該會喜歡,也是沾了核桃樹的光,蹲在樹尖上看月亮,望著其矮一頭他樹木,會不會也有「一覽眾山小」的豪情?
中秋一過,核桃就陸陸續續被收走了,蟬的叫聲也變得斷斷續續。核桃樹高大粗壯,傳統的方法就是用長竹竿把果實打下來。這時候枝繁葉茂反倒成了麻煩,每掉下來一顆核桃,就有成倍的樹葉落下,在地面上堆積了厚厚一層。一樹的核桃打完,核桃樹也被折騰的夠嗆,稀疏的葉子再也擋不住陽光,樹皮上生長的青苔終於見到了久違的陽光,蟬被驚走了,只留下樹上稀落殘破的樹葉被風吹的搖搖欲墜。
中秋之後雨水漸漸少了,天氣逐漸乾燥而寒冷,核桃樹本就稀疏的葉子凋落的越發迅速。沒了葉子遮擋陽光和風雨,蟬便不能在樹上久留,核桃樹也要沉睡來躲避寒冷,核桃樹想起那天農家人滿載而歸的喜悅,覺著自己的今年的任務完成的不錯,它還會想起蟬來,不過它可不擔心,因為每一年,蟬都會從樹底鑽出來度過夏天。
西風起時,核桃樹凋落的葉子被風吹到各個角落,樹上再也見不到一點綠色,跟小時候把墨水滴在紙上用嘴吹出來的圖畫一樣。應著傍晚還沒黑透的天空,顯得很是寂寥。沒有了蟬叫聲,風吹過也只有風聲,就算是樹頂的嫩枝,也沒有多少水分,變得跟樹皮差不多,這個季節,核桃樹便是死了。
整整一個冬天,核桃安靜的立在那裡,偶爾有松鼠叼著別人漏掉的核桃從樹上溜過。漫長的冬日,核桃樹和蟬都在沉睡,單調的灰色從枝頭向樹幹漸變成黑色,而在土地之下的黑暗中,樹根裡藏著新芽、綠葉、果實和蟬。
配圖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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