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9月2日上午9時10分,我在日本東京灣內美國超級戰艦「密蘇裡」號上,離開日本籤降代表約兩三丈的地方,目睹他們代表日本籤字,向聯合國投降。
這籤字,洗淨了中華民族70年來的奇恥大辱。這一幕,簡單、莊嚴、肅穆,永誌不忘。
天剛破曉,大家便開始準備。我是在七點多鐘隨同記者團從另一艘軍艦乘小艇登上「密蘇裡」號的。「密蘇裡」號艦的主甲板有兩三個足球場大,但這時也顯得小了,走動不開。到處都是密密簇簇排列著身穿卡嘰制服、持槍肅立的陸戰隊士兵,軍衣潔白、摺痕猶在、滿臉笑容的水兵,往來互相招呼的軍官以及200多名各國記者。灰色的艦身油漆一新,十六英寸口徑的大炮,斜指天空。這天天陰,灰雲四罩,海風輕拂。海面上艦船如林,飄揚著美國國旗。艙面上人影密集,都在向「密蘇裡」號艦注視著。小艇往來疾駛如奔馬,艇後白浪如練,摩託聲如猛獸怒吼,幾乎都是載著各國官兵來「密蘇裡」號艦參加典禮的。陸地看不清楚,躺在遠遠的早霧中。
籤字場所
籤字的地方在戰艦右側將領指揮室外的上層甲板上。籤字用的桌子,原來準備向英艦「喬治五世」號借一張古色古香的木案,因為太小,臨時換用本艦士官室一張吃飯用的長方桌子,上面鋪著綠呢臺布。桌子橫放在甲板中心偏右下角,每邊放一把椅子,桌旁設有四五個擴音器,播音時可直通美國。將領指揮室外門的玻璃櫃內,如同裝飾著織綿畫一般,裝著一面有著13花條、31顆星、長65英寸、闊62英寸的陳舊的美國國旗。這面旗還是92年前,首次來日通商的美將佩裡攜至日本,在日本上空飄揚過。現在,旗的位置正下視籤字桌。桌子靠裡的一面是聯合國籤字代表團站立的地方,靠外的留給日本代表排列。桌前左方將排列美國五十位高級海軍將領,右方排列五十位高級陸軍將領。桌後架起一個小平臺,給拍電影和拍照片的攝影記者們專用。其餘四周都是記者們的天下,大炮的炮座上、將領指揮室的上面和各槍炮的底座上,都被記者們佔住了。我站在一座在20釐米口徑的機關槍上臨時搭起的木臺上,離開籤字桌約兩三丈遠。在主甲板的右前方、緊靠舷梯出入口的地方,排列著水兵樂隊和陸戰隊榮譽儀仗隊,口上又排列著一小隊精神飽滿、體格強壯的水兵。
白馬故事
八點多鐘,記者們都依照預先規定的位置站好了。海爾賽將軍是美國第三艦隊的指揮官,「密蘇裡」號是他的旗艦,因此從來客的立場講,他是主人。這時他正笑吟吟地站在出入口,和登艦的高級將領們一個個握手寒暄。之後,美國太平洋艦隊總司令尼米茲將軍到了,海爾賽將軍陪著這位上司步入將領指揮室,艦上升起尼米茲的五星將旗。海爾賽以前曾在向記者的一次談話中說過這樣一件事:他看中了日本天皇閱兵時騎的那匹白馬。他說,想等擊敗日本之後,騎上這匹名駒,參加美軍在東京街頭遊行的行列。他還說,已經有人在美國國內定製了一副白銀馬鞍,準備到那時贈他使用。一個中士也從千裡外寫信給他,送他一副馬刺,並且希望自己能在那時扶他上馬。我還想起,第三艦隊在掃蕩日本沿海時,突然風傳「密蘇裡」號上正在蓋馬廄。現在,馬廄沒有蓋,銀駒未渡海,但日本代表卻登艦籤字投降來了。
樂隊不斷奏樂,將領們不斷到來。文字記者眼耳傾注四方,手不停地做筆記。攝影記者更是千姿百態,或立或跪,相機對準各處鏡頭,搶拍下這最有意義的時刻。這時候,大家都羨慕四五個蘇聯攝影記者,其中兩個身穿紅軍制服,仗著不懂英語,在艦上到處跑,任意照相。可是我們這些記者因為事先有令,只能站在原定地點,聽候英語命令,無法隨意挪動。這時,上層甲板上的人漸漸多了,都是美國高級將領,他們滿臉歡笑,說說笑笑。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在這樣一塊小地方聚集這麼多的高級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