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向大家介紹一下彩虹眷村——
眷村裡的美麗秘境
彩虹眷村位於臺中市南屯區春安路56巷,是條色彩繽紛、充滿童趣彩繪的巷道——這些色彩繽紛的人像、動物與色塊,因其擁有令人感動的在地元素,讓許多遊客特地前往觀賞,也讓這個孤寂的眷村熱鬧起來。
來到彩虹眷村,映入眼帘的是可愛夢幻的塗鴉、色彩繽紛的色塊,仿佛來到童話世界。而這些塗鴉,全都出自於彩虹爺爺——黃永阜之手。
彩虹戰士
爺爺住的小屋
村口
爺爺是怎麼把顏料抹到屋頂的呢
喜歡摸上去涼涼的感覺
用貝殼裝飾的小窗
2008年8月,黃爺爺為了排遣無聊才開始畫畫,沒想到受到大家的喜愛,越畫越起勁,他繼續將其彩筆揮灑在整個巷道的牆壁、窗子、門、甚至是水溝鐵蓋、路邊無所不畫。充滿奇異幻想的繪畫風格,襯託出人類的十足創意,讓彩虹眷村變成現在大家看到的可愛景點。
如今,我來到彩虹村,爺爺已經94歲,遊客如織,小小的村子熱鬧非凡。
長約50公尺的巷弄,牆上彩繪著有趣可愛的圖騰,各式的人像、小鳥與水牛,地面更畫滿了彩虹、花朵與祝福的話。顏色大膽活潑,以粉紅、粉藍為主,馬路成了瑰麗彩虹,牆上的人物有著童趣的線條、色彩好像從油漆桶中潑灑出來,染亮了小村與遊客。
華仔變成這樣讓很多師奶無法接受吧
不露臉的照片才是好照片
人老了容易走累,要蹲著
第一次去,仔仔細細把牆上的畫看了一遍,聽彩虹戰士唱歌。
彩虹戰士總是抱著吉他站在村口,幫遊客拍照,彈唱流行歌,給遊客帶去快樂和大笑,每次跟別人握手,兩秒之內就會大喊「請放開我的手好嗎,謝謝!」,他總是用奇異的令人難以忘懷的腔調喊出口頭禪:「不要忘記夢想!」
假裝自己會!彈!吉!他!
彩虹戰士每天都給遊客免費發放明信片,這場面簡直是反客為主
重點來了,打起精神
回去之後,我查了眷村歷史,發現彩虹爺爺就是老榮民,這又激發了我的好奇心和求知慾。先簡單跟大家解釋一下眷村和「榮民」這一特殊群體,文末再進一步說明——
『眷村是指自1949年起至1960年代,中國大陸各省的中華民國國軍及其眷屬,因國共內戰失利而隨中華民國政府遷徙至臺灣後,政府機關為其興建或者配置的村落。當時居住在眷村的都是大陸籍退伍老兵,被稱作「外省人」或「老芋仔」。
榮譽國民,一般多簡稱為榮民,是對中華民國退伍軍人的尊稱。在現今臺灣社會中,「榮民」多指曾參與抗日戰爭或國共內戰後隨中華民國政府遷臺的外省籍退伍軍人。由於海峽兩岸分治的時代悲劇以及禁止中華民國軍人「隨便」結婚的法令,使許多來自大陸的榮民孤獨的度過一生,無子無女。即使結婚,由於年紀的關係往往只能跟較弱勢族群通婚(什麼是弱勢族群,文末將仔細說明)。另外,也有部分榮民將從軍生涯中所學專長用於從事農場、小吃攤等,過著不錯的生活。』
當年隨蔣介石來臺的六十萬名大陸兵哥,在踏上臺灣土地時也不過十七八歲,比我現在的年齡還小。
出於對「榮民」的人生故事之好奇,我決定第二次造訪彩虹村,那天寒潮襲來,爺爺卻依舊坐在外頭與遊客合影,我特意帶了鬆軟的蛋糕給爺爺,在川流不息的嘈雜的遊客中坐下,艱難地開始跟爺爺嘮嗑——
彩虹爺爺,本名黃永阜,1924年生於廣東省臺山縣,父親黃平其先生為村長,能寫能畫頗有才氣,兄弟四人、姊妹二人,他排行老大,家中祖業買賣糧米及販賣豬肉、臘腸、臘肉、叉燒等營生。
(該圖片來源於Google)
「您是在廣州長大的嗎?」
「是啊,我在廣州長大,然後去了香港工作,來到臺灣打仗。我住廣州沙河那塊,廣州不是有兩個飛機場嘛,一個天河機場,一個白雲機場。我爸在沙河那裡養了好多好多羊。」
『這裡我有些疑惑,廣州不是只有一個機場嗎,後來查了維基百科:廣州天河機場位於中國廣東省廣州市天河區天河村,東南面是石牌,因北面緊鄰瘦狗嶺又稱瘦狗嶺機場。機場於民國17年(1928年)12月開始興建,民國20年(1931年)建成啟用,1960年被廢置。1984年,廣州市政府決定在機場原址上興建天河體育中心,3年後體育中心建成。』
「那您怎麼會去香港呢?當時您所在的香港正處於英國統治下,當時的香港是什麼樣的啊?」
「去那裡工作嘛,當時就是講粵語和英語兩種語言,但是我英文不好」
「您當時在香港做什麼工作?」
「幫人賣東西嘛,後來大家都去參軍,說「走啦走啦」,我們走了十七個,包我三個當了空軍,其他都是陸軍。」
「當什麼兵種是可以自己選擇的嗎?還是進了部隊後聽從分配?」
「當然不是啦,是要考試的,通過筆試和體格測試來篩選,哪有那麼容易。我到了香港,然後去了海南島,從那裡開飛機來臺灣打仗。」
「當時您怎麼參軍的呢?」
「被招進部隊的嘛,當時『十萬青年十萬軍』啊,」
爺爺用手指比出了十字,當時周圍遊客聲音太嘈雜我沒聽清,爺爺還抽出紙筆寫下這句口號給我看,字體剛健清秀。
『1944年,蔣中正主席為充實國軍新血,加緊訓練遠徵軍,乃以「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號召知識青年從軍,而此一號召迅即激發全國知識青年的從軍熱潮。
10月24日,蔣主席發表「告知識青年從軍書」,第一期目標,在三個月內徵齊知識青年十萬人,凡十八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體格健壯,曾受中等教育者,均可報名參加,除照遠徵軍之待遇辦理外,副食費酌量增加;服役期間定為兩年,期滿後退伍。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這一扣人心弦之口號,隨同各省市風起雲湧響應從軍號召之知識青年,響徹全國,振奮人心,學生青年投筆從戎成為當時一大潮流。一個月後,經甄選合格之青年,高達十二萬五千五百人,大部分從軍青年中均為國民黨黨員。』
(以上三張圖片來自Google)
從香港到臺灣
後來發生內戰,1950年初,中華民國政府在中國大陸中南地區完整控制的省級行政區僅剩下海南特別行政區。
中國人民解放軍佔領廣東後,國軍殘部撤到海南島約有10萬人,國民黨節節敗退。黃爺爺隨部隊由海南島撤退到臺灣,起初在空軍基地服役,後又被派往前線支援,參加了823砲戰,並在槍林彈雨中,左肩重彈負傷後送臺灣治療,出院後被派往臺中坪林陸軍新兵訓練中心服役擔任班長及文書工作。
「我死了兩次啊,你看(他用手指著左肩膀後面),我的三個好朋友(都是廣東老鄉)——兩個在戰場上死了,一個在臺北現在也不在了。哎,他們兩個對我很好的,有什麼東西都分給我吃,通通死了,被打死的,嘖嘖,就剩我一個了。」
「您真是幸運,命大啊。」
「是啊,當時死了三萬多人,三萬多啊,不是三千,是三萬,」然後爺爺又發出了「嘖嘖嘖」的感嘆聲。
我趕緊追問,「是哪場戰役?」
「金門,古寧頭戰役」
「那您傷口現在還會痛嗎?」
「不會,現在不會了。我從臺灣被調到金門,當年我是空軍,開飛機去的。當年我好帥的,28歲,金門的好多女孩子都追我。28歲,打扮一下看起來像24歲,就像你現在20歲,化化妝就變成16歲了。哎,我那兩個戰友,28歲就死了,如果當年他們活下來,現在也和我一樣90多了。」
爺爺又開始重複:
「他們對我很好,有東西你給我吃、我給你吃,可惜啊,我都死了兩次(他指自己左肩膀兩次中彈)。」
「死了三萬多人啊,很慘,古寧頭那次死傷最多。」
『金門戰役(中華民國國軍方面稱金門戰役、古寧頭大捷或金門保衛戰,中國人民解放軍方面稱金門戰鬥、金門登陸戰),是第二次國共內戰期間的一場戰役。
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的第24天,在和廈門隔海相望的金門,爆發了一場規模不大,卻影響深遠的戰役。
10月24日晚,葉飛將軍下令渡海,進攻大金門,人民解放軍9000將士乘坐300多隻木船渡海進攻金門,結果在島上孤軍奮戰了三晝夜後,全軍覆沒,無一人一船返回。
1949年10月27日,金門戰役獲勝消息傳到臺北,蔣中正流了淚說:「這一仗我們全勝了……臺灣安全了。」蔣對此戰給予高度評價:「古寧頭大捷,不僅保住了金門,更保住了臺灣。」
1950年6月,韓戰爆發,毛澤東下令停止執行攻佔金門的任務,兩岸隔海分治之勢最終形成。』
(以上兩張圖片來自Google)
「朋友在戰爭中死去,那您得有多孤獨啊」
「哎,那沒辦法,慢慢我就退伍了,每個月的退伍金有32萬,吃飯夠用了,不工作也夠用。」
「我看過一些資料,有些榮民沒有退休保障金拿,好可憐,生計艱難。」
「那些人我就不知道了,我每個月都有得拿,有很多跟我一起過來的陸兵也有——有些人20幾萬,有些人60幾萬。」
「為什麼有些人退休金比較多?」
「他們頭銜比我高嘛,升上去了,我不升,反正夠我用了」
「那您什麼時候退伍的呢?」
「51歲,別人都是50歲我51歲」
「哈哈,您比較能幹噢」
「我什麼都能做,畫畫也行寫毛筆字也行修理飛機也行,我爸爸寫毛筆字很好,我根本比不上他。」
「那您退伍到現在也已經四十多年了,退伍後的生活是怎樣的?」
「在一些工廠、學校裡面工作了19年,到70歲的時候就不做了,回來這裡待著。」
51歲退伍後在臺中工業區擔任警衛數十年,後又轉往臺中嶺東科技大學擔任警衛,這段時間不論在工廠或學校,盡忠職守、恪守本分。大約四十年前,黃爺爺由弟弟黃孔輝〈現居住香港〉贊助30多萬新臺幣,加上自己的一點積蓄買了現在彩虹村的房子,彩虹村是由九位老兵申請國防部的土地自己籌建的,不同於緊臨的馬祖二村、臺貿五村、幹城六村〈現已拆除〉。
「爺爺,能給我說說眷村曾經的模樣嗎?」
「這裡以前有三個眷村啊,馬祖二村、臺貿五村、幹城六村,1200多人。」
「全是大陸人嗎?」
「通通是大陸來的,一個臺灣人都沒有,山東人、江蘇人、浙江人最多啦,我們廣東、廣西來的也不少...」
「哎,現在他們都去世了,剩下的人一兩百不到了.」
「為什麼那幾個省份的兵最多呢?」
這個問題爺爺也不知如何回答,於是我去查了資料:
『雖然1945年後遷臺的外省人,包括榮民的祖籍地幾乎遍及中國大陸各省,但從統計資料仍可看出某些大陸省份遷臺的人口比例特別高。
國民政府軍隊在北伐時募兵及抗日的戰爭時為補充軍員在許多地區大量徵兵 , 亦即抽壯丁 (每戶三丁抽一,五丁抽二)。
與共軍作戰,尤其是撤退大陸之前軍隊所經之地又抽壯丁和強迫性拉入並帶一些為逃難而加入軍隊者離開大陸。當時有的部隊顯現其成員籍貫相同之特色,例如劉安琪將軍帶來臺灣的山東部隊,顧祝同將軍領導的江蘇部隊,黃杰率領的湖南軍團,李彌將軍領導的雲南軍等等。』
(圖片來自Google)
「當時從金門打完仗回臺灣後,您有沒有想過要回大陸?想不想回?」
「不想啊,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弟弟在香港,我回大陸幹嘛,何況在這裡還有退休金生活有保障,我還回去幹嘛?」
「我弟弟之前還來臺灣看我,他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當老師,他還有兩棟房子,一棟在沙河一棟在香港,三層五層的,不用工作收房租就可以,生活可好了」
(老人的語氣裡透露出羨慕)
「他們都比我有錢..」
「您身體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氣啊,錢買不來快樂。」
「對啊,我有退休金,不愁吃不愁穿。」
「爺爺您年輕的時候那麼帥,有沒有結婚啊?」
「沒有,不過有人照顧我,幫我洗衣服做飯。」
「現在只有志工陪著您嗎?」
「對啊,他們都對我很好,很聽我的話。我現在94歲了,寫字都不需要帶眼鏡,視力好的很。」
我也沒有繼續問下去,怕令爺爺不開心。
「那這些畫您是怎麼創造出來的?是想到什麼就畫什麼嗎?」
「對啊,我想到什麼就畫出來,想到日本仔就畫日本仔,想到我朋友就畫他們,想畫偶像就畫偶像,還有貓貓狗狗那些小動物。」
原來爺爺喜歡蔡琴啊
我不能單獨和爺爺聊太久,圖為我一起身離開後爺爺已被小孩子包圍
『民國99年〈2010年〉起,黃爺爺知道他們的村子也要拆了,因此閒來沒事突發奇想拿起了刷子用油漆在牆上、地上作畫,後為嶺東、弘光的教授及學生發現爺爺的畫很具有童趣、詼諧可愛、俏皮搞怪,尤其是表情、眼神,讓人看了就高興,包括日本漫畫鬼太郎會社都說爺爺是臺灣的宮崎駿,他的畫具有療癒的能量,能讓人快樂感動、撫慰人心是天生的畫家,天馬行空色彩豔麗。
現在的彩虹爺爺可說是多地知名的素人畫家,法國知名的素人藝術網站今年初以12個篇幅專門介紹彩虹村和彩虹爺爺,可說是十分大紅。凡是來過彩虹村的人都搶著跟爺爺照相,爺爺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名人的架子,來者不拒,可愛的爺爺只要照相都會擺出那招手勢"Yeah"。大家都喜歡爺爺,更喜歡他的畫作,爺爺每天照常早上四點就起床畫畫或補漆,樂此不疲。』
第三次造訪彩虹村
現在,
隨著城市化的發展和城市向城郊擴張,
眷村已不復存在
——
「隨著時間與社會的改變,居住在眷村中的外省人數量已大量減少,多數眷村已經成半廢棄狀態,政府從七零年代開始就已開始規劃眷村的改建,隨著眷村改建條例的實行,眷村的數量逐年的減少。
眷村居民也在都市發展、外出就學、搬離和通婚慣例之中漸漸成為臺灣主流社會的一部分。從小生活在眷村的人們所帶有的眷村文化正隨著生活習慣的改變而消失。
「國軍老舊眷村改建條例」公布之後,政府開始對老舊且閒置的眷村進行改建與拆除。眷村逐年拆除後,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大樓住宅,眷村特有的人情味難以重現。」
——以上資料來自維基百科
在彩虹村看夕陽西下
延伸閱讀:
以下參考文獻節選自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芋仔與番薯一—臺灣「榮民」的族群關係與認同》
五〇年代隨國民政府由中國大陸遷臺的 「外省人」 總共約一百二十餘萬人 (李棟明, 1968) ,其中約六十萬為軍人。截至1987年11月底,當年的「六十萬大軍」已退了五十七萬餘人,無論是官或兵都是「榮民」。
....當我要求臺灣社會「非榮民」,特別是臺灣省籍民眾描述他們觀念中的「榮民」時,所得的答覆十之八九是低階退伍的外省籍士官兵,在民間從事不固定、低技術性的工作,單身或晩婚,住在「榮民之家」或散居四處。
臺灣民間的 「榮民」 意象究竟反映了那些實質的族群接觸情況?...他們進入臺灣社會後是否仍保有某些特質,使他們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呈現獨特的屬性而形成特別的社會階層?
「榮民」與外在環境之區隔
榮民之家設有大門和圍牆與外界分離,自成一個居住單位。
花蓮榮家位於花蓮市區邊綠接近新城鄕,後依美崙山,前面不遠處可望見太平洋。附近的居民以住在大陳一、二村的浙江舟山群島撤退來臺的大陳義胞佔最多數,與本省人的社區沒什麼接觸。榮民之家的內部組織是軍隊編制觀念的轉化移植。
榮家這個榮民社區與外界一般的村裡組織不同,有其獨立的系統。居住於榮家內的單身榮民過的是集體食宿的生活,每月並領取若干零用金供花費,衣物被服等由公家供應,喪葬也由榮家處理。榮家尚設置保健醫療室、文康活動中心、福利社、復健運動場、書報閱覽室等,希望變成內部自給自足的社區。
眷村不僅在居住環境上與外界社區分隔,組織上也不同於一般的村裡。眷村村民自行選舉自治會會長,每兩年選一次,候選人名單要先經國防部核准,當選者的名單也同樣要向國防部核報。自治會長可指派幹事一人協助辦理眷村事務。因此眷村雖然屬於地方自治的村裡 , 但眞正發揮內部集成作用的卻是受國防部督導的自治會系統。
有位曾擔任自治會長的先生說:「眷村與外界是某種形式的封閉,因為軍隊與社會不同,退伍下來我們仍是吃國家的,我們的孩子都是國家養大的。」下眷村的住戶大部份是吃終身俸的榮民,每半年領一次八成薪,其眷屬享有眷糧。聯勤總部每月委託各鄕鎭農會將食米、油盤等眷糧送到眷村(民國70年以後部份食米改發代金)。領退休俸之榮民子女可申請接近全額的學費補助 (從小學到公私立中學、大學和研究所)。
眷舍水電費用減半,生病可到榮民醫院、軍醫院及軍眷診療所醫治,急難時可向聯勤單位申請救助,死亡可獲喪葬補助埋葬於國軍公墓而且遺眷可繼續享有眷補、敎育補助費、免費居住眷舍、並領終身俸金額之半。
像這樣生活上高度受到軍方照顧,再加上國民黨退伍軍人黃復興黨部的運作,....全臺灣眷村總數為879個,共有98,535戶,467,316人。我在花蓮「下」眷村的田野經驗使我體會到眷村這類型榮民社區與外界不僅是地理位置之區隔,最主要還是其構成份子被吸納在一個獨特的軍政經組織系統內,生活各層面都受此系統影響及支配,因而與外界社會分離 。
「榮民」與其他族群之接觸
這些社區的地理環境與組織形態影響了他們與外界的接觸 。換言之他們是帶著「區隔」意識與外界接觸.不過「區隔」意識早在榮民社區形成之前的軍旅生活中便存在著,榮民社區只不過將此意識更定型化而已。
僅管政府經由退輔體系協助許多榮民就業、就養,將他們安置於規劃好的榮民社區中生活 ,但此體系只能滿足榮民部份之需求。我從榮民個人生命史之口述紀錄中發現他們必需與臺灣社會其他族群接觸才能為生命添加意義。
最明顯的是多數低階士官兵來臺時孑然一身,無論從生理、心理、情感和文化傳承的意義方面考量,他們都會追求結婚成家的伴侶。
異性對象在自己的 「族群」 中無法找到,必需向其他族群尋求。「榮民」與臺灣其他族群最直接的接觸系透過性與婚姻關係。低階退伍的「榮民」這方面的接觸卻呈現異常的現象。
究其源由系受政治環境中「反攻大陸」政策的限制。在大陸從軍前已婚的「榮民」三、四十年不得與家人聯繫;未婚來臺的士官兵早期在部隊裡不準結婚。民國45年以前只有年滿28歲的軍官才可以結婚。45年起允許有技術(如通訊技術人員)滿28歲的士官結婚,48年起所有的士官滿28歲可結婚。至於士兵則要等到民國50年以後年滿28歲可結婚 。民國48年、50年時大多數的士官兵都已三、四十歲以上,較正常結婚年齢超出許多,而且軍中待遇極低,積蓄有限 。自謀生活退伍或輔導就業的低階士官兵一方面「等反攻大陸」不想結婚,另方面無財力成家立業, 而且人地生疏,找尋對象極困難,多年下來未婚的比率相當高 。居於原住民部落中的榮民大部份與當地女子成婚。
無論結婚與否,士官兵退伍的榮民在作生命史口述時每當談及「婚姻」與「家庭」 , 不是吞香吐吐有所隱瞞,就是趁機發洩壓抑與不滿的情緖。
36戶家庭中除二戶的妻子為妓女出身與先生年齢只差一、二歲外,其餘都是老夫少妻, 平均年齢差為18歲。妻子原來的籍貫有13人(三分之一以上)為「山胞」,其中以「平地山胞」阿美族最多佔7人,泰雅族4人,卑南與布農族各1;其餘為間南人,客家妻子只有一個。結婚之後妻子的籍貫大多變更為夫之籍貫。山地籍妻子再婚的比例高 (前夫死或離) ,只有一名是14歲未成年便嫁的「少妻」,另一位是斷一隻手臂的殘廢。平地籍(閩南及客家)妻子有養女、酒女出身者,再就是有些殘疾者例如失明、眼斜視、氣喘、幼時高燒影響智能、言語表達有障礙之女子,還有為還家中欠債而出嫁者。
由此看來,「下眷村」低階士官兵退伍的榮民當年為成家而接觸的其他族群的女子大部份是「不正常」的結婚對象。他們多半在1950年代末和1960年代結婚,婚齢大致在35-45歲之間。這些婚姻有的不要求聘金,例如有位榮民敘述:
「我的婚姻對象是一位臺灣充員兵介紹的 。女方是間南人,小時候病過,腦袋有點傻裡傻氣的,她的祖母說不要聘金。我們先訂婚、請客並送大並,介紹只一兩個月就結婚了。我和太太娘家相處得很好,他們看外省人在臺沒有親人,總是對我好一點。」
另外一位和泰雅族寡婦結婚者表示:
"結婚本來不想要山地人,可是我想我們年紀這麼大,自己階級又小,心裡感覺要光棍一輩子也不好.我太太沒要聘金,她是孕婦又有兩個孩子。認識一個禮拜就訂婚了,結婚以後他們跟我講她有氣管炎,我一聽不得了,但孩子已經生了一個。那個男孩子是大肚子來的,等於帶三個來。她一結婚我馬上供她吃喝,小孩子衣服都是我買的。她娘家沒有米只種地瓜,我拿點米去, 他們這個要那個要的,三個月的米不到十天就吃光了。"
臺灣社會的正常女子很少願意嫁給這些開發隊低階士官兵退伍下來的榮民。
五村的婚姻有的比較正常,那是在退伍之前結的婚。不過整體來說光華農場的家庭與婚姻關係相當不穩定,是特殊歷史社會條件下邊際弱勢者的湊合。
當地報導人也意識到其異常情況而這樣形容:
「村子裡許多夫妻不和,老夫少妻年齡有些相差二、三十歳,妻子覺得先生太老,會出外走動 。
有的太太啞吧、殘疾、傻子、精神病,要來的是破銅爛鐵。
山地太太大部份結過婚,不需要什麼聘金,有幾個很年輕是用買的或拐到手的;她們有的肯種田,有的不肯做,生活浪漫,會在外面亂來。
閩南太太也有再婚的,有少數是自由戀愛的;
客家太太很規短,都是年紀大來的,不是離婚就是死了文夫的,不會亂來。
村子裡有一些太太跑掉,有山地人也有平地人,都是年輕的,有些年紀大了還會跑回來 。有幾位太太吵著要離婚,但要拿幾萬塊鐵給先生才離得成 。
……X村的太太大多很花,會騎機車到榮家找單身老阿兵哥,賺些外快。
有幾家太太有姘頭,還帶回家裡一起住,先生為了多一點補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乾脆兩戶合一戶。」
...前述有眷的低階士官兵透過婚姻與其他族群發生直接而密切的接觸。雖然「下眷村」和光華農場的榮民在退伍後除拿終身俸或耕種田地外另有在外尋找工作增加收入之經歷,但他們在外工作時接觸的本省人卻只是「普通朋友,沒特別交情」,他們九成五以上不能聽及講臺語。婚姻以外的族群接觸很浮泛,榮民回到居住的社區後就完全不與這些本省朋友發生關係。
最後,請大家再給點耐心讓我總結升華一下主題——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彩虹爺爺代表的是他那個時代的年輕人的記憶,充斥著戰爭、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青春時代。
新一代的人,尤其是我和你,正拿著智慧型手機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看這篇推送的年輕人,我們都是在前人的血汗交織種下的樹蔭裡成長的。
歷史不是只有在教科書上看到的官方定義那樣冰冷枯燥,歷史不是我們背誦得死去活來的標誌性事件、時間地點人物、重大意義,它鮮活而有生命,它活在我們每一位長輩身上,活在我們自己身上。像龍應臺女神說的,我們有心,可以去傾聽,傾聽老一輩人的記憶,「一個人的尊嚴來自他的記憶,你唯一可以給他的是對他記憶的尊重」。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們可以看看老一輩人,他們那個時代的甜蜜和傷痛。不要被所謂的媒體、官方說辭愚弄,我們現有的觀念、印象、看法是被教育來的或者聽來的(很多人以為這就是正確的、真實的),但是,我們其實可以自己去發現、去探尋、去感受老一輩人鮮活的記憶,傾聽身邊你自以為知道跟了解的人,傾聽大海對岸的人,傾聽你不喜歡、不贊同的人,去尋找前面那個時代所殘酷傷害、故意隱藏的記憶。
一旦你開始尋找那些隱藏的記憶,一旦你開始叩它的大門,你就會發現:
「幹,原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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