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去瑞典留學是一個偶然,行前對這個國家了解有限,心中有數的只是高等教育聲譽不錯。不過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開學之前,學校已經開始事無巨細試圖幫我們融入當地生活和學習環境,譬如我就讀的隆德大學社會科學院讓我們和本院系高年級學生建立起直接聯繫,國際辦公室設立非正式的社區小組,由本國學生牽頭,幫助大家儘快熟悉當地情況。事實證明,這些努力的最大作用是讓我們對陌生環境不那麼「恐懼」,由於生活習性和個人性情的差異,入學後,和這些被學校「強扭」在一起的人絕大部分都沒了聯繫。
相信在歐洲留學的人入學之初都有相同的體驗,學校古老的建築、教授們卓越的學術成就、所在地區如詩如畫的自然風光,讓大家在開學前兩周變得異常興奮。但是生活的考驗隨之而來。
「臭」名昭著的瑞典名菜在吃方面,來自瑞典以外地區的我們,對兩道瑞典「名菜」(即經久不衰的瑞典肉丸和「臭」名昭著的鯡魚罐頭)充滿著好奇,每當夜幕降臨時,總有一群又一群學生聚在樓下草坪上激動地打開鯡魚罐頭,那股惡臭味把所有人整得在草坪上亂竄。
平日肯定沒人再去碰鯡魚罐頭。眼前的苟且是在瑞典餐館吃一個便飯都略顯「奢侈」,如果不是家底十分殷實,自己做飯成了不二之選,而瑞典的食材選擇又十分有限。在學業壓力之下,瑞典肉丸真是一種神奇的食材,可以任憑你煎、煮、炸、烤,操作簡單且味道尚可。隨著慢慢適應新的學習節奏,研究烹飪也成了我們不少中國留學生的一大愛好。
用Fika突破語言障礙和文化差異在社交方面,語言障礙和文化差異都折磨著我。一小部分中國留學生除了學習之外,會選擇留在中國人的圈子裡。事實上,大部分歐洲國家的學生都心態開放,交往起來並不難。
就我個人而言,剛入學之時,雖然學術英語勉強夠用,但是日常交流卻有些困難,一方面是對大家常用的詞和句子即使知道,但初聽起來顯得有點陌生,另一方面大家談論的生活、社會和政治話題,由於人生閱歷和知識面的限制,總感覺插不上話。偶爾熟悉的話題,搜腸刮肚地組織好語言和內容之後,大家已經不知講了多少個新話題了。
在這些困難的刺激下,我暗自立下目標,克服這些問題。我幾乎每天都去學校經管院門口領一份免費的Financial Time(《金融時報》)的歐洲版,花上一兩小時閱讀,並試著每天和來自不同國家的歐洲朋友們聊一兩個小時,瑞典人謂之Fika,就是幾個朋友喝著咖啡和茶天南地北地瞎聊。與此同時,每周末都風雨無阻地跟著歐洲朋友去參加學生們辦的派對,真是體會了淺社交的真實含義。大家在派對上聊得很開心,之後也是各幹各事、各走各路,真正會接著聯繫的不多,但真能保持聯繫的,多半都成了好友。
四五個月下來,積累了不少能聊和玩在一起的歐洲朋友,日常交流的難關也基本攻克了。和朋友們一起做飯、分享不同國家的食物、經常一起到周邊各國旅行,也成了生活的常態。更重要的是,能和歐洲朋友們深入交流讓我對當地社會有了更深的理解,也讓生活變得輕鬆愜意起來。需要聲明的是,我絕不是「自我歐洲中心主義」(ego Euro-centralism),只是想更好地了解當地社會並試著融入。
瑞典人的「被動攻擊性人格」在瑞典留學,同學之中比例最大的當然還是瑞典學生。
如果只是點頭之交,我深覺他們最好相處,偶然碰到聊幾句, 說話時他們隨時都保持著職業般的微笑,任何事說起來都是那麼積極樂觀向上。但是如果要深交,他們恐怕又是最難相處的,只有親身體會了,我才知道為什麼歐洲其他國家的人都說瑞典人很大比例都是「被動攻擊性」(passive aggressive)人格。
在交往過程中,他們從不主動說你的某個行為讓其不舒服,但是會讓你意識到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可能由於文化差異,我就得不停地猜。記得一次系裡一位帥氣的瑞典少年和一位香港女孩子試著談戀愛了,自然是引來我們一頓八卦,結果他不停和我們這群人討論私人生活的界限,什麼是rumor(流言)和gossip(八卦)的邊界。他說得多了我們自然就意識到他對某個具體的事情有意見了。後來經瑞典同學點撥,終於明白他不希望我們談論這件事,因為他同時還中意系裡另一個女孩。
在瑞典文化裡,多嘗試總是好的,談戀愛也不例外。
英語和瑞典語,哪個更重要?事實上,剛開始的半年,學業的困難不比生活少。開學之初,大學為所有國際學生提供免費的瑞典語課程,並鼓勵大家學習這門新語言。我也不能免俗,報了一個瑞典語課,上了兩次課後,就已經感覺吃力了。學業壓力之下,兩次連續缺課,再去已經如同聽天書;加上住在一個以大學為中心的小鎮,瑞典人的英語口語水準之高,基本接近母語,以至於完全沒有「補救」的機會,不得不做了一個「逃兵」。
絕大部分在瑞典的留學生恐怕和我的情況相當,課業壓力下難以堅持瑞典語學習。但是,畢業後想留在瑞典找工作,除非是當地就業市場亟需的理工醫專業或者大學教職,一般還是需要會瑞典語的,這也是相當一部分留學生難以在當地找到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瑞典絕大部分高校的碩士及以上學位課程都是全英文的。對於初到的中國學生而言,要突然適應新的課程教學模式亦不輕鬆。以我所在的社會科學為例,課程基本以讀寫為主,每周皆有不低的文獻閱讀要求,並要求寫相關的評論、報告、小論文等。而且課程以講座+小組討論+課堂報告為主,我們這些國際學生大多閱讀速度不快、小組討論有話說不出、隨堂演講磕磕碰碰,不知製造了多少課堂笑話。好在絕大多數歐洲學生能夠理解地看待這一切,多多少少有助於我們克服緊張和羞澀。
其實,聽課、討論和演講,一般三五個月都能克服。對國際學生而言,最難者在寫,除了基本語法問題之外,要掌握英文寫作的邏輯和謀篇布局的方式,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在最初的兩個月,任課老師在我作業的長句上,打了不知多少問號,讓我深深意識到英語寫作不是句子遊戲,而是要用簡單的句子和英文特有的寫作邏輯及結構去清晰表達所要表達的內容。經過反覆地訓練,從兩千單詞的評論到一萬單詞的大論文,慢慢也能夠應付。但是這需要持之以恆地閱讀和寫作,不斷向英文寫作的大師們學習,從閱讀到模仿,從改寫他們的句子到形成自己的寫作風格,以達到可發表之水平為最低限度。絕不要因為英語寫作不能達到理想的水平而焦慮或放棄,也絕不要想當然認為自己寫作已經「夠格」,這是一件永遠在路上的事。
回顧在瑞典兩年的學習,一個最真切的體會是,出國留學必須要走出自己的舒適區,要盡全力去擁抱新的生活。當我們能夠去很好理解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抱著欣賞的態度,我們回過頭來看自己,也會發現自己也變得easy going(隨和)和flexible(靈活),生活中一些不必要的執念也被「治癒」了。
(作者曾留學於瑞典隆德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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