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吉力馬札羅山(Kilimanjaro),高5895米,位於坦尚尼亞與肯亞兩國的交界。它是非洲最高的山,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獨立式山脈,聳立在離印度洋不遠處一片綿延起伏的平原上,被稱作「非洲屋脊」和「上帝的殿堂」,而許多地理學家則喜歡稱它為「非洲之王」。
吉力馬札羅山上的環境跨度很大,從赤道氣候一直到極地氣候。開始時是溫暖乾燥的草原,攀援而上經過廣闊潮溼的熱帶雨林,然後是溫度逐漸降低和雨水隨之減少的地帶,最後是終年被冰雪覆蓋、氣溫在冰點以下的山峰。
2016年7月中旬,來自北京的戶外愛好者小美兔,成功登頂吉力馬札羅山,並撰寫了此篇手記,文中詳細介紹了吉力馬札羅山的攀登過程和個人感受。本文節選自小美兔發表在螞蜂窩(螞蜂窩ID:alina)上的遊記《吉力馬札羅山馬切姆登山手記與肯亞動物王國獵遊》,文章較長,建議收藏閱讀。
東非歸來,先是發燒,持續低燒,然後嗓子開始發炎,再然後整個人開始感冒、上呼吸道感染,咳嗽持續了很長時間。人的意識也有些不清楚,我好像不記得自己到底回來多久了,一周、兩周還是就在昨天。
我拷出照片和視頻,堅持把旅行日記的手稿寫完。但是打開電腦,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記憶和思緒太多太複雜,不知道從何說起。非洲給我留下最真實深刻的印象,而我卻反而會覺得一切還在夢境之中,那麼令人難以置信。
這一年,我遭遇了諸多順與不順。為了摒棄那些不良的生活方式,我做出了很多艱難的決定。我給自己設定目標,整個夏天都在堅持跑步,最終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個半馬;我開始學著拒絕諸多無意義的聚會,給自己留出更多的時間讀書,並在上半年就完成了年初制定的讀書計劃;我開始堅持一些好的習慣,比如練習書法,比如靜下心來喝茶……但在這諸多決定當中,最最正確的,就是堅持了這趟東非之行。
我登上了非洲最高峰,我愛上了非洲廣闊的草原,我學會了一首非洲的歌,我買下了一本非洲人寫的書,我發誓我還要再回到非洲,我牽掛在非洲遇到的孩子,我希望我能感染更多的人真正認識非洲。
吉力馬札羅山
非洲,不同於這個世界任何一個國家或是地區。它就像一隻潘多拉的盒子,你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有什麼。它神秘,而且被層層固定模式的認知所包裹。決定去非洲以後,幾乎身邊所有的人都問我,好好的一個假期,去歐洲不好嗎,去美國不好嗎,去海島不好嗎,為什麼要去那樣一個地方:貧窮落後,疾病肆虐、動蕩不安、戰亂頻發.中國人對非洲的了解,好像有些偏頗。
非洲的確貧窮,但這並不影響它的迷人:非洲擁有廣闊的草原;有神秘的原始森林;有古老的原始部落;有美麗的吉力馬札羅山;這裡最貼近自然,原始而真實,帶著骨子裡獨有的狂野,幾乎隔絕了那些現代化的產物,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所以非洲,對我而言,一直都是夢想之地。
而非洲屋脊吉力馬札羅山,則是這快夢想之地的寶藏。海明威在文章裡這樣寫:吉力馬札羅山海拔有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高。它常年積雪,據說它是非洲最高的山。西高峰被當地的馬賽人稱作「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廟宇。在西高峰旁邊,有一具豹子的屍體。這隻豹子已經被這惡劣氣候風乾凍僵了。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麼,無人知道。海明威這篇《吉力馬札羅的雪》是對人臨終前的一段描述,雖然肉體長了壞疽,但是靈魂不朽。就像開篇的這隻豹子,生命即使終結,仍然能有著原始、靜穆、崇高的美。自初中起,我就對吉力馬札羅山有著一種嚮往,也許並不是單純被海明威的文章吸引,但作為非洲第一高峰的吉力馬札羅,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克制內心想要走近她的欲望。
在網上看了大部分關於東非的行程,無奈想去的地方太多,而假期太短。最終選擇跟三夫戶外俱樂部合作,先登吉力馬札羅山,然後去肯亞獵遊,為期半個月,登山段佔大頭,並且費用較高。作為7+2的入門級山峰,吉力馬札羅是人類可以不需要藉助任何技術攀登作業,只需徒步前往即可到達的最高點。僅憑這一點就已經獨具吸引力。
馬賽馬拉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
出發前,做了很多準備工作。包括打疫苗、購買裝備、準備藥品和鍛鍊體能。朋友戲說我人還沒到非洲就已經開始遭罪。非洲一些國家黃熱病、瘧疾仍然是個嚴重的問題,所以很多非洲國家在你抵達的時候都需要你出示小黃本,也就是《疫苗接種或預防措施國際證書》。去辦理《證書》的時候工作人員會問你要去哪個國家,建議打哪些疫苗,購買哪些藥品。我是把工作人員建議的疫苗和藥品都打了,畢竟有備無患總是踏實一些。
準備藥品是一個相對繁瑣的事情,因為非洲的醫療條件非常落後,一旦生病,可能大多數情況還是要靠自己。我列了一個清單,包括登山段的高原藥和常備藥品。高原藥我帶了諾迪康,但其實並沒有太大作用,葡萄糖粉會更實用些。有專業人士會推薦使用利尿劑,作為抗高反的良藥,副作用小,且見效快。但我並沒有出現嚴重的高反,所以這個藥我根本沒動過。為了應對高原反應出現的頭疼,我帶了芬必得,但後來在山上小A姐給我的阿咖酚散緩解頭痛似乎更有效。常備藥品主要是感冒藥白加黑、腹瀉藥諾佛沙星或洛哌丁胺,還有些常用的抗生素。另外我還準備了外用的酒精棉球和雲南白藥。幸運的是,最後只有葡萄糖粉被我用的一乾二淨,剩下的幾乎沒動過。
裝備方面最關鍵的大概就是一個好睡袋和一隻好的保溫壺了,防寒保暖的衣服要多帶,衝頂日那天非常冷。到了以後我才知道,雪套很有必要,因為每天的路都是碎石和細土,沾上一點就很難拍打下來。帶著雪套行走可以很好的保護褲腿不被弄髒。並且我第一次知道冰爪還可以用來對付溼滑的山路,下撤的路上因為地面溼滑一路摔跤行進十分緩慢,一隊老外穿著冰爪快速從我們身邊走過,我才算見識了冰爪的好處。剩下的則是衝鋒衣褲、大小背囊、防雨罩、防水袋、登山杖、護膝、帽子、手套之類一些常用物品。
體能方面,安排了一次大五朝臺作為拉練,後來時間不允許我周周跑去山裡拉練,於是我幾乎每周堅持跑20km以上。每天早起去跑步可以戰勝拖延症,趁清晨涼快的時候跑完幾公裡路之後會感覺身心舒暢。如果某天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去跑步,反倒渾身不自在。只是即使是這樣,我依然沒把握能成功登頂吉力馬札羅。於是我每次訓練都會對自己說,可以再跑快一點或是跑的再遠一點。
然而所有準備工作當中最重要的,是了解吉力馬札羅山和肯亞這個國家。關於吉力馬札羅的故事可能並不多,但是關於肯亞,我是通過卡倫·布裡克森的文字認識的。
吉力馬札羅山
如果你看過電影《out of Africa》,如果你也喜歡卡倫·布裡克森,那你一定記得她寫過的一段話:我在非洲曾經有一個農場,種咖啡豆,給黑人小孩看病。我在非洲遇見了為自由奮不顧身的情人,熱愛動物勝於人,折桂而來,情迷而往。我在非洲曾寫過一首歌,哪裡有已逝的熱土;哪裡有純潔的朝露。我總是兩手空空,因為我觸摸過所有;我總是一再啟程,因為哪裡都陋與非洲。
在二十世紀的頭二十年裡,許多歐洲殖民者都把肯亞看做永恆的天堂,緩慢的生活節奏,旱季和雨季的流轉,還有自家農場附近成群的大象、斑馬、長頸鹿、獅子、河馬。《走出非洲》這部自傳體小說出版於1937年,講述的是在農場的非洲人和跟農場有往來的人,在一次意外的槍擊事件後,農場出現財務狀況,幾位親密朋友死去,農場被迫出售,作者最終離去。小說中的肯亞,像是現實世界中被創造出來的烏託邦式的夢想家園。只是整部小說被哀傷籠罩,並最終以這樣傷感的方式結束。
電影《out of Africa》根據卡倫·布裡克森的幾部小說改編而成,更加系統融合了幾部作品的情節。影片中大量實地場景非常漂亮,那就是東非最真實的美麗。幾乎每一幀都可以當做電腦桌面的唯美電影,絕對經典。如今在奈洛比依然保留著卡倫的故居,現在已經成了一處景點博物館,但是因為電影並非在此處拍攝,所以看起來會跟影片中的場景不太一樣。
卡倫·布裡克森1885年4月出生於丹麥倫斯特德一個貴族家庭,但是一生坎坷,幼年喪父,跟隨母親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成年以後嫁給遠房男爵表兄,並與丈夫在肯亞經營咖啡種植園,不幸的婚姻、病痛、以及在非洲的經歷帶給了她在文學創作上的成就。丹麥批評家亞克亨裡克森曾在《卡倫布裡克森在現代歐洲文學中的地位》中引言:我無非是經過遙遠的旅程被派出的信者,來告訴人們世界裡還存在著希望。
打開卡倫·布裡克森的書《走出非洲》是一段關於東非草原的描寫,這段描寫深刻的印證了我在非洲草原上的每一天,當然,我並沒有農場:在非洲的恩貢山腳下,我曾有過一座農場。往北一百英裡處,赤道橫穿過這片高地,而農場莊園就坐落在海拔六千多英尺的地方。白天,你覺得身在高處,離太陽很近,但夜晚和清晨卻清澈寧靜,而且夜間總是很冷。這裡的景象無比壯闊,你觸目所及的一切都代表著偉大與自由,非凡與高尚。早晨,你在這高地上醒來,心中感慨:我在這裡,我理應歸屬的地方。
馬賽馬拉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
吉力馬札羅山目前是七大洲最高峰當中最受歡迎的一座,也是世界上最熱門的攀登目的地之一。每年都有超過兩萬名登山者前來,但真正能夠徵服它的僅僅是這個數字的一半。
吉力馬札羅山位於坦尚尼亞北部,靠近肯亞南部邊界。它是七大洲最高峰當中,最接近赤道的。大約75萬年前,吉力馬札羅火山噴發,形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三座獨立山峰:北部的希拉峰(Shira,3962m),中間的基伯峰(Kibo/Uhuru,5895m),南部的馬文濟峰(Mawenzi,5150m)。坦尚尼亞獨立後,基伯峰改名為烏呼魯峰(Uhuru),在斯瓦西裡語當中,Uhuru意為「自由」。然而對於吉力馬札羅(Kilimanjaro)一詞的解釋說法不一,我比較願意相信它是來源於「kilimajyaro」,是斯瓦西裡語當中用來指「聳立於地面的雄偉標誌」。
1886年坦尚尼亞內陸被劃歸德國的勢力範圍,直到1917年英軍佔領了坦尚尼亞全境之前,德國人不斷嘗試,終於首次成功登頂吉力馬札羅的基伯峰。1861-1862年間,德國男爵卡爾·馮·戴肯和同伴曾兩次嘗試攀登;1888年,德國人奧託·埃萊爾宣布他登頂吉力馬札羅山,但後來又收回了這一說法;第二年,也就是1889年,另一名德國人漢斯·梅耶首次登頂吉力馬札羅的基伯峰;1912年,德國人弗裡茨·克魯特和愛德華·厄勒首次登頂馬文濟峰。1961年坦尚尼亞宣布獨立,首都設在三蘭港。吉力馬札羅山國家公園成立於1973年,並於1977年起正式營業。
吉力馬札羅山從山門到頂峰,儘管攀登路線可能不同,但垂直爬升的距離大概在四千米或者更多。在這四千米的海拔變化當中,你可以看到吉力馬札羅山完整的生態系統。在進入山門以前是耕種帶,海拔在1200至1800之間,這片土地因為火山灰的緣故非常肥沃,有不少的村莊和耕地。進入山門以後到第一天的營地是森林帶,海拔在1800至2800之間,這片區域是植被茂密的熱帶雨林,有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苔蘚遍布,道路泥濘溼滑,我們甚至在山門處見到了好幾隻長尾猴。從第二天的營地開始,便是石楠荒原帶,海拔在2800至3300之間,會看見灌木石楠和棕竹,由高大的樹木變為灌木,並且在灌木的身上長著長長的須子。隨著海拔的升高,進入高沼荒原帶,海拔在3300至4000米之間,在這裡能夠看到成片罕見的千裡光樹,這種樹長得有點像一隻巨型的大菠蘿,英文名字叫Dendrosenecio kilimanjari;還有一種白色的小花,當地人管它叫做ever lasting flower,這種花朵生命力頑強,開在這片荒原之上讓人覺得她既嬌弱又堅韌。再往上是高寒荒漠帶,海拔在4000至4900之間,這裡的海拔高,水源也稀缺,植被幾乎不能存活,除了零星的ever lasting flower,就只有苔蘚和地衣了。最後是寒帶,海拔在4900以上,這裡氣溫很低,抵達Stella point埡口後能夠看到巨大的冰川,令人震撼。遺憾的是科學家預測,吉力馬札羅所有的冰雪會在2030年到2050年之間消失殆盡。
吉力馬札羅山國家公園規定,每個攀登者都需要僱傭當地登山公司有資質的嚮導及相應的背夫團隊,並且嚴格禁止獨自攀登行為。這主要是為了給當地的嚮導和背夫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從而促進當地的經濟發展。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有七條主要路線,馬蘭古路線(Marangu Route)、馬切姆路線(Machame Route)、翁背路線(Umbwe Route)、希拉路線(Shira Route)、萊莫紹路線(Lemosho Route)、龍蓋路線(Rogai Route)、姆維卡路線(Mweka Route)。其中姆維卡路線是一條營救線路,故只能下行,不可上行。
馬蘭古路線(Marangu Route),也就是被大家所熟知的「可口可樂」路線,這條路線最熱門也最受歡迎,其主要原因是它長度較短,最容易攀登。它將順著山體的東南側攀登。馬蘭古路線是唯一一路有木屋可以居住的路線,並且基礎設施完善。選擇這條路線攀登至少需要五天時間,但為了提高登頂率,推薦將行程增至六到七天,多出一到兩天休息日,以適應快速上升的海拔。
馬切姆路線(Machame Route),這條路線是我們此次行程所選擇的路線。這條路線也叫作「威士忌」路線,是從山體的西側開始攀登,途徑Barranco wall,全程紮營,營地都有廁所。選擇這條路線攀登至少需要六天時間,但為了提高登頂率,推薦將行程增至七天,給衝頂日留出足夠的休息時間。這條路線也逐漸開始熱門起來,因為吉力馬札羅山最好的風光幾乎都在這條路上。
翁背路線(Umbwe Route),這條路線上能遇到很多洞穴,是所有路線裡面最短的,但它需要翻越南部冰川(Southern Glaciers)和西部埡口(Western Breach),但在攀登過程中由於落石和不穩定的山體,沒有人能保證你是安全的,所以很多人會選擇在Barranco Camp處與馬切姆路線匯合,從而避開冰川地帶。
希拉路線(Shira Route),這條路線可以乘坐汽車抵達距離希拉營地不到半小時腳程的地方。但是需要登山者提供幾天前到過梅魯(Mt Meru)或肯亞山(Mt Kenya)的證明。之後從希拉營地開始選擇或與馬切姆路線重合,或是通過Western Breach快速登頂。
萊莫紹路線(Lemosho Route),這條路線選擇的人很少,其主要原因是路線太長,全程90公裡。並且在雨季的時候,要做好在大雨中行走的準備。這條路線最終會在希拉營地附近與馬切姆路線匯合。
龍蓋路線(Rogai Route),開始逐漸成為登山者的選擇之一,因為這條路線是唯一一條從北側攀登吉力馬札羅山的路線,一路走在肯亞和坦尚尼亞的邊境線上,能夠看到肯亞的風光。這條路最終會與馬蘭古匯合,從基伯小屋(Kibo hut)處登頂。
Lonely Planet對攀登吉力馬札羅山的建議值得參考:無論你選擇哪一條路線,都要記住:攀登吉力馬札羅山是件嚴肅的事。縱然成千上萬名登山者都沒遇到重大困難就登上頂峰了,但有更多人因為出現高原反應或者單純的自身狀況不佳而中途放棄。而且每年都有登山者和挑夫死在山上。所以,準備好適當的鞋襪和衣物,最重要的是,要給自己留出足夠的時間。
這個機場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咖啡,還有一個浙江人。
在阿迪斯阿貝巴機場有五個小時等待轉機飛往吉力馬札羅山機場。時間寬裕我便在機場裡閒逛,路過唯一個大型的就餐區,角落裡是一處喝咖啡的地方。一個中國人和一個外國人坐在凳子上喝咖啡聊天,中國人招呼我一起嘗嘗埃塞的咖啡。我點頭加入他們,尷尬的是坐下以後我才發現自己身上沒帶錢。我轉身想回朋友處去取錢,卻被同胞攔住了,他說相逢即有緣,兩美元的咖啡,他願意請我喝。
衣索比亞的咖啡是全球最頂級的咖啡沒有之一。在衣索比亞的九大咖啡產區中,希達莫和耶加雪菲最為出眾。一杯水洗耶加雪菲(Yirgacheffe)能夠帶出來的精緻花香和香甜果味,堪稱無與倫比。作為咖啡的故鄉,衣索比亞上千年的種植歷史和加工傳統造就了優質的水洗阿拉比卡豆。淺度烘焙有著獨特的檸檬、花香和蜂蜜般的甜香氣,柔和的果酸及柑橘味,口感清新明亮。不加奶也不加糖,就讓豐厚的質感與獨特的柔軟花香刷過你的味蕾,留下無窮回味。
喝過埃塞的咖啡就會明白,我們平常喝的Starbucks或者Costa不過是一種咖啡型飲料而已。在阿迪斯阿貝巴機場喝到的咖啡與我之前喝過的任何咖啡都不同,它非常濃鬱、進入口腔中幾乎填滿了味蕾,有果香在其中散發出來,帶著一點酸甜的味道,卻完全沒有苦澀之感。它並不是一杯耶加雪菲或是希達莫,但它完全顛覆了我對咖啡的理解。
喝著咖啡聽同胞與以色列人聊天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們談論的內容大多與吃有關,以色列人說在尚比亞,他看到人們幾乎什麼都吃,活著的動物當場下鍋油炸,他說他根本接受不了這種吃法,於是乎吃了很多天的沙拉。同胞笑說那你應該去中國的廣州,那裡才是從天上飛的到地上跑的再到水裡遊的幾乎沒有被放過的。
這位同胞是浙江人,一個銷售經理,負責非洲地區的產品銷售,在非洲往返多年。他對亞的斯亞貝機場非常熟悉,他告訴我可以帶回國哪些東西,他問我要去哪裡,我告訴他我即將前往東非旅行。他表示肯定,說東非很值得一去。我說你常年出差非洲一定很辛苦,他說是的,但非洲對他而言到處都是商機。他喜歡非洲,也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也許在外漂泊的中國人大多是為了謀求利益,他們最初因為生存需求而來,最終因為熱愛這片土地而選擇不斷的往返。後來我發現往來非洲的中國人有很多,援建的工程師、去打工的農民工、以及做生意的商人們,倒是像我這樣的旅行者並不多見。
返程的時候我在機場買了一點衣索比亞的咖啡帶回去。不論咖啡豆還是咖啡粉聞起來都非常香甜。只是咖啡粉不易儲存,放的久了味道就散了。如果有機會再來衣索比亞,一定要去品嘗一杯耶加雪菲。
吉力馬札羅國際機場
吉力馬札羅國際機場
吉力馬札羅國際機場
莫西鎮(Moshi)和我想像的不大一樣。一個因為吉力馬札羅山和絡繹不絕的登山者而繁榮起來的小鎮,不僅街道乾淨整潔,並且人口密集, 有大型超市,也有喧囂的集市。也許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這裡是坦尚尼亞一個主要的咖啡種植區,同時也是吉力馬札羅區的首府,故而經濟相對比較發達。鎮上的人們來來往往,尋常的生活狀態,非常接地氣。
抵達這個繁榮的小鎮後,先去兌換坦尚尼亞先令,然後超市採購進山前最後的補給和礦泉水。買完東西我走進超市旁邊的一家紀念品店。店主是一對夫妻,店面不大,但是有各式各樣的旅遊紀念品出售,詢問價格才知道這些小玩意並不便宜。但我還是買了一張明信片和一枚印有吉力馬札羅山的臂章,一共2050先令。付錢的時候,我付了2000先令的鈔票給他,然後像在日本的時候一樣,充滿信任的掏出一把硬幣放在手心,讓店主自行挑選另外50先令,於是店主便拿走了一枚500先令的硬幣。我起了疑心,問他為什麼要拿500先令。他趕忙說選錯了,換了一枚100先令的硬幣。我說你還差我50先令。他擺擺手,說沒有零線可以找給我。再次溝通也沒有什麼效果,他只是搖頭。我無奈選擇放棄,不再與他糾纏這50先令的差額。但他的小差錯就好像給我敲了一個警鐘,讓我時刻警惕這些詭計多端的商販。後來逛到一家紀念品專營店才發現超市旁小店的要價簡直是黑心到家了。很多東西幾乎高出市價五倍。
採購完畢抵達Key’s hotel辦理入住手續。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癱倒在床上,將近十七個小時的輾轉飛行,幾乎要把人累暈。可是我還不能休息,在床上歪了一會兒之後就爬起來收拾登山物資。確認大包中帶齊了每一樣東西,把那些沒用的東西留在行李箱裡面寄存。然後洗澡換衣服去餐廳吃晚餐。
晚餐並不怎麼愉快。到了大堂後得知同行的隊友嘟嘟貓和石頭母子有一件行李寄丟,領隊Paul帶著他們去鎮上租登山用的裝備。大約四十分鐘後他們返回酒店安頓好,與我們在餐廳匯合,點完餐等了將近兩個小時都沒有上菜,我困得幾乎要趴在桌子上。無奈之下去找餐廳的負責人,對她說我們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非常疲憊,希望能趕快吃完飯回房間休息。她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可我怎麼都覺得這傢伙是在敷衍我,又等了將近四十分鐘才上菜。那時候已經接近當地時間晚上九點鐘,我一點都不覺得餓,只想趕快吃完回去睡覺。
這是我第一次見識非洲人慢節奏的生活狀態。他們似乎從來不會顯得匆忙。後來在酒店、在山上、在機場、在保護區,我一次又一次的見到非洲人不慌不忙的狀態。有的時候我都要急死了,他們卻談笑依然,並且告訴我別著急,一定會都安排好的。他們的慢節奏甚至會讓我反思是不是我們的生活太快了,永遠都匆匆忙忙的趕路,全然不顧眼前的風景;亦或者是在拼命的追趕什麼,卻又找不到方向。非洲人對待生活的態度似乎比我們更寬容,在他們自己慢節奏的生活裡不慌不忙的找尋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莫西鎮
莫西鎮
莫西鎮
出發前我們在酒店門前拍了一張合影。天空厚厚的雲彩似乎飄得很低。氣氛有點嚴肅,前路陌生而遙遠,並且我們對它一無所知。選擇來登山的我好像是在完成一項神聖而艱巨的偉大使命,離開酒店的時候甚至覺得有點悲壯:我更新最後一條朋友圈,然後關閉網絡乘車向山門處進發。
由於出發前在酒店寄存行李物品,加之嚮導在路上購買淨水片和電池,耽誤了一些時間,我們大約十點鐘才抵達Machame山門。全體登山人員在門口登記處登記姓名,國籍,職業,停留時間等信息。往後的每一天抵達營地時都需要在登記處進行登記,以確保每一個進入吉力馬札羅山的登山者安全。
我們在山門處合影,然後等待嚮導Kassim和Deo辦理登山手續。進入山門不遠處的空地上是排著長隊等待稱重的背夫們。他們每個人拿著一隻裝滿物資的綠色編織袋有序的排隊稱重。山門入口處是馬切姆路線的數據,上面寫著從山門到幾個主要營地的距離和用時。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兩小時以後我們被告知可以出發了。此時已是當地時間12:40分,等待的時候我早已將午飯吃過,習慣了非洲人的慢節奏,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只是等待的時間越長,心裡就會越浮躁,並且不可避免的會對未知旅程產生或多或少的擔憂。可真正走在路上的時候,反而比進山之前坦然了許多。當你走進這片山林當中,你就能真正感受到那種踏實的存在。我並不擔心自己會因為疲憊或脆弱而掉隊。因為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與這座山之間的交流。你不會過度關注於自己,而是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山裡的一呼一吸,一草一木之間。
吉力馬札羅山
進入山門以後,就一直行走在熱帶雨林當中。高大的熱帶植物隨處可見,直挺挺的樹幹高聳入雲。林中的植被枝繁葉茂,遮天蔽日。在路上行走,不時會被濃霧包裹。Deo在前面領隊,他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慢。我有時候會因為停下來拍植物與隊伍拉遠。Paul走在最後會等著我,但我需要加快腳步費力追趕前面的人。如此反覆不出三個小時就會非常疲憊。儘管Deo也會停下來讓大家喝水休息,可是時間很短。幾乎是所有人喝完水或調整好裝備就會重新走在路上。路上沒有地方可坐,觸手可及的地方都長滿了苔蘚。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在距離營地不太遠的地方看到了吉力馬札羅的主峰,巨大的火山口形狀山體在雲層中顯現。整個山體的顏色呈現紅棕色,像極了非洲人的皮膚,帶著它獨有的熱情又強壯有力。我想起了來時從阿迪斯阿貝巴飛往吉力馬札羅山機場的路上看到仿佛是矗立在天邊的神殿。它是非洲大陸第一高峰,有些孤獨,卻靜謐而安詳。我在飛機上遠遠望著,無法說明是怎樣的震撼。
吉力馬札羅山
每每到一座高山,我都願意相信這座山有它自己的靈魂。它可以與上帝對話,它會以任何形態出現在登山的過程當中。我會見到它,並接受它的指引與饋贈。所以我所到達的每一座山,都會用崇敬之心看待,用虔誠之心行走,用友善之心對待;善待當地的人,不大聲說話,不爭強好勝,只默默行走。雖然深入神山腹地,卻把神山裝進心裡。
吉力馬札羅山
太陽下山以後會感到陣陣的涼意襲來,雖然抵達莫西這幾天我還沒見到過太陽的真身,但我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即使穿過厚厚的雲層,紫外線依然能將皮膚曬得滾燙。也許是因為靠近赤道的緣故,氣候會與溫帶地區不同。大約五個小時後抵達Machame營地,有熱水洗臉,廚師們忙著準備晚餐,我拖大包進帳篷,找出厚衣服披上,吃晚餐,灌熱水。
也許是因為疲憊,也許是遠離了塵世的喧囂,在山中的每一個夜晚我都睡得香甜。
從馬切姆營地到希拉營地的路不長,但是不太好走,一直都是很急的上升,石頭和峭壁多,並且海拔也在快速增長。每走一步都會有些氣喘籲籲的感覺。我們漸漸擺脫了霧氣和雲層,天空藍的透亮。不時能看到遠處的吉力馬札羅主峰,表面被部分冰川覆蓋,靜寧而溫和的注視著一切。看著我們從它腳下緩緩走過,看我們努力的向上攀登。它知曉一切,它只是沉默不語。
吉力馬札羅山
進入石楠荒原帶以後,植物不再高大而茂盛,而是變得堅硬而強悍,也許是環境造就的獨特生態面貌,草和松樹開始多起來。穿過雲層以後,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幾乎一路都走在最後,因為要拍照,偶爾還會停下來給背夫讓路。沒有心思在意身體的痛苦與疲憊,努力的專註腳下快速爬升的路,不時抬頭仰望藍天,也就不覺得那麼累了。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中午剛過就到營地了,希拉營地的風景非常美,近處是吉力馬札羅山,遠處是被雲層包裹的梅魯山(Mt Meru)。等午飯的空閒坐在椅子上曬太陽,頭頂上不時有烏鴉飛過,陽光正好,我拿出睡袋來曬。營地的海拔已經接近四千米,傍晚吃飯的時候覺得有些頭疼,人也開始浮腫,因為浮腫手腕被錶帶勒的發紅。有時候稍稍用些力氣也會覺得喘。這些都是正常的高原反應,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吉力馬札羅山
黃昏時分,拍到了落日餘暉下的吉力馬札羅山,月亮升起來的時候一切都變得那麼柔和。那一晚我們仿佛睡在吉力馬札羅的懷抱當中,無比美好。
吉力馬札羅山
吉力馬札羅山
這一天作為衝頂日的適應性攀登,還是比較辛苦的,也是行走時間較長的一天。清晨從營地出發以後就走在開闊地形上的高原沼地,並且一直都是緩慢的上升。開始的時候覺得喘,後來漸漸適應並麻木,跟著嚮導一步一個腳印的緩慢行走。大約每隔一個小時左右就會停下來休息補水。不斷向上爬行,不斷地出現新的高原。大約兩個小時後就能看到遠處的「熔巖塔」(Lava tower),這是一塊巨大的巖石孤獨的挺立在這片高原上。看到它以後還需要走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才能真正抵達這座巖石的下面。此地的海拔已上升至4600米,隊裡的每個人都出現不同程度的高反,最主要的症狀就是頭疼。我還好,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反應比較大。
我們在「熔巖塔」下面吃午餐,lunch box裡面有飲料、餅乾和麵包,還有半個橙子。我坐在巨石下面,感受著高海拔帶來的粗重呼吸聲,覺得此生能有這樣的經歷實在是難得。午飯過後從「熔巖塔」的另外一側經過一段陡峭的下坡之後,便在這剩餘的一天裡緩慢的下降。穿越一片荒原地帶之後有一條小路蜿蜒經過千裡光樹林,整個公園裡最古老的千裡光樹都在這裡了。
看見千裡光樹的時候就已經離Barranco營地不遠了。這些千裡光樹長得像一顆顆巨型菠蘿,行走在千裡光樹林當中,宛如置身於一個美妙的奇幻森林當中。那些大顆大顆的千裡光樹就像一個一個守護這座山的山神一般,在這條蜿蜒的小路上,以它們獨特的姿態迎接我們。它的英文名字叫Dendrosenecio kilimanjari,據說每年只長2釐米。嚮導告訴我,這些千裡光樹已經在這裡上百年了,誰也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又為長在這片幾近荒蕪的高原之上。
走在千裡光樹林裡我開始覺得頭疼。海拔已經降了下來,但依然在四千米左右徘徊。直到抵達營地,把大包搬進帳篷,掏出枕頭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解。去基地帳篷灌熱水喝,卻發現有一大盤爆米花擺在桌子上。我的高反瞬間就好了,抓起一把爆米花放進嘴裡,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這是一天short day,離開營地之前,我遠遠的望著走在Barranco wall上面排列成行的縮小了的人們在緩緩移動。走近了以後才明白,這一段路幾乎要手腳並用來攀登。陡峭的懸崖和斷裂的巖石形成了這裡獨特的地勢走向。幾乎垂直的攀爬讓我想起了箭扣長城上最險的那幾段路。我收起登山杖,每一次攀登都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抓住巖石或是奮力向上。這讓我意識到登山,是一個真正不斷向上的過程。
翻越Barranco wall的時候,背夫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有些路段非常狹窄,只能容許一個人通過。我把道路讓出來留給背著大包的背夫們,卻發現人越來越多,我們幾乎停滯在路上無法繼續前進。Paul讓我們自私一點,能走則走,不要停留。可每當我看到他們人手一個大包的時候,又於心不忍。背夫們如此辛苦,而我們卻還要同他們搶佔道路。
抵達Barranco wall的頂端後,是一個非常棒的觀景平臺。身後是耀眼的吉力馬札羅山,遠處是碧藍天空下的雲海,我們在這裡拍照合影,大家的狀態都不錯。往前走是一片平坦而開闊的高原沼地緩慢下降,Heaven Light一直走在前面領隊,我們下降到峽谷底端,然後經歷這一天當中最後一次爬升抵達Karanga Valley。
幾乎一直行走在海拔將近四千米的荒原地帶,不時有大個的烏鴉從頭頂飛過。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自己穿越到了另外的時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前面的路還有多遠,只是不停地走,麻木的走。時而關註腳下的路,時而抬起頭仰望天空。
有時候我會想,這樣的地方,我以後再也不要來了。有時候又會認為自己或許還可以走更遠。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覺得自己脆弱的不堪一擊,可有時候,又咬著牙走了很長的一段路。這些天一直行走在吉力馬札羅山的腳下,從一側繞道另一側,總以為已經走了很就很遠,但實際路程並不是太長。只是身處高原,一切好像都變得不太一樣了。對時間和距離的估算會出現偏差,人的反應也顯得有些遲鈍。登山的過程遠比結果重要:在這個過程中,就好像是自我與大山之間的一次深入對話,它會讓你看到你的堅強與脆弱,看到你的勇敢與懦弱;在這個過程中,你將會見自我、見天地、見眾生。
這一天路程很短,大約只花費了兩個多小時便抵達營地。所以也有人把這段路與前一天合在一起,從Barranco直接抵達Barafu營地,並於當天晚上對頂峰發起衝鋒。但這對登山者的體能和毅力是一個不小的考驗。因為衝頂日非常艱苦,而在衝頂之前又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最終會降低登頂的成功率。
一路緩慢上升,並且視野開闊,穿越一片荒原地帶,然後在攀登一段陡峭的山脊便到達營地。這座營地是登頂烏呼魯峰前最後的衝鋒營地,它同時也是很多線路的匯合點。這座營地看起來非常繁忙,有大量的帳篷和往來的登山者匯集在此。
這天下午,我睡了一個好覺。陽光照得整個帳篷暖意融融。但是醒來以後就會覺得頭疼。大家都變得有些沉默,也許是疲憊,也許是高反,也許是對即將來臨的衝頂日的嚴肅態度。晚飯匆匆吃過便各自返回帳篷休息。
這一天艱苦而漫長。我經歷了人生中最疲憊的一次行走;我在成功抵達頂峰時激動的差點落淚;我將五星紅旗展開在吉力馬札羅山頂;我刷新了自己登山的海拔高度;我也體驗了高反帶給身體的極度苦痛。這一天的經歷會在後面詳述。
最後一天像是在告別,前幾天還在雲端之上行走,這一天卻又在往雲霧中前行。在雲層下面,開始出現茂密而繁盛的植物,再次看到那些綠色的植物和泥濘的小路,仿佛重新回歸了這個星球。我又見到了抵達希拉營地前的那些植物,仿佛是要我對它們說再見。
清晨,嚮導和背夫們聚在一起為我們唱歌,慶祝我們全隊12個人登頂成功,我的眼睛裡是含著淚水的,走在下撤的路上,明明還沒有離開,卻已經開始懷念。
下山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七天的登山經歷如同將全身的骨肉拉出來反覆鍛打百遍一般,痛苦,但是令人難忘。
我在7月21日夜裡22:00鐘被叫醒,醒來後還是覺得頭疼,吃了一包阿咖酚散。在帳篷裡穿戴好最厚實的衣服鞋帽,整理背包和個人物品,到基地帳篷裡喝粥。廚師Joseph特意為我們把粥熬得像稀飯一樣粘稠,我一點胃口都沒有,還是就著鹹菜一口一口努力吃下去。
臨行前,Paul對我們說:隊友之間,不做任何鼓勵。每個人量力而為,如果覺得身體不適立即下撤。頭疼,噁心,甚至嘔吐三次都是正常反應。但好消息是,嚮導說,天氣會很好,不會下雨,十分有利於登頂。大家沉默不語,仿佛大戰前等待衝鋒號角一般的寂靜。直到Joseph把最後一隻保溫壺交到我們手裡,所有人整理裝備,準備出發。我把最後三袋葡萄糖粉倒進保溫壺,拉緊拉鏈,調整好頭燈的角度,出發。
深夜月亮星辰一路相伴,天空雲很少,也沒有風,只是氣溫略低。但因為一直行走,也不會覺得特別冷。海拔一直在升高,我們走的非常緩慢,平均一小時停下來一次休息補水。只是越接近黎明的時候,就會越覺得寒冷,停下來的時候也是一次比一次冷。我一直望著天邊太陽將會升起的地方,祈禱著日出的來臨。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只有用力呼吸時發出的沉重喘息聲音,每走兩三步我就會用盡全力深呼吸,讓肺獲得更多的氧氣,覺得疲憊就在休息的時候補充一個能量膠。到了後來,既不想吃東西,也不想喝水,只麻木的前行,什麼感覺都沒有。直到天空漸漸泛起紅色的光芒,我知道距離日出的時間越來越近,抬頭仰望前方,Stella Point已經不再遙遠,我重新調整呼吸和步伐,繼續緩慢向上。
大約在7月22日清晨七點鐘,我終於抵達Stella Point,這是登上山脊的重要標誌,也是網上所謂的「假頂」。後來,我問嚮導,為什麼叫「Stella」?嚮導告訴我是為了紀念第一個到達這裡的德國女性,她的名字叫Stella。登上Stella Point意味著距離衝頂Uhuru Peak只剩下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在這裡拍照留念,並展示出了五星紅旗。這與王石在《進入空氣稀薄地帶》一書的序言裡提到的一致:到達山頂後只做兩件事。一是照相,這在登山行話中叫「取證」。另一件事就是展旗。登頂,國旗必須展示出來。
之後我們向著Uhuru Peak的方向繼續前進。這段路相對好走許多,非常平緩,並且景色很棒。一路都有巨大的冰川相伴,那些冰川看起來讓人震撼,這是在接近赤道的地方唯一能看到的耀眼白色。天空更是藍的不像話。只是身在其中,並不能非常明顯的看出吉力馬札羅火山口的形態。
大約在清晨八點十分左右抵達Uhuru Peak,整個非洲大陸的至高點。說實話我並沒有太多的興奮之感,而是漸漸出現的高反讓我開始感到不適。因為夜間吸入了大量的冷空氣,讓我的胸腔也開始有疼痛的感覺。我知道我需要馬上下撤,但是我飛越了半個地球,又經歷了六天的艱苦跋涉,終於抵達這座山的頂峰,讓我如何捨得就這麼往下走。我在頂峰的牌子前面與嚮導Kassim合影,望著遠處的巨大冰川,狠心離去。
一路上都以為自己狀態不錯,但還是在爬升的途中讓嚮導幫忙背了小包。因為我怕上升的過程中消耗過多的體力。事實證明,這是正確的決定,那個時候我並未意識到這一天下撤的路,才是真正漫長而艱辛的開始。
衝頂的路上,遇到吸著氧氣被嚮導帶下山的外國小夥子,不知道他是從何處放棄的;遇見黑人嚮導擦去白人姑娘臉上的淚水,不知道是因為脆弱還是走的實在太艱難;遇到被嚮導攙扶卻仍然堅持登頂的八十歲美國老頭……在這場與海拔、與山峰、與自己的較量之中,只有勇敢、堅持、無所畏懼的人才能獲得真正的勝利。
我從不認為戶外活動需要多麼強大的裝備支撐,除了那些不可替代的技術裝備,和滿足條件的適當著裝外,實在沒有任何必要樣樣追求頂級。因為當一切適宜的條件擺在你面前,你依然會被自己的內心打敗。登山活動需要的是你擁有一顆無比強大的內心,那些外在的輔助只能是幫助你的工具,但它們始終不是你,沒有辦法代替你走完你想走的路。
成功登頂的喜悅會讓人忘乎所以,會讓人忘記自己已經身處海拔將近六千米之地。我們歡呼雀躍、四處拍照、甚至上躥下跳。導致的結果是幾乎大部分人,在下撤的過程中產生或輕或重的高原反應。我並不認為只是偶然,這是山峰教會我們學習尊重的方式。
我曾在一本登山雜誌上看到這樣一句話:攀登任何一座山峰,登頂只意味著路程過半,只有安全返回才意味著成功。如今,我深以為然。
下撤的途中遇到了嘟嘟貓和石頭,石頭只有十七歲。因為高反產生了嚴重的幻覺。在頂峰的時候我就覺得石頭狀態不太好,再次遇到他們的時候,石頭幾乎失去意識躺在路上。嚮導Kassim和Heaven Light與他們母子在一起,想要把石頭弄下山,可石頭並不配合,他拒絕吸氧,也拒絕黑人嚮導的幫助。
除了已經下山的隊友,我們剩下的人都停下來不再前進,而是想方設法幫助石頭下山,可是效果並不明顯。在海拔五千米的地方,看著一個母親哭泣甚至絕望,我們都非常難過,可是我們什麼也做不了,那種感覺就好像被大山吞噬,在大自然面前,人類的力量顯得那麼渺小。
下山的路因此變得漫長而絕望。路上遇到了一位醫生,攙扶著一位因高反體力不支的外國人。她說你們現在能做的,只有把他帶離高原地帶。途中我嘗試著與石頭對話,可是並沒有起到實質性的作用。石頭有時會被嚮導架著往下移動,有時會躺在地上停滯不前。
我看著遠處幾乎可以望見的營地,內心十分焦急。此時已經接近中午時分,距離出發過去了整整將近12個小時。眼看著濃霧卷著厚厚的雲層就要堆積上來,我除了把石頭母子留給嚮導以外別無選擇。小A姐叫我快走,因為雲層上來以後就會大霧瀰漫,極易迷路,我加快了腳步。
沒過多久遇到了我們的廚師Joseph,在此之前已經有不少背夫上去幫忙,我趕緊叫住Joseph,讓他帶我和小A姐下山。此時的我已經非常疲憊了。但是我知道,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衝鋒營地與大部隊匯合,然後繼續下撤到更低的營地。
大約在下午一點半點鐘,疲憊不堪的我和小A姐終於返回衝鋒營地,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將近兩個多小時。休息的時候見到Kassim拖著石頭下山了,石頭成功獲救,算是一個好消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們的離開促使石頭必須打起精神往前走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在我們選擇下山的那一刻,石頭似乎也站起來跟著往下走。也許在一開始我的選擇就是錯的,也許我不應該固執的認為陪伴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在這場搏鬥當中,我們都看到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只願這樣的事情不要在發生,因為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承擔這生死攸關的後果。
到達衝鋒營地以後,我什麼都沒有吃,只休息了四十分鐘,便立即收拾大包跟大部隊一同下撤。因為疲憊路遠,我同Paul和嚮導商量以後決定下撤到一個近一點的營地。於是原計劃下撤到Mweka四個小時的路程縮短成了三個小時,在High Camp處提前紮營。即使是這樣,我們依然一路走一路要求休息。所有人都疲憊不堪,感覺這下撤的路漫長的不能再漫長了。我似乎可以在任何地方躺下來睡著。體力和耐心被磨得所剩無幾。沒有人再說話,大家都沉默向前,不時望向遠方,卻仿佛永遠無法到達。
抵達High Camp已經是下午六點鐘了。從22點到18點,整整二十個小時,除了喝葡萄糖水和兩個能量膠,我未進一口糧食,未合過一會兒眼。高反一路相伴,和飢餓比起來,頭疼才是最大的問題。這所有的痛苦,都是成功登頂的代價。那天晚上,我臉也沒洗飯也沒吃,一頭扎進睡袋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四點鐘。此時距離我最後一次吃東西,已經過去三十個小時。人體似乎有著無限的潛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清晨醒來,頭疼已經得到了很大的緩解,身體也並不覺得飢餓,仿佛剛剛大病了一場。我終於明白,登山這件事,與體力無關,只有毅力有關。憑藉毅力,你可以突破身體的極限,你可以重新認識自己。若是從一開始就害怕走在路上,那你一定無法達到想去的地方。詩和遠方需要你擁有強大的內在力量支撐你走下去。也許這條路艱辛無比,也許這條路荊棘滿布,也許這條路會遇到疲憊和痛苦,但也許,你能在路上找到自己一直以來想要尋找的東西。
第一次見到Kassim和Deo,是在到剛剛抵達莫西鎮那天的晚餐前。我記得Kassim穿了一件條紋上衣,有些發胖的身材讓我並不覺得他是一個職業嚮導,後來聽他說,這已經是他成為職業嚮導以來第124次登頂吉力馬札羅山了。Deo則穿了一件紅色T恤,他似乎很喜歡紅色,我記得Deo有一件大衣是紅色的,鞋子也是白色帶紅色條紋的。Deo有一雙大眼睛,而且個子很高。他們兩個是一起來的,目的很明確:給我們開會。Kassim主講,Paul來翻譯,儘管大多數人並不需要Paul的翻譯也能夠聽懂。
Kassim對我們重申了Machame路線的情況,每天行進的時長、公裡數、以及上升海拔、紮營的地點。儘管我早已反覆熟悉多遍,但依然認真聽他講述。沒有人問問題,也沒有人插話。Kassim介紹完線路直接切入更重要的話題:他們的團隊保障每人每天三升水,提供帳篷和防潮墊,提供公用物資,桌椅餐具等等。長的徒步日會提供路餐,但路餐和水需要自己來背。如果有人生病或高反,當然,他說他並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他和Deo有權做出決定終止登山立即下撤。大家都沉默。
與之前參與的安娜普爾納小環線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高海拔地區登山活動,而且登頂的是非洲屋脊,幾乎每天都行走在三千至四千米的高原山區,還是具有一定的挑戰性的。大家的表情都嚴肅而凝重,直到Kassim的講話結束,隊裡的夥伴只問了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應對高反。Kassim和Deo給出的答案只有兩個:慢點走,多喝水。那個時候,他們倆並沒有給我留下過多深刻的印象,但是他們不說廢話,也不矯揉造作。臨走前,Kassim重複了三遍自己的名字,我便記住了。
進入山門時的路泥濘不堪,沒過多久鞋子會被爛泥包裹,之後一直都好像走在爛泥塘裡,深一腳淺一腳的非常令人苦惱。望著前面沒有盡頭的泥濘小道,我不禁對Deo抱怨:Oh,I hate mud!可Deo卻對我說:Don’t hate mud, because mud gives us rice. Deo的一席話驚醒了夢中人,我只顧自己的小情緒,卻未見真正的自然力量。也許是長久的城市生活,讓我幾乎忘記了大自然的神奇與偉大。我不該厭煩在自然中的任何給予,不論陽光雨露,還是泥土芬芳。它們的存在滋養著人類繁衍千年。我們怎麼可以拒絕自然的施與和饋贈。於是我不再抱怨,繼續行走。Deo是一個充滿正能量的人,他每天都會在我們抵達後同我們握手,對我們說:nice work!或是good job!來肯定我們一天的行走,也是因為他的肯定,似乎除去了一天的辛苦與疲憊。
在前往希拉營地的路上,我們停下來休息喝水。然後啟程繼續趕路,我因為拍照被落在了後面。Ethron跟我走在一起,突然問我:Where is another gloves?我一摸兜,果然丟了一隻手套。我轉過頭對他說:You must know something. 他嚴肅的看著我說:Two dollars. 我趕忙使出賣萌大招,他才放過了我,把另外一隻手套遞了過來。Ethron的外號叫High strong意為高大強壯,可實際上他很瘦,甚至瘦的叫人擔心。他經常穿一件棕色的短袖T恤,T恤上面印著Kilimanjaro的字樣,我們問他這個背心是不是吉力馬札羅紀念款T恤,他說不是,這件T恤是一個日本人送給他的。相信這位日本人一定與他感情很好,即使過去很長時間,他依然能記得這件T恤的主人,以及他們一起登山的日子。
Joseph是一個非常沉默寡言的人。他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幾乎不與人交流。所以很多人只記得我們可愛的廚師Joseph,卻忘記了他,他與廚師同名,但他並不健談。衝頂日那天他一直幫我背著小包,在抵達Stella Point的時候,為了感謝他,我叫他過來一起合影,他似乎呆住了以為我要背上包照相,趕忙把包舉起來要給我,我只好對他說:No, not the bag, You!他這才明白,我是要與他合影。他高興的眼神讓我也覺得快樂,我在山頂對他說謝謝。他一直陪我走到烏呼魯的頂端,然後隨著大家一同下撤。下撤的時候他走的很快,因為遇到了石頭,我便同他分開了。後來是聽隊友說,他聽說石頭出事,便返回衝鋒營地求救,把我的包扔給隊友就不見了蹤影。其實他完全可以把包送回衝鋒營地。去求救然後把包留在衝鋒營地就好。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結束的時候我還是給了他一些小費,感謝他替我背著小包走了一段路。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如果他能在山上等等我,或許我會更感激他。
Kassim非常喜歡吃辣的東西,我們帶的老乾媽、榨菜、蘿蔔乾他都要求嘗嘗,並且開玩笑說自己來自印度。在Barranco Camp那天晚上,我問他關於登頂日的情況,他說:You guys are strong, but your mind need to be stronger. 我問他:So it’s not about the body, it’s about the mind, right. Kassim說:Exactly! 衝頂日那天我因為在夜間吸入了大量的冷空氣,而導致胸腔十分疼痛。看我坐在巖石上休息,Kassim拉我起來,叫我繼續往前走,並且一直對我說,不遠了不遠了就在前面了。他遞給我杯子讓我喝水,並且摘下我的相機幫我拍照片。或許在某個瞬間,我懦弱的意志讓我有過放棄的念頭,而且居然就在距離頂峰不到二十分鐘的路上。但Kassim一直鼓勵我,他告訴我:你沒事兒,你只是吸入了太多的冷空氣,你可以站起來走路,你可以的。
Prosba是一個喜歡聽收音機的年輕人,他的收音機裡有時會放出歡快的音樂,給枯燥而艱辛的徒步旅程添加了不少點綴。在最後一天下山前,也是他帶領著嚮導和背夫為我們唱歌,在山中的日子,因為有了他們的歌聲而變得生機勃勃。在他們的耐心教授之下,我學會了一首關於吉力馬札羅的歌。每每唱起來,都會回憶起在吉力馬札羅山中的日子。
Heaven Light是Prosba的uncle,當我第一次聽到Heaven Light的名字時,我便對他說,你的名字太特別了,我記住了,而且不會忘記。Heaven問我,你的名字叫什麼,我告訴他:Yang,他說他也記住了。往後的幾天,他找我的時候,都會叫我:Yang!而我則稱呼他Heaven!下山的時候我們走在一起,Heaven告訴我,他今年已經56歲了,有三個grandchildren,他已經記不清他登頂吉力馬札羅的次數了,但是他覺得他還有精力繼續登頂這座山峰。他問我是做什麼工作的,我說我在政府部門上班,是領導的小秘書。他驚訝的對我說:You will become President someday!我笑了,告訴他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我願意做一個平凡的人。Heaven的家在莫西鎮附近的村子裡,他說他經常在山中做嚮導,會非常想念他的家人。我表示理解,山中的時光無比艱辛,哪比得上家中的溫暖和睦,兒孫繞膝。
廚師Joseph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年輕人,他每天都為我們做不同的飯菜,有時是麵條,有時是米飯,有時是通心粉,有時是甜餅。他樂於見到我們把飯菜吃的精光,這說明他的手藝十分受歡迎。在衝頂日那天,是他帶我和小A姐從濃霧瀰漫的山上返回衝鋒營地。在下撤的路上,我見到他,並喊他的名字:Hey, Joseph! 他會回過頭衝我高興地笑,然後對我擺擺手,快步往前追趕我們的背夫去了。
在乘車返回莫西的路上,我對Kassim說:I think I will come back sometime. Kassim 問我:For climbing the mountain or for Safari? Paul打趣我說:For Kassim. 我們都笑了。嚮導們性格各異,他們以掙小費為目的,對每個人的安全負責。就像登山運動的潛規則一樣,當你體力不支的時候,哪怕像石頭那樣因為嚴重高反無法走路,他們也只會攙扶你,但他們絕不會背你。他們會拉著你的手不斷鼓勵你,他們會告訴你吉力馬札羅慢點走你沒問題(Kilimanjaro pole pole hakuna matata)。但最終,所有的路還是需要你憑藉自己的雙腳和毅力獨自走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無法更多的幫助你,也不會給你更多的依靠,一切的一切還是要靠自己腳踏實地的行走。但他們會時刻關注你,問你還好嗎?他們會在你成功登頂的時刻祝賀你,他們會在路上不斷地給你安慰和鼓勵。如果沒有黑人兄弟的幫助,我想我是無法成功登上這座山的頂峰。
後來看到一段關於吉力馬札羅山嚮導的敘述:一位有資質的吉力馬札羅嚮導會有著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但是想要成為一名嚮導要先從背夫做起,在做背夫至少三年以後,可以參加培訓成為一名嚮導助理。成為嚮導助理兩年以後才有機會成為一名註冊在案的嚮導。成為嚮導後,平均每個月要登頂三次,也就是說一個月裡面有15-18天是在山中度過的。嚮導和背夫的生活清苦艱辛,他們不會總能遇到好天氣,他們沒有我們身上的過硬裝備,可他們依然行走在這大山之中,風雨無阻。他們才是吉力馬札羅真正的守護者。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嚮導們盡職盡責,但仍有一些無法迴避的問題。Deo在老周一家給完小費後,就不會再關注他們,也不會給予他們更多的幫助。這也讓我們意識到,小費一定要在下山以後再給。Kassim護送嘟嘟貓和石頭下山,一路用Paul從三夫俱樂部帶來的血氧儀給石頭測血氧,但在返回莫西鎮的時候,他沒有把血氧儀還給Paul。我們都願意相信他真的只是忘記了。
作為一個旅行來到這裡的人,我不能說自己真正了解非洲人和非洲的文化。而非洲人給我的印象是好壞參半的。但是我相信,存在即是合理。非洲曾是人類繁衍開始的地方,非洲人友好熱情、樂觀向上、聰明好學、吃苦耐勞。我們不能把那些過於極端的想法強加在他們身上。後面幾天在肯亞遇到的非洲人都非常可愛。我們更應客觀理性的看待他們。允許他們性格中的偏差,對於那些社會底層的人,保持警惕,但也儘可能的包容。
在Machame營地的登記處,我遇到一對挪威夫婦。他們看起來高大而強壯,在登記處填寫表格。我與他們聊起了挪威的極光,聊起了維京人的故事。他們也同我聊起了08年的奧運會。我們聊得很愉快,直到各自的嚮導叫我們去營地才道別離開。在Barranco那晚我又遇到了他們,可那個女孩看起來非常不好,她的雙眼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他們認出了我,但顯然他們並沒有心思與我閒聊。我叮囑他們一定要多喝水,好好休息。可遺憾的是在後面幾天,我沒有再見到他們。也許他們延長了適應時間最終成功登頂,也許他們先我們一步離開。而這我已經無從知曉。那一晚的海拔是3950m。
在去往Barafu營地的路上,因為海拔的關係我們走的很慢很慢。坐在路邊石頭上休息的時候,遇到了三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們顯然也看到了我,其中一個男孩主動問我:Where are you from? 我說:Beijing, what abou you? 他說:New York city. 我說:Big city! 他們三個笑著說:Beijing is also big city! 我也笑了。他們啟程的時候對我說:See you at the summit! 算是告別。可我真的在Stella point處遇到了他們三個,他們叫我一定要去前面看冰川,他們對我說,太震撼了。我與他們三個在Stella point處合影,並給他們三個人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與他們告別。可他們的樂觀、豁達、開朗卻一直感染著我。讓我有一種仿佛陽光照耀的感覺。
從Barranco開始,我就注意到了一個老頭。這個老頭與我們幾乎同行,我們停下來休息,他就趕上來,若是他停下來喝水,就我們啟程前進。直到次日去往Barafu的路上,我終於忍不住衝動上去搭訕,他說他來自美國亞利桑那州,他會用登頂吉力馬札羅山的方式來慶祝自己80歲生日。徵求他同意後,我與他合影,並且告訴他,你是我的榜樣,等我到你這個年紀,我一定要像你一樣。後來我在山頂遇到他,他吸著氧氣,由兩位嚮導攙扶著,緩步向著頂峰走去。我想嘗試叫他,但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在那種情況下,活著離開,對他而言才是更重要的。再見到他已經是在High Camp處的營地了,黑人兄弟為他們唱歌慶祝。他成功了,我也在心中祝賀他。儘管如此,但是作為一個中國人,我依然接受不了自己身邊的人做出這樣危險的決定。
在國外我常常會被人認成日本人,在尼泊爾是這樣,在吉力馬札羅的山上是這樣,在莫西鎮上也是這樣,就連我的隊友也說我像日本人,他們說不僅長得像,感覺也像。也許我沒有國人的張揚,也許是我骨子裡的謙卑,也許是我不喜歡大聲說話,也許是我有些內向的性格,總之,我看起來是與日本人有著某種聯繫的。在國外被認作日本人看上去似乎更容易贏得尊重,但我還是習慣去糾正他們,我會告訴他們我是中國人,我生活在北京。
有兩首歌,我必須要記錄下來。它代表著在吉力馬札羅山中苦樂參半的時光。它就像一首滿載著記憶的旋律,打開在山中的全部回想。
第一首:Jambo, Bwana
Jambo, jambo Bwana. (Hello, hello sir.)
Habari gani. (How are you?)
Mzuri sana. (Very fine.)
Wageni, mwakaribishwa. (Foreigners, you are welcome.)
Kilimanjaro, hakuna matata. (Kilimanjaro, there is no problem.)
Tembea pole pole, hakuna matata. (Walk slowly, slowly, no problem.)
Utafika salama, hakuna matata. (You will get there safe, no problem.)
Kunywa maji mengi, hakuna matata. (Drink plenty of water, no problem.)
第二首:The kilimanjaro song
Kilimanjaro, Kilimanjaro, Kilimanjaro.
Kilimanjaro, mlima mrefu sana. (Kilimanjaro the highest moutain.)
Na Mawenzi, Na Mawenzi, Na Mawenzi.
Na Mawenzi, mlima mrefu sana.(and also Mawenzi is a very high moutain.)
Ewe nyoka, Ewe nyoka, Ewe nyoka.
Ewe nyoka, mbona wanizungukaa. (Hey snake, why you always surround me?)
Wanizugukaa, Wanizugukaa, Wanizugukaa.
Wanizugukaa, wataka kunila nyama. (Surrouding me to eat me?)
Kunila nyama, Kunila nyama, Kunila nyama.
Kunila nyama, mlima mrefu sana. (You devour me like meat at the high moutain.)
在我去吉力馬札羅山的日子裡,曾經與我一起在日本滑雪的施煒大哥去登了半脊峰。我們幾乎在相同的時間登上了兩座山峰。在返回以後看到朋友圈,彼此發微信鼓勵對方。對於高海拔登山這件事在下山後的幾天,我同偉叔、小A姐曾深入探討過。我們一致認為,登山這項運動,對於我們這些狂熱分子,就是一條不歸路。每一次成功帶來的,除了身體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滿足,最重要的是想要挑戰更高海拔的欲望。這就好像被人注射了強心針,讓自己從麻木荒誕的生活裡徹底醒來。接受生與死的挑戰,接受苦與樂的考驗。
我終於理解那些珠峰上的攀登者究竟為什麼會被登頂的狂熱衝昏了頭腦,不顧關門時間,只一味想要成功的衝動。而記述1996年珠峰那場山難的書《進入空氣稀薄地帶》曾這樣寫道:「登山如同生活本身,只是以更尖銳的方式表現出來罷了。」「這是生活的縮影,不同的是,日常生活所犯的錯誤還有機會改正、彌補,但是,在山上,在那特定的時間裡,你的一舉一動,都攸關生死。」「這項運動補償了我在生活中丟失的大部分東西—挑戰、戰友情誼和使命感。」「探險充滿了神奇的吸引力,它所蘊涵的那種堅韌不拔和無拘無束的隨性生活理念,是對我們文化中固有的追求舒適與安逸的生活態度的一味解藥。它標誌著一種年少輕狂式的拒絕……拒絕怨天尤人、拒絕意志薄弱、拒絕複雜的人際關係、拒絕所有的弱點、拒絕緩慢而乏味的生活。」「如果困難出現,就要戰鬥到底,如果你訓練有素,你就會生還;若非如此,大自然將把你收為己有。」
當我們決定去登一座山峰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被內心的欲望和執念所驅使,並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一次次的成功登頂換來的是無盡的滿足感,而那種滿足的快感讓你根本無法回頭。在這個過程中你所經歷的全部痛苦,在登上頂峰舉起國旗的那個瞬間就會全部化為烏有,身上所有的傷痕都變成了勳章,你會沉浸在巨大的喜悅當中,無法自拔。
即使是在登頂一周後回國的飛機上,我的手指依然因為高原寒冷產生的麻木而缺乏知覺;我的臉上依然可以看出在衝頂日因為寒冷口鼻呼吸的水汽稀釋了防曬霜造成的曬傷;我的手腕也因為人變得浮腫而致使錶帶把手腕勒出一圈發紫的印痕。即使如此,我依然沉溺於這美妙幻覺裡,如同在夢遊。
高反讓堅定的人更加堅定,讓脆弱的人也更脆弱。當空氣變得稀薄、頭腦變得遲鈍、行走也變得吃力時,我們才更容易看清自己的本來的樣子。在五千米或者更高的地方,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你可以安靜的享受一刻陽光,可以發呆看遠處的雲海,可以認真傾聽自己呼吸的聲音。在那特定的時空裡,你不會被任何人打攪,忘卻一切凡塵俗世,只做最真實的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愛上這項運動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不知疲憊的想要走進每一座大山。就好像是一種使命,好像受到了召喚,好像是在做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它帶給你的身體帶來極度痛苦的同時,給你的心裡帶來了極大的愉悅。但我從不會對身邊的人主動談起山裡的時光,也從不推薦身邊的人加入這項運動,因為每一個人對旅行的理解都不相同,登山則更是這樣。山地運動給人帶來的並非全是快樂的體驗,在這個過程中你會遭遇體力和耐力的極限,會領略大自然的威力,你可能會陷入絕境,甚至會因為判斷失誤而受傷。極力推薦給他人並不適合的運動,只會給他人徒增煩惱。就像村上春樹在《當我談跑步的時候我談些什麼》中提到的:不管全世界所有人怎麼說,我都認為自己的感受才是正確的。不論別人怎麼看,我絕不打亂自己的節奏。喜歡的事自然可以堅持,不喜歡怎麼也長久不了。登山這項運動究竟能帶給我什麼,只有我自己知道。別人看到的,痛苦也好,快樂也罷,都不準確。
可登山往往並非一切順利,很多時候我們無法預知即將出現的風險與困境。即使從大三時起就開始熱愛戶外運動的我,也絕不敢說擁有豐富的山地徒步經驗。在這裡,只有當地人才是你最好的老師。你要學習他們如何在山中生存,要學習他們處理突發事件的方式,要學習他們堅韌不拔,以及他們對大山的尊重。
關於高海拔登山,海拔永遠是課題,當你決定放棄平原優渥的一切進入空氣稀薄地帶時,除了帶上足夠的高原知識儲備、足夠強壯的身體、足夠豐富的山地活動經歷、更重要的,是一個對大自然足夠敬畏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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