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長沙的第二天，我就專程去拜訪了高中同學李尋歡。其實，自從上了大學之後，我們仿佛約定好了一樣，誰也不再聯繫誰。多年未見，如果不是這次命案，我恐怕也不會來找他。是這樣的：有一個女機器人，代號林仙兒，裸死在她接客的房間內，身上未見明顯傷口，只是顱內電子腦因為短路而全部損毀。據後來掃描顯示，這全是因為一根細若牛毛的飛針釘入其腦造成的。我懷疑這和擅長飛刀的他有關。
李尋歡住在星城大學，主講空氣動力學，經營多年，仍然沒評上副教授。對此，他歸咎於星大領導的眼光，認為領導有眼無珠，看不到他身上的光芒。我倒覺得，恐怕是星大人才濟濟，暫時還輪不到他的緣故。
李尋歡其實還蠻慘的。他父親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屆大學生，是我們那兒--另一個小城市--的全市第三名。他父親的願望是家裡一定要出一個高考狀元，無奈李尋歡他哥又是第三名，於是這副重擔落在了他身上。
他年幼時就展現出超卓的力學天賦，搭建了一人高的環形積木，塊與塊之間留有一個手指頭的縫隙。三天過去還紋絲不動，他不耐煩，伸一隻手指戳掉其中一塊，整個建築才轟然倒塌。此後，他對力學也保持了濃厚的興趣，不到十歲就通讀了牛頓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高二，他已熟稔固體力學中的材料力學、結構力學，並參加了大學的力學架構模型團隊，製作了一座700克左右的模型紙橋，可以穩穩噹噹地承受體重60kg的他，因此一舉奪冠。
儘管如此，李尋歡卻依然沒有成為我市的高考狀元，像他爸和大哥一樣，他還是第三。而我，本來考得不錯，且因為是教師子女，又謊報了少數民族，加了不少分，居然成了全市第二。幸虧是第二，李尋歡才沒有太恨我。在伏案痛哭一夜，撕毀一柜子書籍之後，他迷上了飛鏢。每天躲在房裡，篤篤篤地往門後的靶子上扔飛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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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立在風雪中等待，抱著他那把簡陋的劍。馬車轔轔，來了。他的劍立刻飛起，車夫被削掉一片頭皮，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一個害著肺癆病，不停咳嗽的中年男人從車裡出來，打量了他幾眼，問，少俠求財？
阿飛搖頭。
求名？
阿飛仍然搖頭，心想雖然你是小李飛刀，可是我對打敗你毫無興趣。
有仇還是報恩？
阿飛嗤笑一聲，還是搖頭。
那你所求何事？
拿你座下藏的那壇女兒紅來，便饒你命。
酒鬼何苦為難酒鬼，來，一起喝。
我想獨飲。
小李飛刀的瞳孔縮小了，佯裝取酒，忽然轉身就是一發飛刀，不中。再射數發，均不中，累得大汗淋漓，咳嗽連連，終於不支倒地。
阿飛拍拍他的肩膀，取走了女兒紅，且飲且歌，消失在白茫茫的風雪中。
李探花又氣又累，身上熱汗被冷風一吹，感染風寒，沒過幾天就病死在客棧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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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尋歡草草咬了幾口牛排，灌了兩杯紅酒，就出了咖啡館，回到了他位於天馬路的住處。妻子孫小紅還沒回家，他站在書櫃前，抽出卡佛的小說，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最近幾年他除了專業書，已看不了別的長東西。現在，連短篇也沒有耐性卒讀了。手機響了，以為是妻子來信息，打開卻不知是哪個培訓機構，發來了招收註冊工程師學員的垃圾信息。他扔掉手機，又飛了一會兒鏢，實在無聊了，才打開電腦，進入一個極其隱蔽的文件夾，點開了一個女人的照片。
他呆呆看著出神。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喲，又在看你的詩音啊？
他飛快地關閉了屏幕，轉頭說，小紅，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看看你做的好事啊。
我只是看看，別的什麼也沒幹。
你真的什麼也沒幹嗎，前天夜裡回來那麼晚去哪兒了呀？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各找各的，互不幹涉。
就是因為這樣，你在外邊更不能胡來。
小紅，你知道的，我愛你。
哼。前幾天有個叫林仙兒的性愛機器人出事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整個長沙的人都知道吧。
少裝了你，說吧，跟你有沒有關係？
沒有。
好，我馬上打電話給老李。
老李就是李尋歡他爸。李尋歡一聽就急了，抓住孫小紅的手說，好吧，我是光顧過她，可只是喝酒唱歌，沒有和她發生什麼。
孫小紅說，騙小孩吶，你肯定跟她睡過。以前你跟別人睡，我無所謂，現在你居然睡機器，太噁心了，以後連一點兒也不要碰我。
你呢，你不也跟機器人睡，那個叫阿飛的，不是機器人？
他才不是機器人，他可是貨真價實的人，男人。
那他是做什麼的？
保鏢。
他？就那單薄的小身板？
別小瞧，他的飛針可比你的準。
哈哈，太好了，我還真想試試看，是我的飛鏢快，還是他的針快。
他才不像你那麼無聊。
算了算了，親愛的，我們和好吧，我再也不分析你了，我們都不要在外面找了，回到從前那樣好嗎？
真的嗎？
真的，我保證不再分析你，包括你的思想狀態，你的行為目的等等，我只是愛你。我現在只要愛你。你甚至可以不愛我，我聽說真正的愛，就是對方不愛你時，你仍然愛著她。
謝謝，我不需要，我覺得現在挺好。
李尋歡聳聳肩，說，好吧，如你所願，就當我開個玩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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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小雲被小李飛刀廢掉了武功。小李飛刀像抓小雞一樣，提著他去找家長，沒想到一見面，就嚇呆了，這不是昔年把兄嗎。龍嘯雲敢怒不敢言，臉色變換數十次才說出話來：哎呀，逆子活該，作惡無數，老子早就想把他打殘了，多謝把弟代我管教。
小李飛刀連忙一把抱住把兄說，大哥說哪裡話，這是我應該做的。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林詩音躺在小李飛刀的懷裡，說，你呀真傻，小雲可是你的親骨肉唷。
這麼說，我居然被騙了？
李探花立即去找龍嘯雲理論，兩人大打出手。不料龍嘯雲早有準備，穿了金絲甲，戴了鐵頭盔，套了鋼護頸，卻傷他不得。最後李探花不敵身亡，原因是飛刀告罄。是啊，誰沒事帶那麼多那麼重的飛刀在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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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美國的周期蟬在地低蟄伏17年，為的只是一個月的歌唱和做愛。據說因為天敵太多，它們選擇齊刷刷在17年的周期後一起爬出地面，這樣儘管會被大量吃掉，但絕對數量優勢，還是保證了相當多的蟬順利產下後代。而且17是一個質數，同年出生的，繁殖周期為1或17年的天敵，才有可能在17年後享用到17年蟬。
我覺得自己就是一隻17年蟬，我說，我也正好蟄伏了17年，但是我冒出來不是被吃掉的。
你是為了做愛？
尋歡兄，我可不是為了林詩音來的。
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她。
那又怎樣？我早就不喜歡她那一型的了，太高冷。
難道是為了和我唱歌？
是「林仙兒」。
她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你光顧過她，是不是？
光顧過她的人多著呢。說不定你也是其中一個。
哈哈，你說對了，我還真的光顧過她。
龍sir，別玩了，有什麼事就說吧，不會懷疑我吧？
老實說，你有這個條件。你看你，教授空氣動力學，深諳其中原理，飛鏢玩得溜。
再怎麼樣，也達不到飛針穿腦的功力吧。
本來不行，但你前年出了車禍，換了一條機械手臂。
這條手臂的力量確實很強。
所以，能讓飛針在超越400Km/h的速度後仍然保持穩定的，只有熱愛高速空氣動力學的你咯。
事實上，我知道還有個人能有這能力，可我沒告訴李尋歡。那人就是名保鏢阿飛，他每日揮動胳膊三百下，盯著蒼蠅練針50發。飛針能穿透薄玻璃。我還找到他在黑市違法更換機械手指的記錄，也就是說，他的指力已大為增強。最關鍵的是，林仙兒的腦殼上有一個細如針眼的長孔，飛針極有可能從此透入。現時的工藝基本都是3d列印，極少接縫和孔眼，為什麼會有孔眼留下呢？也許是中國某個落後地區的山寨吧。可憐的林仙兒，備受人類的歧視，連正常做愛的權利都沒有，只好去賣淫，然而即便如此，使用的還是落後的身體產品。
不過，其實我確實是來找你唱歌的。我說。
唱歌？
是啊，我，你，還有一個叫阿飛的，我們三個都曾經光顧過林仙兒，不覺得很有緣嗎。來吧，我們一起去步行街唱歌，唱她最喜歡的張信哲的信仰。
後來，我們果真去唱了歌，大家都醉了。阿飛哭得機械手指都脫落了，連孫小紅打來的電話都沒接。李尋歡把機械手臂卸下來放在桌上，紅著眼睛不停灌紅酒。他的手機上顯示著10個未接電話，都是林詩音的。
我們三個人抱頭痛哭。手機冷不防響起，我抽出頭，接起電話來說，喂，小雲啊，等一下，老爸很快就回去了，不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