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願意用今後所有的遇見,換和某人平和的生活一樣,我十分願意將對所有未到達地方的想念,換再一次的冰島旅行。當我把浮生當作一場大夢,為自我編織一個又一個夢境時,我發現,冰島,是夢境本身。夢境是什麼?是一個虛構的美妙境界,在這個境界裡,所有美好、善良、真誠都值得被期許、被等待、被珍重。
一個人去旅行,最好是報團。於是我報了Guide to Iceland, 跟著Nice Travel去了兩個地方,第一天是黃金圈,第二三天是南岸,它們像兩條平行的珠串,鑲嵌在冰島地圖的中部和南部,珠線不緊繃,是留有餘地的,於是串起了散落如夢境球的辛格維利爾國家公園,蓋歇爾間歇泉,黃金瀑布和凱瑞斯火山口湖,也串起了森林瀑布、塞裡雅蘭瀑布、索爾黑馬冰川、傑古沙龍冰河湖、鑽石沙灘和雷尼斯黑沙灘。
水火相融的夢境中有一絲強悍
去冰島之前,我想像著它應該是塊嚴寒之地,有大風大雪、大冰大浪。畢竟去過的朋友稱它為「白色的沙漠」。出乎意料的是,寒冷的冰島竟然有火山,地下也蘊藏著無比滾燙的steam,它們被當地人稱為「white ghost」,這讓我聯想起猛獸毒蟲出現的不遠處,定有其天敵或者解藥。這種神奇卻又合理的造物法則讓冰島看起來有點無限接近對立的和諧,接近一個水火共存的夢。
辛格維利爾公園位於美洲板塊和亞歐大陸板塊的分界線上,在不被看見的地方,地殼運動還在繼續著,也因此形成裂縫和裂谷。除了對地球的重要意義之外,它也書寫了冰島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傳說公元930年,冰島人就是在這裡建立了世界第一個民主議會。登上裂谷的石壁,是一片開闊的景象,近處是延展的步道,寧靜的河水,遠處是清冷的雪山,透著點橘粉色的天空。
間歇泉每隔5到8分鐘從地下噴射出來,水溫在80度到100度之間。遊客們拿著手機和相機圍成一圈,目不轉睛地盯著泉眼。那一窪泉被風吹起了皺紋,我聽到人群中的深吸氣聲,空氣都顯得緊張起來,風停後嘆息聲此起彼伏。在這樣幾次撩撥人的心情之後,終於泉的外圈先拱起來,形成凸起的水環,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中文「來了!」,我把手機握好,試圖捕捉泉水噴湧的瞬間。水環裡面的水一起湧上來,緩緩超過水環的高度,突然「嘭」的一聲,射出幾米高的水柱,我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落,大風立刻把水柱吹散,硫磺味也橫衝直撞撲面而來。
這個水火夢必定不是柔和的,裡面加了些強悍的魅力。冰島人硬邦邦的,不苟言笑。他們的祖先維京人,是一群來自北歐的海盜。信奉雷神索爾,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信奉唯有戰死,才能進入英靈殿。導遊ANA是本地人,長得高大威猛,三十來歲,一頭白色的短髮。他的氣質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了《瘋狂的麥克斯》,狂野、強悍、帶點bloody,他們好像習慣了別人對他們外貌的稱讚,或者說handsome對於他們來說,不如strong更符合心意。
冰冷清澈的夢境是輕描淡寫的
前往南岸的途中,天氣晴雨多變。上午時分,半邊的天空被烏雲籠罩,半邊散發出淡金色的光,一瞬間我神情恍惚起來,錯把天的那半邊,當成一個折射著太陽光的大湖。傍晚返回時,天空已被暗藍幕布遮蓋,與地相接的地方有一條極細的亮紅橙黃暈染縫隙,神奇的是,這塊幕布有幾處地方破了洞,光從那頭透出來,淡的粉、淡的藍、淡的紫,有點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它確實存在著。
一路上有很多瀑布,看著這些前赴後繼從崖邊跌落的白色水龍,很難不想知道它的開頭和結尾,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導遊JAKA說塑造冰島地景的三個元素分別是火山、冰和河水,那瀑布似乎是聯繫三者的紐帶,因為有冰,它有來處,因為有河,它有歸處,因為有山,它成為它自己。
索爾黑馬冰川徒步,我們穿戴著專業的冰鞋、頭盔,手裡拿著冰鎬,領隊的腰上纏著安全繩,攀登看起來很危險,實際上蠻容易。在這裡,我們重新把走路當成一件鄭重其事的事情,心無旁騖地專註腳下的冰階、裂縫和水流。當我們終於登上大斜坡時,太陽出現了。在天空的那頭,湖水開始變得閃爍起來。
川海始於冰,讓我想起媽媽。她的少女時代,有一個叫「冰」的筆名,喜歡《致橡樹》和《簡愛》。我知道,在和我相同的年紀,屬於她的25歲,是在日記本裡一字一句描述著思念的等待,是一個人帶著孩子工作生活的等待,是不斷學習充實自我的等待,直到爸爸退伍歸來。時間也結冰,融化,然後奔湧,最後會相逢。
傑古沙龍冰河湖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冰川剝落至湖中流向北大西洋,裡面的冰有著透明的心還有會因為溫暖而流淚的眼睛。如果你湊近去觀察,每一塊冰都不盡相同,有一些冰裡面是帶著氣泡的,有的裡面仿佛凝固了多面體,有的冰裡還包裹著火山灰,黑色顯得更黑,透明色也變得更透明。很多冰被海水衝回岸上,擱淺後形成鑽石沙灘,在陽光下閃爍著。
JAKA來自義大利周圍的一個小國家,因為喜愛冰島的自然景觀而選擇留在這裡。他披著亞麻色的長髮,五官有點神似《死侍》演員瑞恩雷諾茲。他見多了遊客們望眼欲穿的期盼,所以他會直白地勸我們相信機緣。他勸我不要對極光執念太深,要學會享受等待的過程,以及等不到的失落感。冰島對我來說,是個太適合學習等待的地方。
充滿新生的夢境需要種一些愛
春季冰川融化之後,水會漫過南部的大多數區域,未形成河道的地方往往被衝刷成平原,覆蓋上一層火山灰,遼遠空曠,無人之境,是一場寂靜的黑白底色夢境。與之形成對比的,是lava field上長出來的苔蘚植物。火山噴發,摧毀了大部分生物,待熔漿冷卻後,一些簡單的植物便在此繁衍生息。它們像是黑色半球形蛋糕上的抹茶粉,底下不知是否藏著侏儒怪或是地精?
同車的姐姐一個溫柔善良,一個直率勇敢,她們都覺得冰島是人類的終極孤獨。與她們不同,我覺得這裡處處藏著生機。也許是因為孤獨的人遇見相同屬性的地方,已經不自覺地與之融為一體,看不到自身,只能看到其它。
在婺源看著窗外明媚的春光,我覺得自己內心是一片荒原,在冰島,突然感受到荒涼與孤寂下的蠢蠢欲動,突然想在這原上播點種,也許是因為某人冷色調的溫暖,突然想種點愛,看時間如何讓它開花結果。
在冰島,樹妖對我說,她沒有很強的是非觀念,也不相信客觀真理的存在,分辨不得好壞對錯,只是這世界和周圍的人對她存有善意,她便學著給自己塗一層暖色,於是整個冰島的夢境都從天藍色變成了粉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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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畢業於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巴特萊建築學院(Bartlett School of Architecture )城市設計專業(March Urban Design)的樹妖姑娘~,專欄作家,自媒體撰稿人,發表文章6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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