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First Cabin赤坂分店在官網上發布消息,表示「為了應對緊急情況,該門店將繼續開展業務」。受新冠疫情影響,富有日本特色的膠囊旅館First Cabin於4月24日向東京地方法院申請破產保護,並解僱400名員工,總負債額超過11億日元(約合人民幣7150萬元)。
作為日本最大的連鎖膠囊旅館之一,First Cabin以飛行客艙為主題,而位於東京羽田機場和關西機場的分店最符合其主題。1月下旬,中國新冠疫情日益嚴峻,旅居於日本的Mook《京都漫步》、《京都好物》、《北海道漫步》主編駱儀,在回國途中入住羽田機場的First Cabin,趕在旅館申請破產保護前經歷了一次獨特的住宿體驗。
圖文:駱儀
編輯:向可卿
「今晚睡頭等艙!」我興奮地給朋友發出一條微信。在前臺領取鑰匙後,拖著行李箱來到「女士客艙」門前,寫著「歡迎登機」的大門通向J、K、M、N四個「登機口」。
順著指引來到J登機口,找到自己的「艙位」——約4平米見方的空間裡橫著一張單人床,床邊還設有小茶几,地面空間足夠攤平整個行李箱。床尾上方懸掛著32寸的電視,床褥上放著耳機、隔音耳塞、眼罩、睡衣和浴巾,床底抽屜可以存放貴重物品並上鎖。相較於旅客熟知的上下層格式膠囊房型不同,First Cabin的頭等艙已足夠「奢華」,空間也比預想中大不少。
這是東京羽田機場第一航站樓的膠囊旅館「First Cabin」,中文譯作「第一小屋」,但我更願意稱其「第一客艙」以表貼切。然而,就在此次入住3個月後,新聞上傳來了First Cabin申請破產保護的消息。這並非日本第一家因疫情倒下的酒店,但其母公司及4家子公司超過11億日元(約合人民幣7150萬元)的巨額負債,依舊在日本社會引起震動。
2009年開業的First Cabin曾是日本規模最大的連鎖膠囊旅館,在日本有近30家分店。旅館以飛行客艙為主題,價格從高到低依次分為頭等艙、商務艙、特設經濟艙三種規格,男女分區域入住。疫情之前,First Cabin就已因激烈的行業競爭出現虧損,今年3月的入住率更是不足20%。東京包括羽田機場原本有10家分店,現在只有赤坂分店仍在營業,其他暫時歇業,而大阪阿倍野莊分店已關閉。
我在1月26日晚入住First Cabin,彼時武漢剛剛封城,國內口罩緊缺,而日本本土和鑽石公主號尚未爆出新冠疫情,家人甚至讓我改籤機票,在日本「避避風頭」,然而歸國心切,我決定如期登機。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東京市區已出現口罩搶購潮,但羽田機場內的藥妝店仍有大量口罩供應且不限購,想著自己採購的口罩已在寄送回國途中,只順手買了一包7隻裝的口罩路上用。
考慮到回國的機票是早班機,從長野的白馬雪場一路輾轉至東京羽田機場,我提前訂好一間「頭等艙」膠囊。眼前4.4平方米的「客艙」,配備寬1.2米的半雙人床,堪稱膠囊旅館裡的五星級,5300日元/夜(約合人民幣344元)的價格已接近一些經濟型酒店單間。而標價3300日元/夜(約合人民幣元214元)的「商務艙」空間緊縮一倍,屬於比較典型的膠囊格局,進門就是1米單人床,行李只能塞床底,床邊沒有茶几和活動空間。一個貼心的細節是,機場旅館的走廊鋪設了吸音地毯,因此即使有人在夜裡入住或離開,其他人也不會被行李箱滑輪的聲音吵醒。
First Cabin 的商務艙,圖片by駱儀
公共浴室是傳統日式錢湯(澡堂)式的大浴池,深夜抵達後泡個熱水澡,從容地睡上一覺再搭乘早班機。旅館就在機場航站樓裡,跟機場快軌無縫對接,比在候機廳湊合「一夜」舒適太多了,也比住市區再起個大早趕往機場、還要擔心地鐵是否開放方便。
多年前,當我從新聞上看到日本機場膠囊旅館即將開業的消息時,感到不可思議——「像棺材一樣的小格子房間,誰願意住呢?」當時自己尚未去過日本,雖在學生時代住過不少青旅,也為了省錢睡過不少機場,依舊無法想像睡進一間封閉的膠囊裡。
隨後,我便開啟了京都的旅居生活,以膠囊為主要概念的旅館成為一股潮流。細緻入微的服務和獨具特色的設計,讓膠囊旅館進化成旅途中時髦又便利的住宿選擇。
逐漸了解日本文化後,我的觀念也起了大的轉變,尤其在土地資源稀缺的島國,深感膠囊旅館實在是非常「日本」的酒店形式。
日本人注重隱私,人和人之間保持距離。同樣是剛出社會、囊中羞澀的年輕人,中國人會選擇合租2-4居室的大套間,共用廚房衛浴,日本人卻極少合租,而是住在20平米左右的單間,帶衛浴和簡單開放式廚房,稱為「1LDK」(Living Room + Dining Room + Kitchen)。同理,與突出社交功能的青旅多人間相比,一人一個膠囊、拉起帘子就是自己的世界,不用應付任何人,能讓內向的日本人更有安全感。
相比起來,歐洲的一些青旅裡,總有年輕人泡吧到凌晨歸來,睡覺時鼾聲四起,髒衣服臭襪子扔一地……作為低成本入住的代價,住客們只能忍受。而且大多入住青旅的年輕人也不在乎這些細節,他們更樂於在旅途中交到消費力一致、趣味相投的朋友。日本人則不然,我曾住過札幌的青旅多人間,日本旅人們只會禮貌性點頭致意,不會互相搭話聊天,安靜、乾淨是日本人對旅館最基本的要求,不會因價格而妥協,膠囊旅館則更進一步滿足了這種私密性需求。
不同風格的青年旅舍
另一方面,膠囊的入住體驗也取決於住客的自律程度,日本人在公眾場合素來手機靜音、交談輕聲細語、不亂扔垃圾,住膠囊也如此。否則,想像一個幾十人的大開間,你在發微信語音,他在手機外放刷抖音,下鋪的臭襪子薰到你無法呼吸,浴室的護膚品都給人順走,那該多可怕!
膠囊居住空間的概念誕生於上世紀70年代的日本。1972年,設計師黑川紀章在東京銀座地區設計了中銀艙體樓,這棟建築猶如一套巨型積木,每個「積木」大小為2.3米x3.8米x2.1米,共140個,開有圓窗,從外面看來就像是一個個滾筒洗衣機。
中銀艙體樓
艙體先在工廠預製建築組件,再至現場組裝,家具和設備單元化,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單個艙體錯落有致地堆疊成型,呈現出不規則的大樓外觀,充滿未來感的設計靈感來自前蘇聯的宇宙飛船,黑川紀章由此一炮而紅。而日本首家膠囊旅館則誕生於1979年的大阪梅田,為新日本觀光株式會社開設的「大阪膠囊旅館」。
中銀艙體樓
日本的膠囊旅館設計簡約,有高級感,低價而不廉價。對於外國旅客來說,膠囊的吸引力不僅僅是價格,更是體驗日本文化的窗口,正如有些遊客會特意尋找京都的傳統和式町屋,體驗榻榻米上的日式生活。即便多數老屋的房間裡沒有獨立衛浴,隔音效果也不好。
我的膠囊旅館初體驗是在瀨戶內海的小城高松。當時正值「瀨戶內國際藝術祭」三年展,周邊酒店大多滿房或價格高昂,人民幣200元左右一晚的膠囊旅館成為最具性價比的一種選擇。然而第一晚的入住體驗並不好,浴室設在房間內,訂房的時候本以為會比較方便,結果整晚都有住客在浴室內吹頭髮,而行李櫃和床分開的設置,也帶來很大不便。
實際上,日本還有許多風格的膠囊旅館。位於東京新宿區的Booth Net Cafe & Capsule為住客提供住宿的同時還供應各種漫畫、雜誌以及高規格的個人電腦;配備了40英寸電視的棋牌室和四千多本漫畫的HotelSleeps只招待男性住客,旅館裡還有出售日本威士忌、清酒和燒酒的酒吧。
於是第二晚,我果斷地換到另一家膠囊旅館We Base,有了「選房」的經驗,留心避開前一家的各種毛病。床邊就是保險柜和行李艙,廚房和浴室在公共區域,房間裡50多個膠囊盡數住滿。
整張小床也充滿貼心的設計:床頭燈可調控明暗,床頭有隔板放雜物,床尾能掛衣服,而床簾貼合床沿不漏光,拉動的時候也沒有聲音——在一個容納了50多張床的大房間裡,這些細節實在實用又貼心。
公共衛浴室的洗漱臺寬敞明亮,兩排梳妝檯配備了戴森品牌吹風機和植村秀的卸妝及護膚產品,浴室和廁所整潔齊全,如有需要還能租用戴森捲髮棒和睡衣等;廚房則配備了冰箱和網紅小家電品牌Bermuda的多功能烤箱。曾為了保證睡眠質量訂過單間,但正如日本經濟型酒店的通病,房間和浴室都非常逼狹,反倒感覺壓抑,後來又搬回膠囊住宿。
旅館還提供豐盛的自助早餐,用餐區佔據了半層樓,用餐時間結束後這裡就成為供人閱讀或工作的休閒區。人均500日元的餐費,有麵包、點心、沙拉、飲料和水果等等,如果你吃得下,還能點一碗烏龍麵,一晚住宿加一份早餐不超過人民幣200元,而街邊隨意一家餐廳簡單的咖啡麵包或烏龍麵都接近1000日元(約合人民幣60元)。
同時整層樓僅限女性入住,看到女生們穿著睡衣進進出出,不吵不鬧,可以安心地一覺睡到天亮。如果說First Cabin是給商務人士充電的休息站,We Base就像是回到了大學時的宿舍時代。在日本,還有許多類似的專為女性設計的膠囊旅館,如澀谷的NADESHIKO HOTEL SHIBUYA,秋葉原的Akihabara BAY HOTEL。
雖不如First Cabin的規模,但We Base在全日本擁有的5家分店分別位於東京、京都、鎌倉、博多、高松等旅遊熱門目的地,總床位超過1000張。其中高松店為四國地區最大的旅館,即便在疫情期間,其單間和標間接仍接受預訂入住,膠囊則僅供以前預訂過的客人入住,不接受新單,且多數時間不再供應早餐。
後疫情時代,高松店所在的香川縣解除了緊急狀態,We Base宣布在5月29-31日免費接待香川居民入住(僅限標間)。膠囊預計自6月起恢復營業,但為了防止密切接觸,會控制入住人數。預測上下鋪僅售賣一張床位,相當於床位減半,旅館依舊處於虧本運營。
負債11億日元的First Cabin並不是疫情裡日本酒店業最大的破產案。連鎖經濟型酒店WBF集團在北海道、京都、大阪、衝繩等地共有28家酒店,其負債便高達160億日元,緊跟著First Cabin的腳步申請破產。而創立了64年的名古屋老字號旅館「富士見莊」,則是日本首家受疫情影響而宣布破產的旅館。
64年的名古屋老字號旅館「富士見莊」
據東京商工調查(Tokyo Shoko Research)最新統計結果顯示,截至5月13日,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爆發後,自2月以來已有141家日本企業受疫情衝擊破產,其中旅館等住宿業受衝擊最為突出,破產數已超過26家,不少企業因資金周轉問題不得不選擇破產。
奧運會的延期舉辦預計將對日本經濟造成6400億日元的損失,日本城市酒店協會(Japan City Hotel Association)表示,如果疫情延續到夏天,而且政府不出臺相關援助政策,今年將有大批酒店破產。
更糟糕的是,東京奧組委主席表示如果到2021年疫情仍得不到控制,東京奧運會將取消,這將給寄望於明年恢復業務的酒店業帶來致命打擊。
在這場疫情中,因消費者失業或減薪,給高端酒店市場帶來不小的衝擊,而經濟便捷的膠囊旅館和經濟型酒店,同樣在戰疫之下風雨飄搖。近幾年,本在千禧一代旅行者的影響下,個性划算還兼具社交屬性的膠囊酒店一路向好。根據市場研究中心(Global Marketer)發布的數據報告,2018年全球膠囊旅館市場價值1.6億美元,如果沒有經歷此次新冠疫情,預計到2024年底將達到2.1億美元,複合年增長率達6.2%。
雖然許多膠囊旅館已經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衛生標準體系,寢具和洗漱用品達到一客一換的標準,但以緊湊格局為特色的膠囊旅館,在特殊時期讓許多住客唯恐避之不及。即便進入後疫情時代,高額的性價比能否抵消人們心中的焦慮,膠囊酒店又將以怎樣的形式延續下去?
如今只能暗自期望,自己在告別日本的那一晚膠囊經歷,不會成為只供追溯的時代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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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 lifeofwealth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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