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說「冤有頭」,但是「債已無主」。然而,誰也不敢保證歷史埋下的地雷會不會爆炸?什麼時候爆炸?即使不會爆炸,也必須讓當事者知道:這裡真的埋著一顆地雷!
1月2號,愛沙尼亞國家廣播電視臺報導稱,愛沙尼亞議會議長亨.珀呂埃斯再次向俄羅斯提出了領土要求。
亨.珀呂埃斯在講話中所提到的「要求」,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新意。因為與俄羅斯存在領土爭議的國家(或地區)何止愛沙尼亞一家?但有誰曾要回去過一寸土地——然而要不回來是一回事,要不要又是另一回事。
實際上,亨.珀呂埃斯議長在2019年11月20號就發表過類似講話。珀呂埃斯認為,根據1920年籤署的《塔爾圖和平合約》,蘇維埃政權是世界上第一個承認愛沙尼亞獨立的國家,該條約明確了愛沙尼亞與俄羅斯之間的邊界,俄羅斯應歸還愛沙尼亞2000平方公裡的領土。
而普京總統的新聞秘書給出了和今天一樣的答覆:議長的言論是不可接受的,克裡姆林宮認為,《塔爾圖和平條約》已經是不具備法律約束力的歷史文件。
東歐平原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地緣交集最複雜的地區,如果以「血濃於水」的民族紐帶來解釋國家間的關係,愛沙尼亞的人種構成,宗教信仰,文化傳承和民族血緣都與俄羅斯東斯拉夫人相去甚遠,但卻與芬蘭與北歐很近。
10月革命之後,立足未穩的蘇維埃政權面臨歐陸的威脅,境內的少數民族地區紛紛要求獨立。蘇俄政權迫於無奈,與愛沙尼亞和芬蘭在1920年籤署了《塔爾圖和平條約》,將大量蘇芬邊界的土地還給芬蘭。還給愛沙尼亞的領土則包括普斯科夫州和別喬爾斯基(以及納爾瓦河右岸地區),領土總面積為2000平方公裡。
但蘇聯在1939年11月發動了蘇芬戰爭,在付出沉重代價後奪取了芬蘭的薩拉,貝柴爾,卡累利阿地峽以及漢科等地區。1940年3月,蘇軍強行開進波羅的海3國,7月份在愛沙尼亞建立了蘇維埃政權,8月份正式將愛沙尼亞變成蘇聯加盟共和國。
蘇德戰爭爆發後,愛沙尼亞人又看到了希望,為爭取獨立,他們拿起武器向蘇軍發起猛攻。二戰結束後,愛沙尼亞遭蘇聯以「懲罰叛徒」的名義進行了血腥報復,大量愛沙尼亞人遭到清洗,與此同時,蘇聯為稀釋原住民,向愛沙尼亞遷入大量俄族人(這一版本與克裡米亞幾乎一樣)。
90年代蘇聯解體,愛沙尼亞宣布獨立,隨即得到國際社會承認並加入聯合國。如果按照《塔爾圖和平條約》的權威性與事實劃分,爭議地區已經屬於愛沙尼亞。況且蘇聯時期對該地區的實際佔領,是通過《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完成的。作為蘇聯的繼承主體,俄羅斯理應將爭議地區還給愛沙尼亞——如果俄羅斯認為該條約「無效」,那麼有效的難道是《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如果是這樣,如今的愛沙尼亞,仍然可以被俄羅斯認為「沒有獨立」,而且「可以侵犯」。
然而世界上「應該」的事情太多了,只有民族性格,利益導向,索取手段,國家實力以及未來可能的變局,才是決定「應不應該」的主要因素。就像烏克蘭拿不回克裡米亞一樣,愛沙尼亞同樣拿不回曾經屬於自己的領土——因為,與虎謀皮的結果大家都知道。
實際上,愛沙尼亞內部也並沒有形成統一意見。愛沙尼亞總統卡柳萊德就建議,暫時不要對俄羅斯提出領土要求。總統認為,上世紀90年代,愛沙尼亞為了加入北約,已經放棄了對該地區的領土主張,愛沙尼亞應該保留二戰後形成的邊界,《塔爾圖和平條約》可以作為愛沙尼亞成為獨立國家的證明——看得出來,愛沙尼亞的態度也談不上「強硬」,但這個事情是過不去的。
追索爭議領土是國家領導人的歷史責任和政治智慧,根據國際法的相關內容,只要被佔領國沒有停止索要被別國非法佔領的領土,追索領土的權力仍然合法。如同經濟糾紛中的債務關係,一旦過了追訴期,債權人將自動失去追討的合法權利。愛沙尼亞如果長期保持沉默,國際社會就會默認被佔領國已經接受了目前的疆界。
就像日本歷屆首相都在孜孜不倦的向俄羅斯討要北方四島,韓國和日本為了獨島(日本稱竹島)每年都在「鄭重宣示」。而這些領土大概率是要不回來的,但作為領導人必須這樣去做。而且,過往的歷史告訴我們,重大危機之後,國際關係往往會因此而惡化。今年是個不平凡的年份,經濟社會所積累的社會矛盾都在因危機而集中爆發,並因此而加劇了人們的焦慮,民眾(甚至某些政客)的思想也會更加保守而且短視。為了平息民族主義情緒,化解社會分歧,政府通常就會選擇向外轉移矛盾。
因此,愛沙尼亞在這個時候向俄羅斯索要領土,也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其次,愛沙尼亞只要佔領「合法」的制高點,相當於掌握了部分利益置換的籌碼,並在其他事務的談判中將其堂而皇之的擺上桌面。
「爭議領土」被認為是扎在兩個國家心裡的一根刺,俄羅斯與老蘇聯時期的加盟共和國幾乎全都有領土爭端,蘇聯解體之後,雖然大家猶如脫困的獵物一樣各逃性命去了,但對俄羅斯的恐懼卻如影隨形——因為他們也擔心,某一天會像烏克蘭失去克裡米亞一樣,失去自己的領土。
歲月靜好的年代,大家的心態都很平和,至少能夠掩飾猙獰的面孔,克制貪婪的欲望,在這種狀態下,爭議領土基本能保持和平安寧的狀態,然而如果格局發生變遷或國家間競爭的需要,「爭議領土」上很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會出現一些沒有標識的神秘軍人,「爭議領土」實際上就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地雷。因此,被佔領國必須時刻擺出「據理力爭」的姿態,至少在「爭議」變成「衝突」的時候,可以站在「法理」的制高點上爭取更多的同情。
俄羅斯雖然在2014年將克裡米亞收入囊中,但因此而遭到的制裁以及烏克蘭的各種反抗,也像索命梵音一樣與俄羅斯的國家命運並行至今。如果美俄關係仍然看不到破冰的希望,這樣的制裁不但不會停止,而且可能加劇——當普京總統向拜登送去祝福後的第二天,拜登的回禮是:將加強對俄羅斯的問責與制裁——喬.拜登詭異的微笑告訴我們:美俄關係不會因「祝福」而有所回暖。
烏克蘭與美國相隔萬裡,克裡米亞也不是美國領土,但這塊地方恰好和俄羅斯有關係,恰好俄羅斯與美國不對付,那麼美國就可以將這個話題長期掛在嘴上,並成為隨時刺向北極熊的軟刀子。更糟糕的是,喜歡這麼幹的不光是美國,還有歐洲和土耳其。如果俄羅斯認為,克裡米亞的重要性勝過持續停滯8年的國家經濟,那可以解釋為「吃的了鹹魚,也能耐得住渴」。但如果俄羅斯因克裡米亞遭到更多的損害,那說明這塊蛋糕裡面可能有毒——其中的得失與炎涼也許只有俄羅斯人自己知道。
但同樣的「領土爭端」如果發生在其他國家(比如愛沙尼亞),眼下的這套劇本可能連一個情節都不用改,就可以直接邀請各方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