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白居易宅院遺址出土的唐代器物。
白居易像。
白居易在洛陽期間,創作詩歌達到800首以上。而洛陽城中的白居易宅第,在白公逝去之後也經歷了一段坎坷之路。五代、北宋時的白居易履道坊故居尚存,後唐時為普明禪院,有後唐明宗次子秦王李從榮所施大字經藏及寫白公詩集置藏中,故該寺俗稱「大字寺」。
白居易在隋唐洛陽城留下的蹤跡隨著隋唐洛陽城的起起伏伏而經歷波折。現實中的那座隋唐洛陽城雖然損毀,但白居易詩作中的這座隋唐洛陽城,卻依舊保留著千年前的氣象。
白居易故居遺址南園經鑽探與局部發掘,證明有大片淤土,面積達3300平方米,深1.9~3.2米,應是南園中的湖面,西側有一條小水道與唐代伊水渠相通。在白詩中,這一片湖水被稱為「池」,白公以此為題材,也創作過不少詩作:
水積春塘晚,陰交夏木繁。(《池上早夏》)
薰風自南至,吹我池上林。(《首夏南池獨酌》)
蘭衰花始白,荷破葉猶青。(《池上》)
簷前微雨歇,池上涼風起。(《雨歇池上》)
有石白磷磷,有水清潺潺。(《閒題家池寄王屋張道士》)
穿籬繞舍碧逶迤,十畝閒居半是池。(《池上竹下作》)
唐代伊水渠在宅院的西側與東側,呈曲尺形,寬約9.2~11米,淤土中包含有豐富的唐代遺物。渠西有一條南北向大道,寬約8.2~8.5米,發掘長度10米,路面及路土中散見一些磚塊、瓦片、陶瓷片及鵝卵石等。此路土當為履道坊與集賢坊之間的坊間大道,出土唐代遺物較多,有建築材料、陶瓷器及銅錢等。當年白居易最為欣賞的就是在夜深人靜之時,安臥於室內,仍能聽到伊水渠中潺潺的流水聲,他寫道:
嵌巉嵩石峭,皎潔伊流清。立為遠峰勢,激作寒玉聲。夾岸羅密樹,面灘開小亭。忽疑嚴子瀨,流入洛陽城。是時群動息,風靜微月明。高枕夜悄悄,滿耳秋泠泠。終日臨大道,何人知此情。此情苟自愜,亦不要人聽。(《亭西牆下伊渠水中置石激流潺湲成韻頗有幽趣以詩記之》)
在該遺址發掘過程中,最為重要的發現是清理出數件殘石經幢,其中一件刻有「開國男白居易造此佛頂尊勝大悲」等內容,另一殘塊僅存兩面,有「唐大和九年」等銘文,從而證明此地確為白居易故居遺址。
洛陽水系發達,洛水橫貫全城,分為洛南、洛北兩大區域,而聯繫兩者最重要的橋梁就是天津橋,石砌橋墩於2000年發現,並進行了考古發掘。由於天津橋位於要衝,白居易時常由此經過,此橋也成為白公吟詠的對象:
津橋東北鬥亭西,到此令人詩思迷。(《天津橋》)
晚歸騎馬過天津,沙白橋紅返照新。(《早春晚歸》)
上陽宮裡曉鍾後,天津橋頭殘月前。(《曉上天津橋閒望偶逢盧郎中張員外攜酒同傾》)
莫悲金谷園中月,莫嘆天津橋上春。(《和友人洛中春感》)
唐太和七年(833年),由於白居易的文壇老友相繼離世,讓詩人深感寂寞,捫心《自問》:
依仁臺廢悲風晚,履信池荒宿草春。(自注云:「晦叔亭臺在依仁,微之池館在履信。」)自問老身騎馬出,洛陽城裡覓何人。
並失鵷鸞侶,空留麋鹿身。只應嵩洛下,長作獨遊人。長夜君先去,殘年我幾何。秋風滿衫淚,泉下故人多。(《微之敦詩晦叔相次長逝巋然自傷因成二絕》)
這裡的「晦叔」即崔玄亮,其宅位於洛南依仁坊,西鄰白居易住的履道坊;「微之」即元稹,宅第在履信坊,南鄰履道坊。兩位名士均為白居易的好友,兩處宅院因主人的逝去而逐漸衰落,令白公極為傷感,以至於發出「洛陽城裡覓何人」的感嘆。
白居易在洛陽期間,創作詩歌達到800首以上。唐開成三年(838年),67歲的白樂天自撰《醉吟先生傳》:「洛城內外,六七十裡間,凡觀、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遊。人家有美酒鳴琴者,靡不過。有圖書歌舞者,靡不觀。……往往乘興,屨及鄰,杖於鄉,騎遊都邑,肩舁適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謝詩數卷。舁竿左右懸雙酒壺,尋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興盡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間日賦詩約千餘首,歲釀酒約數百斛。」唐開成五年(840年),白樂天將自己在洛陽所寫詩歌合集入藏龍門香山寺,並在《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中說:「《白氏洛中集》者,樂天在洛所著書也。大和三年春,樂天始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及茲十有二年矣。其間,賦格律詩凡八百首,合為十卷,今納於龍門香山寺經藏堂。」
唐會昌六年(846年),白居易卒於履道坊家中,葬於龍門東山琵琶峰。後來,白氏宅第變成了佛寺,東都、江州父老還為其立祠。
李唐以降,五代時期的梁、唐、晉三朝皆以洛陽為都。期間戰事不斷,對城市造成較大破壞。北宋時期,洛陽作為太祖趙匡胤的老家,他屢次欲遷都於洛,但遭到大臣們的反對。後將洛陽定為西京,因襲隋唐舊城,城市面貌有所改觀。後在金與南宋的戰爭中,洛陽城在經歷了長達五百年的發展之後遭到滅頂之災。從此之後,洛陽的政治地位急劇下降,金代為了有利於軍事防守,將洛陽城垣範圍大大收縮,修築中京城,主要包括隋唐東都的東城和洛北裡坊區的一小部分。元、明、清三代亦用該城,這就是今天我們常說的洛陽老城。老城平面形制大致呈方形,面積2.25平方公裡,約佔隋唐東都城面積的1/21。
今天身居鬧市的老城十字街,沿襲著深埋於地下的隋唐街道遺痕。在老城區的考古工地,還能發掘出隋唐時期的建築基址、夯土城牆、灰坑、燒窯;在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上,偶爾還能拾到殘斷的唐磚宋瓦、粗陶細瓷。
而洛陽城中的白居易宅第,在白公逝去之後也經歷了一段坎坷之路。五代、北宋時的白居易履道坊故居尚存,後唐時為普明禪院,有後唐明宗次子秦王李從榮所施大字經藏及寫白公詩集置藏中,故該寺俗稱「大字寺」。在宋代詩人李清照父親李格非所撰《洛陽名園記》一書中,這樣寫道:「大字寺園,唐白樂天園也。……今張氏得其半,為會隱園,水竹尚甲洛陽。但以其圖考之,則某堂有某水,某亭有某木。其水其木,至今猶存,而曰堂曰亭者,無復仿佛矣。豈因於天理者可久,而成於人力者不可恃邪。寺中樂天石刻,存者尚多。」《邵氏聞見錄》還有另外一種說法:「白樂天白蓮莊,今為少師任公別墅,池臺故基猶在。」北宋詩人宋庠寫有3首以普明禪院為題的詩作,其中談到了寺院與白居易的密切關係。《過普明禪院二首》第一首云:「自昔仁為裡,於今福作田。清風殘竹地,寶色故池天。繪象成真侶,家聲入梵緣。一披龍藏集,無復嘆亡篇。」作者自注云:此寺為唐太子少傅白公舊宅,寺內有樂天舊影與蒲禪師偶立。後唐明宗次子秦王特寫白公文集一本,置經中,至今集本最善(《元憲集》卷五)。元代初年,蒙元軍將塔裡赤奉旨南徵至洛陽,得白樂天故址,曾經在此居住。
元末明初,履道坊一帶成為耕種莊稼的農田,白氏故居的許多重要遺蹟遭到嚴重損毀。在白居易宅院遺址西南隅,發掘出兩座元末明初的石灰窯,在兩窯的底部及窯門處,出土許多殘碎的青石塊,其中一些經過加工的柱石及碑刻殘塊,上面刻有文字。由此推斷,元末明初之際,宋人所說寺中存者尚多的樂天石刻,可能被作為燒石灰的原料,遭到了徹底破壞。
白居易在隋唐洛陽城留下的蹤跡也隨著隋唐洛陽城的起起伏伏而經歷波折。現實中的那座隋唐洛陽城雖然損毀,但白居易詩作中的這座隋唐洛陽城,卻依舊保留著千年前的氣象。
據《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