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月到中秋分外圓的時候,浙北似乎還留戀在仲夏的晚風習習中,當我終於走近西塘的又是巷子又是街的鎮口石板路上時,早已是燈紅燈綠的水鄉人家了。遊客更是喜歡在西塘的窄街裡閒情逸步,店鋪裡有賣絲綢的、古玩的、字畫的、售地方土特產的商店的一家鄰著一家,可能是小鎮靠滬上近的緣故吧,來來往往多是打扮時尚的少男少女駐足在彎彎的街市上,嘰嘰喳喳一副海派的張揚。我穿過長巷盡頭的古宅牆院,踏上月牙小橋,我認定著這一眼望去,朦朧恍惚的紅燈籠透在長長的河床上,好似湖南農家山寨家家門前掛著的串串紅椒,足足映紅了整個水鄉。沿河岸一條幽深的長長木結構廊棚裡,水鄉人家習慣地坐在門前納涼聊天。水與岸齊、岸與廊連、廊與房接。三步一亭,五步一橋。隔岸人家的陽臺,挨著另一家附滿吊瓜的半簷殘牆,一兩家後門近河相隔的院落,吊在竹架上的山藥藤被葡萄青滕纏繞在近水的半空。宿夜的旅客們三五一群,嘻嘻咯咯坐在河階小院的竹椅上大話著家常,當我選好了一家"枕河客棧"住下時,肚子真是餓極了。。。。。。
有人說西塘是會讓人亂思胡想的地方。點點燈火,散落在良家婦女蹬在碼頭舀水激起的餘波中晃動。拉二胡的幾位爺們在涼亭中自娛自樂著,烏棚船在忽明忽暗的河面上輕輕划過。漿聲中淺浪偶爾一兩下扣擊河岸的石階,船艙中遊人的笑語伴著桅燈的隱隱約約漸漸遠去。不知是魚動秋荷還是遊人故意丟落了東西,走在廊棚的長街邊,你也會時而聽到一兩下響水聲。我幸運的在西塘遇到了一場暴雨的襲來,簷前如瀑布疾瀉的水簾,而人在煙雨長廊中邊走邊看著風景外的流水人家,一兩位打著天堂傘身著藍花布的村姑急忙走過獨孔橋,這夜幕下的雨中即景,恰是有一種迷人的意境。我湊著熱鬧,走到廊棚弄裡的一家酒屋,點了一盤竹葉粉蒸肉,一盤西塘藕絲,和桐鄉榨菜湯。莫非是怕店主人笑話,我還是要了一瓶西塘幹啤,可能是真的餓了,這一頓飯我感覺吃的特香,大概是坐在風雨無礙的廊棚下的緣故吧,一邊喝酒又是一邊欣賞著這夜雨裡的水鄉。對於他鄉過客,人生又能有幾回來到西塘?我幻想著漫天亂雪紛飛的冬季,青瓦上和閒在岸邊的烏篷船頂積滿厚厚的積雪,紅燈籠透出的燈火映在水裡。這一燈一雪、一紅一白、相映相襯在水鄉橋邊的廊棚垂柳裡,在朦朦稀霧中,豈不顯得更美? 據說著名詩人柳亞子和他南社的詩友們,常在櫓聲槳影的廊棚滴雨中呤詩作賦。遊人興來把酒,烹茶小坐。西塘的碧螺春可比吳江的碧螺春媲美,取來藍花青瓷的茶碗,泡悶一會嫩綠的雀舌再去打開盞蓋,一種清馨鬱香襲人,桌上叫來地道的一碟西塘五香青豆,敘敘人生的酸甜苦辣,最是西塘莫數。
我住的枕河客棧主人將小木樓號稱"龍鬚塘",我沒有詢問主人的典故來龍,倒是覺得小樓別有風趣。打開木樓屋簷室外的木窗,一眼盡見整個曲水溪流淌過石板橋,連著對岸青磚黛瓦的一幢幢沿河古宅,當遊人漸漸在夜深人靜中歸宿旅店時,這六百歲的古鎮,曲徑通幽,稍稍一拐,柳暗花明又一村。此時只能靜聽著促織在一聲聲低吟,寂寥的西塘似乎抹去塵埃裏白天留下的一絲浮躁,借金風玉露和一冷悽月滌蕩粉飾著靈魂的清沁,其實我只是喝了一點點酒,而在今晚的西塘,我確實真的醉了。醉意裡:一幅幅西塘的水墨畫總抹不去,我坐在畫中的烏篷船尾,搖著櫓漿,穿過一道道燈影裡的橋孔,揮手抹去了喧鬧,卻抹不去剛栽在心底又藏在冷袖中的水鄉西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