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德國名帥舍費爾:難忘非洲杯奪冠,十分關注中國足球發展

受新冠疫情影響，海灣聯賽於今年3月停擺。德國名帥舍費爾也結束了在阿聯超級聯賽班尼亞斯俱樂部為期一年的執教之旅，回到了德國。閒賦之餘，德國人常會觀看中超聯賽的比賽，表現出對中國足球的濃厚興趣。

溫弗裡德·舍費爾（Winfried Schäfer）的球員生涯開始於門興格拉德巴赫，出身貧寒的他被門興的球探所挖掘。在善用新人的門興主帥魏斯魏勒的培養下，天賦異稟的舍費爾很快得到了飛速的提升，後來成長為與內策爾、貝爾蒂·福格茨、海因克斯等齊名的「野馬駒」一代中的一員。

舍費爾的球員生涯非常成功，作為中場核心先後效力於門興、奧芬巴赫踢球者、卡爾斯魯厄等球隊，在德國頂級聯賽出場403次，曾在1970年幫助球隊先後斬獲德甲冠軍和德國杯冠軍。

在舍費爾球員生涯的末期，他就常在晚上去執教一支業餘球隊。退役後，舍費爾隨即走上了執教之路。在門興二隊待了三年後，舍費爾來到了卡爾斯魯厄。在卡爾斯魯厄的第一年，德國人就將球隊帶上了頂級聯賽，並在頂級聯賽接連徵戰了12年。直到舍費爾離去，失去主心骨的卡爾斯魯厄又一次跌入次級聯賽。

離開卡爾斯魯厄後，舍費爾先後執教了斯圖加特和柏林特貝，並在51歲時選擇前往喀麥隆，迎接新的挑戰。雖然因為種種原因致使非洲雄獅在2002年世界盃中戰績不佳，但在舍費爾的調整下，球隊很快回歸正軌，奪取了02年馬裡非洲杯的冠軍，並在2003年時闖入聯合會杯的決賽。

2005年，舍費爾踏上了亞洲大陸。先後執教於杜拜國民、艾因、德黑蘭獨立、泰國國家隊等球隊，對亞洲足球逐漸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與感情。

近期，舍費爾接受了大學生媒體——體壇新聲代的獨家專訪，對自己球員時代和教練時代的經歷進行了回顧，並談到了對於中國足球的看法。舍費爾認為中國足球最重要的應該是致力於培養本土的年輕球員。除此之外，德國人表示中國足球正在如火如荼的發展，他也有意願參與其中。

同時，舍費爾也對體壇新聲代給予了鼓勵與支持，表示像體壇新聲代這樣「熱愛足球、求知慾強、善於提問的年輕人正是中國足球發展的關鍵力量。」

「足球有時就像好萊塢電影」

1.今年六月份離開阿聯球隊班尼亞斯後，您最近的生活是如何安排的？

我先前選擇前往班尼亞斯執教，是因為受奧馬爾酋長閣下的邀請幫助球隊發展。新賽季伊始，我們是聯賽中最年輕的球隊，許多球員在此之前未參加過職業聯賽的比賽。那是一次很棒的執教經歷。但是由於新冠疫情的爆發聯賽戛然而止，我的合同結束了，我的計劃也不再被考慮，因此我覺得是時候離開這裡了。我回到了德國，與家人齊聚、拜訪老友，參與了一些慈善性質的高爾夫球賽並與世界各地的同事們進行交流。

2.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觸足球的？又是如何成為一名職業球員的？

這是歐洲足壇的經典故事。我出身貧寒，但卻極具足球才華，我意識到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所幸我被門興格拉德巴赫的球探所發掘，在17歲時背井離鄉前往了門興格拉德巴赫俱樂部並在那裡成長為了一名職業球員。那時還沒有龐大的球探系統和青訓學校，你需要極具勇氣且進取心十足才能被俱樂部所認可。

我非常的幸運，因為那時門興的主教練還是魏斯魏勒，他專注於青年才俊的培養與發展。我們這一代很快被稱為「野馬駒」。內策爾、貝爾蒂·福格茨、海因克斯等球員都是這支球隊的一員，但他們比我稍大一些。

3.您的職業生涯始終在德國的最高級別聯賽效力，在奧芬巴赫踢球者，您拿過德國足協杯冠軍，在門興，您曾捧起過聯賽冠軍和歐洲聯盟杯冠軍。延續十七年的高水平表現，能和我們分享一下您保持運動狀態的秘訣嗎？

這並非易事。在當時受傷會有些不走運，因為彼時的醫療條件比現在要差一些。所以需要非常刻苦的訓練和嚴明的紀律性（才能延續高水平的表現）。但我認為這段經歷也幫助我後來成為一名優秀的教練。

作為一名球員，我很早就明白我應該預判對手的行動方向，而不是跟隨對方隊員滿場飛奔。深入地去閱讀比賽和對手是我成功的關鍵。

4.您的球員時代，現在回憶起來，還有哪些難忘地瞬間？

我曾收到科隆的邀請，那是一個值得銘記的時刻。但是球隊中的老牌球員，尤其是球隊隊長並不想要另一名中場球員，這也影響到了管理層的決定，甚至媒體也對此進行了討論。

我最終決定和奧芬巴赫籤約，足球有時就像是好萊塢電影。在那個賽季的末期，我們與科隆在德國杯決賽相遇，而我是球場上最好的中場球員。那是我球員時代最精彩的時刻之一——勤奮訓練與滿懷信心終會得到回報。

「我對足球的興趣永無止境」

5.又是如何從球員轉型成為教練的呢？

當我還是名球員的時候，我晚上會去執教一支業餘球隊。我對足球的興趣永無止境。在我因傷病退役後，門興格拉德巴赫的管理層希望我能復出，作為球員再踢一個賽季，因為門興又一次有了一支青年軍，但這其中並沒有球員可以勝任球隊的領袖。我同意了，在我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年作為一名球員兼教練出場比賽。結果很好，我也自信地覺得這正是我所擅長的。

後來我同門興二隊的年輕隊員們攜手並進，不久後我曾效力過的另一家俱樂部卡爾斯魯厄也邀請我前去執教。我同意了，在那裡待了12年，成績驕人。卡爾斯魯厄過去一直在乙級聯賽，但在我去的第一年就將他們帶上了頂級聯賽，並且保持了12年。我們經常參加歐洲洲際級別的比賽。在卡爾斯魯厄執教時，是我第一次發掘並培養了許許多多的青年才俊。拜仁慕尼黑購買了我們六七名球員，勒沃庫森、多特蒙德以及許多其他的歐洲俱樂部也購買了不少我們的球員。

6.球員時代，您在球場上出任的是中場位置，中場球員所需要的清晰的頭腦和對於比賽靈敏的認知是否是您拿起教鞭的一大優勢？

當時球隊中的各個角色還不夠靈活。球隊中所有位置的球員都必須能夠閱讀比賽。比如門將面前上演著整場比賽，他需要全神貫注地閱讀比賽的每一分每一秒。後衛也同樣如此，當然他們主要要做的，是在對手反擊、進攻時作出反應以解決問題。中場球員既需要觀察後方以確保後防安全，又需要觀察前場伺機創造進攻機會。所以中場球員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到場上的所有變化並且具有創造性。

作為中場球員，需要在球隊深陷困境時找到突破口，並為隊友們創造出觸手可及的機會。近年來對我而言最好的例子就是盧卡·莫德裡奇，他是一個完美的助攻大師，可以為進球球員送上完美助攻。他的智慧與預判超群絕倫。幸運的是，現代足球更加靈活與複雜。一個好的防守球員或守門員不再滿足於單一的任務。單純防守是不夠的，他們必須是球隊中積極進攻的一部分，必須與中場相配合，有時還要與前鋒配合，他們也必須富有創造力。像諾伊爾這樣的門將可以預判形勢並發起進攻。或者看看阿拉巴和基米希，他們在進攻端和防守端都極具積極性，他們在攻防轉換中的處理也同樣也令人印象深刻。

作為一名教練，我總是鼓勵我的球員們不要只專注於一項任務。勇敢和自信是非常重要的，球員要保持好奇心和進取心去學習和成長。但不幸的是，有些教練壓制了球員天生的好奇心，阻礙了他們的發展。之後你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有著明星球員的球隊突然在壓力下崩潰，因為他們無法對新情況進行預判。

「贏得非洲杯冠軍是一個巨大的成功」

7.之後您曾執教德國卡爾斯魯厄隊、斯圖加特隊和柏林特貝隊，並在五十一歲時離開德國，執教喀麥隆國家隊，去接觸另一種風格的足球。當時是出於什麼原因選擇執教喀麥隆國家隊？

我極具好奇心和冒險精神。當時彪馬的執行長聯繫我，請我幫忙。他們與喀麥隆籤訂了合約，並且制定了雄心勃勃的營銷計劃。我同意了，這是一次與優秀球員們合作的非常棒的經歷。有些已經是巨星，而有些是當時還默默無聞的天才，比如埃託奧。

8.您率領喀麥隆國家隊參加了2002年韓日世界盃，那屆世界盃也是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迄今為止參加的唯一一次世界盃。當時您對那支中國隊是否有關注？

我十分關注中國足球發展。老實講，當時（2002年）我已經和一些朋友們探討過中國的事情。很明顯，中國希望成為國際足壇中的一支強軍。我們也期盼中國足球可以快速發展，走向強大。但幾年後，我們發現很明顯這並不容易。前幾年，德國足協邀請我去參與中國足協的一次會議。我被邀請為中國國家隊提出一個合適的概念。那時中國正在尋找一名新的國家隊教練，我們進行了一次友好的對話，我闡釋了我的觀念以及我對中國足球不足的看法。中國有著如此之大的潛力。

9.許多球迷對於您當年率喀麥隆隊參加2002年韓日世界盃記憶猶新。當年您和喀麥隆隊取得了一勝一平一負的戰績，其中，唯一輸掉的一場比賽是0：2不敵德國隊。您對這個成績滿意麼？

說實話，我們都失望極了。但我想說令我們失望的不是我們沒有準備充分，或是球隊缺乏團隊精神，而是我們國家隊的球員和喀麥隆足協之間的關係太糟糕了，這真是非常不幸。當時國家隊在巴黎集結完畢，準備飛往日本。就在此時，有球員告訴我因為喀麥隆足協拖欠了所有球員的工資，所以球員們拒絕前往日本，以表達對足協缺乏尊重的行為的抗議。爭論和談判持續了好幾天，這使我們錯過了好幾趟去往日本的航班。最終我們跟足協達成了一致，他們為我們訂了一架去曼谷的飛機，然後從曼谷轉機去日本。

在曼谷飛機場我們想購買石油，但是他們不肯賣，因為他們擔心我們不付錢。最後是泰國足協的沃拉維•馬庫迪先生出面才幫我們購到石油。我們比原計劃晚了一周才到日本，根本沒時間去倒時差和進行正常的訓練。你可以想想這對隊員身體狀態的影響有多大。我們沒法打出我們期待的水平。參加世界盃如同一場冒險，可惜這次的冒險經歷是非常糟糕的。

10.之後您率領喀麥隆國家隊勇奪非洲杯冠軍，並在2003年帶隊殺進聯合會杯的決賽，在執教麥隆國家隊時有哪些難忘的回憶？那支喀麥隆國家隊中不乏埃託奧、裡戈貝特·宋等一眾名將，能否評價一下這些您曾經的弟子，他們的發展是否達到了您對他們的預期？

贏得非洲杯冠軍是一個巨大的成功，特別是當我們在日本失利之後。參加非洲杯的時候，我們也遇到了一些麻煩。去馬裡的路上，我們坐著一架老舊的軍用飛機。所有球員都在祈禱能一路平安，因為他們真的擔心這架飛機會出事。在馬裡，我們沒有合適的住處，吃飯也成問題。後來喀麥隆總統夫人聽說了我們的困難處境，於是給我們派來一架裝滿食物的噴氣式私人飛機。

球隊在那屆錦標賽裡展現了良好的團隊精神，並一舉奪魁。但後來的聯合會杯才是我們最大的成功。我們是歷史上第一支在國際錦標賽裡晉級決賽的非洲球隊。我們擊敗了巴西，踢得非常出色。裡戈貝特是一個偉大的球員，也是一個天生的領袖。埃託奧在當時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我在很早的時候就告訴他要改變自己的態度，變得成熟，學會承擔責任，從那時起他就走上了成為一代傳奇的道路。

「東亞球員紀律嚴明，但有時缺乏創造力」

11.在2004年，卡恩曾經表示過對於您出任德國國家隊主教練的歡迎，作為曾經他在卡爾斯魯厄的恩師，您與德國獅王之間有什麼有趣的回憶？.

在我看來，奧利弗（卡恩）是一個勤能補拙的最好例證。相信我，他不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門將。他不是最高的，不是最壯的，也不是最快的。當他還小的時候，我讓他和主力隊一起訓練。我給他射門讓他撲，他根本撲不出來。我記得他常常在訓練結束之後找我請求加練。有好多次射門射得我腿都疼了，不得不結束訓練。他兼具勇氣和信心，並且非常努力。這一點非常重要。光有天賦是不夠的——光有天賦而不努力，你還是會一無所獲。奧利弗在訓練場上的表現越來越好，使得球隊原本的一號門將倍感緊張。有一次他緊張到上不了場，於是奧利弗獲得了首秀的機會。在接下來的一場比賽中，奧利弗首發，丟了四個球。我跟他說：「那又怎樣？一切都還沒結束。你不能放棄！」無論遭遇什麼失敗，你都不能被打倒。只要你還活著，你就要爬起來繼續戰鬥。下一場比賽，依然是重要的比賽。多年之後，他把「Weiter Immer Weiter」這句話寫到了他的書裡作為關鍵詞，給我們分享了一個重要的理念——永不放棄。

12.之後您又來到亞洲執教阿爾阿赫利隊、泰國國家隊、伊朗德黑蘭獨立隊等，又是什麼原因讓您選擇來到亞洲執教？

我去阿聯執教是有一些私人關係的原因。卡爾斯厄魯在阿聯有一個訓練營，我曾經作為卡爾斯厄魯的教練去過阿聯。當時的阿聯還是一片沙漠，中間聳立著幾幢摩天大樓，那種景象現在都很難想像了。我們是第一批去那裡的德國團隊之一。我和我在阿聯的一些朋友始終保持著聯繫。當杜拜國民俱樂部20多年沒取得好成績時，他們給我打了電話。我去執教的第一年就獲得了冠軍。後來我去了艾因，我們在一年之內贏得了三個冠軍。後來我還去了泰國。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我率領喀麥隆國家隊去日本的事吧？當時泰國足協的沃拉維•馬庫迪先生出面幫我們解決了購買石油的問題，所以後來我去泰國國家隊執教，也算是一種回報。

13.在您看來，亞洲足球、非洲足球和歐洲足球在風格和文化上有何不同之處？

你不能簡單地拿各大洲來作比較。以亞洲為例，伊朗和阿聯的足球文化是完全不同，儘管兩國地理位置相近。日本深受六七十年代德國人提出的足球發展計劃的影響，韓國借鑑了日本的經驗。東南亞受英法教練的影響比較大，發展得比較早。非洲可以分為北部、阿拉伯國家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在北部，受歐洲教練(主要是法國和英國教練)的影響，有很好的足球基礎設施。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老是想著培養出優秀人才之後把他們儘快賣出去，因此國內足球難以得到發展。如果你想讓我說一個歐亞的不同點的話，那可能是創造力。在亞洲，你會發現球員身體素質很好，強壯、快速，而且紀律嚴明，但是要找到非常有創造力的球員並不容易。在歐洲想把足球搞好，有很多有利的條件。我們有廣大的球迷基礎，熱情的氛圍，健全的市場，優秀的教練，以及良好的發展結構。但歐洲具備這些優勢並不奇怪。我們發展足球已經有幾百年了。所以很多不同風格的國家實力都很接近，可以互相競爭。高水平的競爭總是促進發展的重要因素。總的來說，和10年、20年前相比，現在的足球沒有太多秘密可言。如果有一種新的成功的東西，足球界就會紛紛開始效仿。對聰明的教練來說，這是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你不用去追隨主流，你要對抗它，找到打敗它的方法，像Tiki-Taka戰術就是這樣。

14. 目前亞冠聯賽採取西亞和東亞分區比賽的方式。這樣的方式您覺得合理嗎？在您看來，西亞和東亞足球在風格、技術、理念上有什麼區別？

我認為分區比賽是有必要的。如果球隊總是需要四處奔波的話，肯定會影響聯賽和亞冠的成績。試想一下，如果你執教一支伊朗球隊，周六剛在國內踢完比賽，下周三就要跑到上海，緊接著周五又要回國打比賽，那麼很快就會有一些球員吃不消，傷病纏身，比賽的質量也會下降。這自然是我們不想看到的。當然，我也挺希望東亞和西亞的球隊之間能有更多比賽的機會。東亞肯定有很多的好球員，但正如我之前說的，他們有時候缺乏創造力。西亞的球員可能紀律性不如東亞球員，但是有時候會踢得更靈活，敢於發揮自己的創造力。

舍費爾專訪內容未完待續，盡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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