櫓聲遲,偏舟停,
雨打歸篷波回應。
浣溪石,苔痕青,
秋水漁歌秋風緊。
江南倦客心,
少年歸鄉井。
南方的夏天很長,秋天很短。
在炎炎酷暑中,南方人像煉秋梨膏那樣在爐裡打熬。熬過了立秋,熬過了處暑、白露,窗外的秋天依然猶如夏天,意料中的清涼遲遲沒有出現。
直到熬過了秋分,南方早晚的風中,才有了一點點秋的況味。
過了秋分,緊接著就是寒露、霜降了,南方似乎開始從喧囂躁動中安靜下來。終於,到了一年中最舒適的時光了。
江面更為素淨,江水柔軟成書卷裡的詩行。紫薇不再開花。秋草暗中結籽。樹葉開始泛黃。南方的柿子快要紅了。
一場冷雨過後,桂花貢獻出私藏已久的香氣。秋已深了。
南方的秋天,總是這樣行色匆匆,像一群遠行的馬隊,在青石板上噠噠地疾馳而過,轉眼間,冬的城廓,已經依稀可見了。
壹丨
「畫作千山紅樹圖,行色秋光兩瀟灑。」
最喜歡看的,便是秋的天空。南方的秋天,鉛華洗盡,長空碧透,白雲如絮。
那湛藍的清澈,看一眼,就讓人已無欲無妄。諸多的繁蕪,在仰頭的一霎那,已被天空收斂而去。
南方的秋,一個豐碩傲嬌的季節。
秋陽杲杲,不濃不淡,恰到好處,那麼優雅,那麼端莊。雖不再有傾城絕戀的熱切,但卻讓人起了地老天荒。
秋陽下,最耐看的,是南方錦繡的田野。
南方的秋野,不似北方的粗獷。它被山川,被田埂分離、切割,一小塊一小塊的,像手工的格子花布,質樸而潔淨,秀美而清雅。
你在郊野漫行,有村民于田間勞作,有白鷺翩翩覓食,一點都不畏懼生人。那麼從容、恬淡,悠遊。
你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行走著,每一個村落,都是一種風情,鋪成了南方獨有明媚澹泊的秋光。
對你而言,一路走一路看,不僅有怡人的風景,而且是一種心靈上的收穫。
貳丨
南方多山,也多水。山是眉,水是眸,秋水湯湯,明眸若虹。
南方的河流邊,都有茂密的蘆葦。
每到秋天,蘆葦上密生出簇簇白絮的蘆花,貌不出眾,色不奪目,無香誘人,像極了南方寂寥的清秋。
它隨風飄動,隨遇而安,蜂蝶遠離,卻怡然自得。
一朵、兩朵、三朵……藍天、碧水、白花,江畔的蘆花,以自己的方式,訴說著生命的滋養,守望著內心的寧靜和高雅。
有人說,蘆花沒有什麼看頭。
日本作家德富蘆花卻獨愛蘆花,並以「蘆花」作為自己的筆名。
茫茫一片的蘆花,潔白如雪,簇合湧動,雄壯而富於力度,有著溫室嬌花所無法相比的美。
它在遠離世俗的淡泊中,獨守一方瘠土。
在生命盡頭,它用瘦瘦的筋骨,把生命的詩意一縷縷挑亮。以最絢麗的姿態綻放,來詮釋南方秋天的遼闊,生命的美好。
叄丨
秋之即盡,秋風輕揚。
南方明澈的秋陽,殷勤地擠過樹隙,輕輕地,把葉面照亮。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在南方,秋的微涼,不像北方一哄而上,而是一點一點慢慢滲進骨子裡來的。
行在路上,你會看到道路上零星的落葉,稀稀疏疏的,並不像北國的落葉一般熱烈。在某個清晨,你走過桂花樹下,忽然聞到一陣桂花香,就來到秋的深處了。
南方的秋天,是一個安靜的季節。在這樣點滴的感受中,孤寂悄然而至,它來的靜謐,並不十分打擾你的生活。
就這樣不知不覺被風推著,向東或向西,太陽消失在暮色裡。
過了寒露、霜降,南方的秋天才開始不再掩藏。待到不急不緩的一陣秋雨過後,秋的涼意落在臺階,滴滴氤氳開來,枝頭葉落,秋事無幾。
這個時候,南方人手腳忙亂,要做入冬的準備了。
肆丨
南宋詩人華嶽在《惜秋》詩中這樣說道:
「詩到林頭落葉時,眼前秋事已無幾。何當領取秋容去,收拾詩囊帶得歸。」
中國古代文人多惜春悲秋。勸惜春天的來之不易,感慨秋天的悲涼氣息。
自古悲情多寂寥,浮華過後是笙簫。秋,在這些文人的眼裡,有太多的傷感和憂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其實,一春之生,一夏之長,一秋凋零,都是日復一日重複著生命的延續。重要的,是在每一季節的日子裡,都能各自安好。
南方之秋, 清逸靜好。在這最美的時光裡,為什麼我們不能像惜春那樣惜秋呢?
十月末尾,三秋將盡 。此後南國天淡雲閒,多雨少風。
南方的秋光如此短暫,猶如白駒過隙,時不我待。我們即將在下個渡口,與秋天離散。學一學惜秋的華嶽吧。領取秋容,收拾詩囊,從容而歸。
伍丨
李清照在《怨王孫》一詞中說: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蓮子已成荷葉老,清露洗、蘋花汀草。」
沒有北國之秋的蕭瑟,只有恰如其分的舒適與慵懶。多麼寂寥飄逸的南國之秋啊。
「覺人間、萬事到秋來,都搖落。」
南方的落葉,化蝶般優雅地盤旋搖落,充滿了雅意和平靜。儘管秋風中夾雜的往往有憂傷,詩人詞人依然沉醉於斯,百般吟風弄月。
水塘裡殘荷未盡,遊魚不知春秋。芭蕉夜雨滴到天明。
公園裡落座的路人長久凝望,消磨著時光。老人讀報,健走,閒談。打發著這秋日的散漫。
水邊的木芙蓉,雞蛋花,琴葉珊瑚,白的,粉的,紫的,紅的都在靜靜開放。在秋日晴空下,湯湯河水就像一張宣紙,在旁的花樹都入了畫。
偶然秋風撩動,吹皺了一池秋水,便蕩漾了人心。
南國之秋,百無聊賴。不如就這樣擇一隅看花影移牆吧,浮生也就這般隨意的了卻算了。
(圖片來源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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