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的羅馬旅行指南都從介紹古羅馬廣場開始,也可以說,幾乎每一位作者都覺得有必要為那些既不方便參觀也不容易弄明白的殘垣斷壁向讀者道歉。或許其中最直白的是《牛津羅馬考古指南》的作者阿曼達·克拉裡什的觀察:「 今天,這個區域看上去就像被炸彈炸過一般。」這種情緒並不新鮮。兩百年前,她的同胞拜倫勳爵就說過類似的話:一片亂糟糟的廢墟!在這雙重的暗夜中,又有誰能突破黑暗,詩人所說的「 雙重的暗夜」是指歲月的暗夜和由此引發的無知的暗夜。對於前者,我們或許已無能為力;對於後者,我們可以試著點亮一些(或者,正如另一本旅行指南的作者所說,「可以幫你補充一點古羅馬歷史」)。畢竟,世界上沒有哪個公共廣場能在歷史重要性上與它相媲美(這也是所有旅遊指南的作者都會提到的另一點)。首先,到底什麼是「 古羅馬廣場」?它是一個大致東西走向的巨大長方形區域,西至卡皮託利諾山,南至帕拉蒂諾山,北至幾個以古羅馬皇帝命名的廣場(以及帝國廣場大道),東面幾乎延伸到鬥獸場。在很多書中,只有長方形的西半部被認為是嚴格意義上的古羅馬廣場。延續這個傳統,我們將在下一章中介紹聖道上的古蹟。其次,旅行指南並沒有說謊:全世界確實很難再找出這麼一片幾乎每寸土地上都聚集了大量重大歷史事件的地方。文藝復興時期作家波焦·布拉喬利尼曾這樣描述自己在15世紀20年代遊覽廣場時的樣子:「耳邊傳來了那個年代宣讀元老院決議的聲音,腦海中想像著克拉蘇、霍騰修斯、西塞羅的演講,這一切讓我時不時地靈魂出竅,目瞪口呆。」18世紀歷史學家愛德華·吉本在追憶自己的壯遊歲月時也有類似的體驗:「25年過去了,我還是無法忘記,也無法描述第一次靠近『永恆之城』並步入城中時,向我頭腦襲來的那種強烈情感。在一夜無眠後,我隆重地步入廣場廢墟,一邊走在那些羅慕路斯曾站立過、圖利烏斯曾演講過、愷撒曾喪命於此的紀念地上,一邊行使著我的注目禮。」我們現在對古羅馬廣場古蹟的了解遠比文藝復興時期人們知道的要多,其實元老院並不在布拉喬利尼以為的地方,愷撒也根本不是在古羅馬廣場被殺害的。但有一點從未改變:世界上還是很難找到第二個如此濃縮歷史的地方。同時我們需要意識到,愷撒和西塞羅(更別說羅慕路斯)當年的所見,在今日的古羅馬廣場是看不到的(更準確地說,它們是被深深地掩埋在了地下)。在最樂觀的情形中,這裡的最古老遺蹟會是那些帝國晚期的建築。(一位知名古典學者就在訪問羅馬時拒絕前往古羅馬廣場:「這些是帝國時期的建築,在我的書中實際相當於現代主義。」)好消息是,羅馬人非常保守,在修復甚至重建時都會儘量保留原貌。但同樣,這是最樂觀的情形:這裡至少一半古蹟的外觀要歸功於19世紀和20世紀的激進修復。在史前時期,古羅馬廣場所在地是一片山丘間的沼澤窪地。它最古老的歷史遺蹟並不在廣場中央,而在其周邊:它們偎依在卡皮託利諾山和帕拉蒂諾山的山腳下。在將來成為安東尼和福斯蒂娜神廟的地方是一片墓地(在有史以後,羅馬人幾乎不會將逝者葬於城內)。一條小溪穿過沼澤。後來人們將沼澤排乾,用石頭鋪砌成廣場,沿著廣場鋪設了第一條道路(後來被命名為聖道),小溪則隱入地下。這裡逐漸從主要市場轉變成為社會和政治生活的樞紐:元老院在此召集,法律在此通過,聯盟在此醞釀,戰與和在此決定。隨著共和國日薄西山,帝國統治逐漸確立,古羅馬廣場的這些作用也成為歷史。但它的外觀變得更加宏偉,儘管附近又出現了一連串新的帝國廣場,它作為「羅馬廣場」或「大廣場」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動。在廣場北邊、一頭挨著阿爾吉來圖姆街的那個長方形區域,原來矗立著埃米利亞巴西利卡—老普林尼曾稱讚它是羅馬城三大奇蹟之一(另外兩個是奧古斯都廣場與和平神廟),現在看來令人難以置信。在共和早期的半傳說時代,這裡有貨攤——一開始是肉攤,後來是兌換貨幣的攤位。公元前2世紀,監察官馬庫斯·富爾維烏斯·諾比利奧爾在這裡建立了第一座巴西利卡。我們現在不甚清楚埃米利亞巴西利卡是否就是富爾維烏斯所建的那座,如果是,它後來又經歷了多大改動。在一份古代文獻中,它甚至被稱為「埃米利亞和富爾維亞巴西利卡」。我之所以會提到它,是因為這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公元前2世紀,人們在這裡設置了羅馬城的第一座水鍾。新的(或翻新的)埃米利亞巴西利卡由於得到了埃米利烏斯·保盧斯家族(屬於赫赫有名的埃米利烏斯氏族)的資助而得名,它有時也被稱為保裡巴西利卡。當埃米利烏斯·保盧斯家族的人開始用朱利烏斯·愷撒的錢修復巴西利卡的時候,愷撒的競爭對手龐培感到十分不安,他開始擔憂愷撒派手中集中了越來越多的財富和權力。他的焦慮最終釀成了苦果——我們接下來將多次目睹這個教訓。希臘傳記作家普魯塔克寫道:「愷撒把自己從高盧獲得的財富提供給所有參與公共生活的人盡情使用……分給執政官保盧斯一千五百塔蘭同,後者用這筆錢在廣場上原來富爾維亞巴西利卡的位置建造了巴西利卡;在這種情況下,龐培對於他們的結盟感到害怕,便親身努力並請朋友出面,公開謀求繼承愷撒在其政府中的位置,並要求愷撒歸還自己之前借給他用於高盧戰爭的士兵。」奧古斯都自矜於「我接手的是磚頭的羅馬,留下的是大理石的羅馬」,他自然也沒有忽略這棟建築——他是出於意識形態上的原因去關注。晚年,奧古斯都面對的一大難題是政權交接——該由誰繼位的問題一直深深地困擾著他。奧古斯都本人與妻子利維婭對此意見不一,使情況變得複雜:奧古斯都傾向於選擇自己的血親後代,利維婭則傾向於選擇她自己的。利維婭的主張更佔上風:她在第一次婚姻中育有一子,提比略·克勞狄,此人的頭腦、道德水準和軍事能力無人懷疑。然而,奧古斯都的上一次婚姻只給他留下了生性放蕩的女兒朱利婭,於是他將寶押在了朱利婭的頭兩個兒子蓋烏斯和盧西烏斯身上。他將兩個外孫收為養子,並在他們十來歲時迫使元老院宣布他們為指定執政官,一旦年滿20歲即就職。奧古斯都親自陪伴外孫完成了執政官任期,並在埃米利亞巴西利卡外加蓋了以他倆名字命名的柱廊。在古羅馬廣場的這個位置進行考古挖掘時,人們發現了一塊獻給盧西烏斯的大石匾,後者如今安放在巴西利卡邊上。在建築師朱利亞諾·達·桑迦洛的素描中,我們會發現,16世紀初時柱廊還在。可惜兩個年輕人命運不濟,一個死於18歲,一個死於23歲,所以提比略最終成為正式的繼承人。在一次自述執政成就時,奧古斯都說到此事,在克制且正式的行文中唯一一次流露出些許普通人的情感:「我的兒子蓋烏斯和盧西烏斯,命運在他們還是年輕人時把他們從我身邊奪走……」當然,傳言把這兩個年輕人的死歸咎於利維婭,但缺乏證據,尤其是他們實際上死於遠離羅馬的地方:蓋烏斯死於呂西亞,盧西烏斯死於高盧。
廣西師大出版社·新民說
2021.01
羅馬,西方文明的起源地。歌德曾說:「看到羅馬就看到了一切。」羅馬被譽為世界最大的「露天歷史博物館」,古希臘式、巴洛克式、哥德式建築……星羅棋布。閱讀羅馬建築,殘缺的藝術之美串聯起古今羅馬的發展史。
兩千年時間與數米土層相隔的距離,遙望古羅馬,朦朧而迷幻,維克託·松金摒除了這些障礙,透過義大利今日的樣貌得見公元紀年前後蒸騰在這片土地上的最初生活,呈現了所有的殘酷與偉大,奢華與繁雜。
本書跟隨松金對「永恆之城」愛的步伐拜訪歌德、拜倫、果戈理、狄更斯、馬克·吐溫,大師筆下的羅馬,或思想深邃,或靈動鮮活。這不是一本簡單的城市指南,超脫於你目之所及的建築及景色,這座城市從神話時代建城起就充滿傳奇色彩,諸神的傳說、勇士的決鬥、戰爭的蒼涼、權力的榮耀、文藝復興的鼎盛,衝突卻並存。
維克託·松金(Victor Sonkin),俄羅斯作家、翻譯、新聞工作者和學者。莫斯科國立大學西方與斯拉夫語文學博士。
松金是俄羅斯最大的英文刊物《莫斯科時報》專欄作家。在莫斯科國立大學教授文化歷史課程,並在英國、法國、挪威等各大高校舉辦文化及語言講座。
他出版的維多利亞時代犯罪小說集《不只是福爾摩斯》大受歡迎,獲得由聯邦出版與大眾傳媒署授予的「年度圖書」獎。他著作的《羅馬傳》獲得2013年「啟蒙者獎」,這是俄羅斯非虛構類作品最重要的獎項。
混亂時代 閱讀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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