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者》:香港已無古惑仔

　　十年前，在《古惑仔》裡飾演陳浩南的鄭伊健一襲緊身黑皮衣揮舞著砍刀在窮街陋巷喊打喊殺；十年後，在這部號稱「古惑仔重出江湖」的《天行者》裡，鄭伊健飾演的葉秋一身休閒裝扮開著遊艇在高檔寫字樓裡開會要讓公司上市把三億美元身家全捐給了慈善事業還一臉嚴肅地勸自己的後輩早日醒悟。

有一個極具象徵性的情節，在那個陳浩南加入社團的球場邊，葉秋鄭重地告訴警官說：「我才發現之前的路都走錯了，」一切都瞭然了，這是一個講古惑仔改過自新的電影，若非如此，恐怕也沒可能在內地上映了。

　　古惑仔或者乾脆稱作「黑社會分子」的反省和試圖改邪歸正是香港電影長拍長有的不衰題材，大致的套路就是讓他們經受一次心靈的巨大震撼或在年歲日長、世事通達後主動地想要推翻過去重頭再來，但卻往往被舊日的恩怨情仇牽葛，被想要上位的新生代暗算，又或者被持有成見的警察所逼壓，最終只能悲劇收場，所謂「一日黑，一輩子黑」。《天行者》的故事同樣脫不出如此的套路，八年前最紅最狠的葉秋隻身到泰國談軍火生意，在雨天裡街頭搏殺，一道閃電擊中他手持的砍刀，葉秋幡然醒悟主動入獄，在獄中熟讀《人性的弱點》、《我的奮鬥》等著作，出獄後一心要做個好人，可惜警察、社團都難容他如此改變。

　　看到這，大概觀眾們都已經覺著挺假了，更假的還在後面，葉秋出獄後搞公司、致力於慈善事業，渾似一個於無欲無求、溫文爾雅的救世主和聖人。這也算是影片的一大創新之處，以往的套路往往是隱姓埋名去做個普通人，比如鄭伊健幾年前出演的《九龍冰室》就是如此。不過這個創新也是影片最大的敗筆，所謂的公司上市、股票升值、樂心慈善完全都是脫離現實的「假、大、空」，如果說雨天裡的霹靂、《人性的弱點》之類，還可以作為象徵來理解的話，影片至此已經完全淪落成了誇張而無當的虛假。遺憾的阮世生，這個香港有名的編劇，向來風格細膩而獨具草根氣息，這兩年的《神經俠侶》、《我要成名》也都頗受讚譽，第一次做導演又選的是獨具香港港特色的「古惑仔」題材，卻怎麼就輕易的喪失了自己的特長，弄成這樣一個憑空硬造的形而上的說教之作呢？

　　如果說這部電影還有什麼能讓人心有戚戚的話，那恐怕就是它成功地做了一個讓人懷念感慨香港電影的引子。十年前的《古惑仔》青春激揚，熱血湧動，浩南、山雞、包皮在夜總會裡高歌：「灣仔一向我大曬，我玩曬」，亂則亂已，卻有著真性情；十年之後的《天行者》唯唯諾諾、謹慎拘禁，葉秋、馬大狀、大灰熊、阿痴都只是平淡而庸常的中年人，透著令人掩鼻的偽善氣息。十年前的《古惑仔》橫空出世，票房大收，爭議一片，甚至被提升到社會影響的境地，十年之後的《天行者》八分不動，波瀾不驚，連知道的人都寥寥無幾。再往前算一點，二十年前豪氣幹雲的大哥狄龍而今老邁的讓人不忍卒睹。

　　所謂「香港已無古惑仔」的感慨，準確地說是感慨現在已經少見《古惑仔》那樣散發著濃鬱的香港特色的電影。十年，從《古惑仔》到《天行者》，香港電影劃出了一條慘澹的軌跡，本地市場嚴重萎縮，眼饞內地的廣大發展空間，卻又陷於種種原因，不僅沒取得什麼成功，甚而連原有的優點也都快喪失殆盡了。我們希望有更多的香港電影能在內地取得成功，這樣既豐富了內地的電影市場，對於日益蕭條的香港電影也是一條出路，但如果獻給觀眾的只是這樣不倫不類的平庸之作，那真還不如像杜琪峯一樣堅守香港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