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後，射擊場的射擊館一直處於關閉狀態攝影/本報記者 袁藝
「5月17日，劉威（化名）參加公司組織的拓展活動，去了位於昌平區的北京奧林射擊莊園玩射擊。在實彈射擊環節中，他意外中槍。當晚，劉威因搶救無效死亡。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至今對射擊場和家屬來說都是個謎。家屬認為，一個普通人進射擊場玩，結果中槍身亡，此事射擊場負有很大的責任，這是一次重大的安全事故。
射擊場負責人表示，這是一場罕見的意外，他們承認負有責任，並願意積極配合警方等部門的調查。據了解，該射擊場的射擊項目從5月中旬至今一直處於關閉狀態。」
事發
射擊場練槍 不幸中彈身亡
24歲的劉威在射擊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對劉家人來說至今仍然是個謎。
劉威的叔叔對北青報記者說，事發後，警方告訴他們，通過看監控錄像，劉威從上場到倒地大概用了11秒，他打了一槍，身體做了個向右一轉的姿勢後倒地。
劉威的叔叔說，射擊場方面之前對他們的解釋是，原本每人應打5槍，劉威在打完一槍後，槍可能脫手了，拴著槍的繩子繞到了扳機上，導致開了槍。
劉威身後的同事們對家屬的說法是，劉威打完一槍後放下了槍，他們聽到了槍聲後，看到劉威倒下。
為什麼劉威只打了一槍就放下？拴槍的繩子是怎樣攪動了扳機導致開槍的？槍口又是怎樣隨意晃動導致對準了人的？
在劉威的父親劉先生看來，這是一起射擊場無法推脫的安全責任事故。
劉先生回憶，事發當天中午12點30分左右，劉威的同事用劉威的手機通知了他妻子，說孩子受了槍傷，正在被送往北京紅十字會急診搶救中心。由於路途遙遠加上堵車，他們夫婦趕到地方時已經是下午2點，劉威正準備做手術。
「當時還能說話。」劉先生說，他看到劉威後，趕忙上前掀開蓋在他身上的被子，一邊問「傷到哪了」。這時，劉威皺著眉頭在喊：「哎哎哎，疼疼疼！」但他來不及再說什麼，劉威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劉先生說，手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醫生出來後讓他們去看看孩子，再摸摸他，說是人快不行了。
當晚6點左右，劉威因搶救無效死亡。家屬出示的蓋著「北京市紅十字會急診搶救中心」印章的《居民死亡醫學證明（推斷）書》顯示，劉威的死亡原因是「升主動脈破裂」。升主動脈發自心臟的左心室，位於肺動脈幹與腔靜脈之間。
回述
槍頭一轉對準了他
小張是劉威的同事，也是此事為數不多的目擊者之一。那次射擊，她本來排在第二個，劉威在自己後面。不過，自己臨時離開又回來時，劉威離射擊位置更近，於是劉威成了第二個射擊的人，她則在玻璃門外看著。
小張說，他們每個人進去時會處於一個小空間裡，身後是玻璃門，自己的左邊會站著教練，然後衝前開槍。他們所使用的槍是小手槍。
劉威進去時，小張看到他將手機遞給身後的另一個同事，讓對方給自己拍幾張紀念照，便開門走到射擊位置上。門內，教練跟他說了幾句話，小張聽不見。據已經射擊完的同事對小張的說法是，這時教練正在講怎樣開槍。打槍之前，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開槍、怎麼用槍。
此後，小張看著劉威用槍打了一下，然後就放下槍，向後撤了撤，還望了一下教練，「我覺得他是想問下一步該怎麼辦，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時，小張眼睜睜地看著劉威剛剛放上去的槍在繩子上翻了一下，槍口由向前改為向後，對準了劉威，緊接著，槍響了。劉威應聲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臉色極其難看。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小張回憶，大家立刻將射擊的玻璃門打開，一位同事直接衝了進去，抱住了劉威並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其他人則是慌亂地撥打著110報警以及120急救電話。
搶救
診斷書顯示死者左側胸部有槍彈傷
小張說，射擊場沒有什麼急救設備，中槍的劉威在沒有急救措施的情況下，等了很久，終於來了一條被子，把他裹起來抬上了一輛小麵包車送往臨近的醫院。這期間，同事們眼睜睜地看著劉威從臉色難看，到越來越神志不清。
「本來我們是抱有希望的，覺得人能活。」劉威的叔叔對北青報記者說，此後，劉威的救治之路非常波折。
劉威的叔叔介紹，送入臨近的醫院後，該醫院對劉威進行了檢查後，發現無法治療槍傷，便將劉威從醫院抬上了999急救車，送往急救中心。
在急救中心，劉威被檢查後，進了手術室。術後被推進了重症搶救室。劉威的叔叔說，家屬方面得到的消息是，劉威的腹部和肺部都有大量積血。
根據家屬出示的蓋有「北京市紅十字會急診搶救中心」印章的《診斷說明書》，劉威因外傷後胸痛、胸悶1小時餘入院，診斷發現，其左側胸部有槍彈傷伴異物存留，左側血氣胸、右側血胸，且左肺上葉有貫通傷。
此外，該說明書顯示，其多處動脈、肺部等處均有不同程度的傷情，並出現創傷性失血性休克。最終，劉威因搶救無效死亡。
說法
射擊場：我們承認自己有責任
前日，北青報記者來到事發的奧林射擊莊園。場內的真人CS等項目照常營業，但射擊館鎖住了大門，門上並沒有告示顯示是因為什麼造成射擊館閉館。
透過玻璃窗，北青報記者看到，裡面分為一個個小格子間，每間都有玻璃門。顧客在裡面時，衝著前面的靶場射擊即可。根據射擊館內貼出的小口徑手槍的宣傳圖，這種手槍射擊時，顧客雙手持槍向前開槍，槍的位置處有一根橫著的安全繩。射擊館內的牆壁上，張貼著一些講解射擊常識的宣傳板。
「這是一次意外」
「這是一次意外。」奧林射擊莊園負責處理此事的高興旺總經理對北青報記者說，劉威中槍死亡是一次意外，出事後，射擊場方面一直在積極配合公安等部門的調查。
高興旺說，這類小口徑手槍射擊項目，顧客的面前橫著安全繩，另外有一根安全繩拴在手槍以及橫著的安全繩上。射擊前，教練會將手槍掛在橫著的安全繩上，以避免顧客在射擊時突然將槍指向別處。每位顧客打10槍，教練固定好槍，顧客只需雙手握住槍打10下，打完後教練再將槍從安全繩上拿走。
「我們也不知道當時他為什麼放開手槍。」他表示，劉威本應打10槍，卻在第一槍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雙手突然放開了手槍並向後撤，而在這時，手槍在橫著的安全繩上翻轉。事情又太巧合了，這時手槍上的安全繩跟橫著的安全繩攪在一起，扣動了扳機。他認為，由於事發突然，在一旁的教練並沒有什麼責任。
高興旺說，奧林射擊莊園自從開業以來，還從沒遇到過這類事。對每位拿槍的顧客，教練都會在事前進行指導。而這些教練也都有資質，不是隨便就能當教練的。至於劉威所使用的槍，也是傷害性很小的小口徑手槍，子彈是比一般子彈小的鉛彈。醫生的說法是，劉威受傷時，子彈打中骨頭後改變方向，造成了內傷。
「射擊場的急救設備不能解決槍傷」
對於劉威中槍後同事質疑射擊場未做急救處理，他解釋，因為是槍傷，沒有治療槍傷資質的射擊場不敢貿然處理，此時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立刻將人送往醫院。如果是別的傷，射擊場的急救設備是可以解決的。
高興旺說，為了將劉威立刻送去醫院，看到急救車遲遲不來，他便用射擊場的車將人送到醫院。但他也沒想到，送去的最近的昌平區醫院也沒有治療槍傷的資質，最後人又被送去急救中心治療。
他更沒想到劉威最終會搶救無效。他回憶，直到進入手術室前，劉威的狀態還可以，有意識可以說話。而這一路上，他也不時地跟劉威說話，有幾次怕劉威太活躍影響傷情，他還讓對方安靜些。
「希望通過法院作出判決劃定賠償費」
「我們承認有責任。」他說，希望事情快些解決。出事後，奧林射擊莊園的射擊項目就停了，何時開業也不一定，給射擊場帶來很大的損失。事發後，射擊場方面付了醫藥費，並給了家屬3萬元先應急用。
高興旺說，目前雙方主要卡在了賠償費用的談判上，對方要價幾百萬元，射擊場則希望家屬能讓法院作出判決，由法院劃定一個賠償費用。目前此事還在進一步洽談中。
質疑
射擊項目是否存在安全隱患？
現在，劉威的父母不敢出門。劉威的父親說，他們家住在職工宿舍區，周圍的鄰居都跟自己家是熟人。這件事如今已經傳遍了小區，他們只要一碰見鄰居，對方就會過來安慰自己。而目前，他們最怕別人跟自己提孩子。
「怎麼說走就走了呢！」劉威的一位朋友說，劉威愛唱歌，是一個特別開朗的人，跟誰都能聊，所以人緣很好。這位朋友認為，劉威的事情說明射擊這種娛樂項目現在存在著安全隱患，「我們所有人都是不會用槍的，去了射擊場玩，應該保證我們的安全。」
香港氣槍射擊會的客服對北青報記者介紹，在香港，凡是進入槍位都需要資格考察，以防範安全隱患。
西點射擊場的一位教官介紹，野戰射擊目前只能用雷射、彩彈的形式。而非現役的軍人的普通民眾想玩真槍實彈的射擊，只能對著槍靶練習扣扳機和射靶子。在正式射擊前，一般教練會講解10至20分鐘，主要介紹槍械的結構和使用方法。槍枝上會拴鐵鏈、繩子等安全設備，以保證射擊者不會把槍口朝後。
他說，普通顧客唯一接觸槍的地方是單間。顧客會和教練一共兩人待在單間裡，單間的兩邊安裝防彈牆。教練負責把關，密切關注射擊者的行為動向。而射擊場的教練一般都是退役軍人。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枝管理法（主席令第72號）》，使用槍枝的人員，必須掌握槍枝的性能，遵守使用槍枝的有關規定，保證槍枝的合法、安全使用。
在公安部門的網站上，對開辦射擊場的審核也有相關標準，其中包括射擊場地設置要留有足夠的安全距離、確保射擊場射擊時子彈不能飛出射擊場及產生跳彈傷人，此外，槍、彈庫的分別設置也要符合安全要求。
文/本報記者 孟妍 實習記者 呂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