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是以博彩業而著稱全球。賭場裡的各路「高手」，更是來自五湖四海各大門派。當然，咱們「多聊茶」不聊賭場的事。
這個博彩業，又刺激了酒店行業的發展。在澳門，超五星的酒店遍地都是。美高梅、銀河、新葡京、威尼斯人、一個賽著一個的豪華。到處都是金碧輝煌，一副不晃瞎了客人眼睛誓不罷休的感覺。浮誇的裝修風格，也算是澳門酒店文化的一部分了。
當然，咱們「多聊茶」也不聊酒店的事。
這些酒店哪都好，就是早餐沒大特色。當然，這也不算是澳門酒店的問題，而是所有高檔酒店的通病。五星級酒店的早餐，大都是冷熱搭配葷素齊全。想吃中式有油條米線，想吃西式有麵包蛋撻。樣樣齊全，唯獨缺少「特色」二字。可其實，早餐是一面鏡子，可以非常客觀的反映出一個地區的飲食文化。因此，我經常會逃離酒店，到老街上踅摸有特色的早餐。
澳門，屬於粵語文化圈範疇。因此，必要感受的是茶樓文化。而想要感受地道的老茶樓文化，則必去龍華茶樓了。這才是今天，「多聊茶」要聊的正題。
這座老茶樓，位於澳門老城區紅街市的旁邊。茶樓主體建築是一棟鑲著綠窗的黃色小樓，在街上十分顯眼。實在找不到也不必擔心，可以隨便問的士司機或是周遭的老街坊。龍華茶樓，在澳門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人家已經在這個地方經營半個多世紀了。
龍華茶樓，創立於1962年。當年開業時，還特意在澳門《華僑報》上刊登了整版的頭條新聞。這推廣力度，相當於現在微博開屏廣告了吧？仔細觀察，上面光是恭賀開業的企業和名流，就密密麻麻的寫了好幾行。由此，也可以想見當年龍華茶樓的風光了。這份報紙，如今收藏在澳門茶文化館當中。雖是薄紙一張，卻是見證澳門茶樓文化的重要文物。
龍華茶樓的老東家，是一位廣東人。先是在香港經營茶樓，後因戰亂而舉家遷往澳門。因為懷念家鄉的味道，因此便又重操舊業開起了龍華茶樓。來到龍華，很多人會覺得這裡的場景似曾相識。其實，這裡曾是《澳門風雲》的取景地。靠窗的第三張桌子，就是當年周潤發坐過的位子。
《澳門風雲》火了，後面還拍出了續集。但龍華茶樓並沒有因為電影的拍攝，而產生什麼變化。要知道像周潤發這種巨星光臨，對於很多餐飲企業可是夢寐以求的事情。恨不得把和明星的合影，貼的滿屋子都是。在老茶樓裡轉了一圈，滿牆都是字畫，透著濃濃的文化氣息。相反，店裡連一張《澳門風雲》的劇照都沒有。攝製組走了，老闆還是照常做著老街坊們的生意。寬敞的空間裡，傳統的木式卡座與拼花瓷磚地板，幾十年了從未改變。
曾幾何時，澳門茶樓比比皆是。從杏香茶樓、得心茶樓、到後來的遠來、吉祥、添男、冠男等等。隨著時代的變遷，老茶樓大多歇業，退出了歷史的舞臺。龍華茶樓，也成為了澳門活化石級別的老茶樓。可能也就是靠著這份寵辱不驚的淡定，龍華茶樓才能一幹就是近60年吧？老店，自有他的魅力與智慧。
誠然，香港也有像「陸羽茶室」這樣的老茶樓。但香港畢竟是香港，就連老茶室也免不了沾染上了些浮躁的商業氣氛。有些明星茶樓人氣爆棚，不預約者勿入。有些茶樓店大欺客，服務人員總是擺著一副臭臉。這些都是筆者親身經歷，但也就不點出具體是哪家了。總之，香港茶樓越來越向商業化發展，有些變味兒了。不就是吃個早茶麼？有必要搞得那麼興師動眾麼？在上一輩人的記憶裡，泡茶樓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反而是龍華茶樓，無論是裝潢還是味道，幾十年都不曾改變，還真是能找到當年老茶樓的影子。在力圖創新的年代，「守舊」反倒成了龍華茶樓的特色了。當下，我們可能太追求「變」了。其實，「守」才更難。他不但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氣。
既然叫茶樓，那想必茶肯定算是核心和靈魂。可奇怪的是，龍華茶樓裡的茶卻賣的十分便宜。人家單子上寫的清楚：「山水名茶每位15元」。也就是說，不管是黑茶白茶，15塊錢一位隨便喝。有人可能會說，飯館裡的大壺茶能喝麼？不都是碎茶泡的麼？抱著批判的心態，我點了一壺遠年普洱。湯稠韻厚，沒有一丁點倉味。細細品嘗，還帶有絲絲回甘。不敢說多麼上等的普洱茶，但對於15元的價格來說肯定是超值享受。
喝了自己這一杯，我又仔細看了看店裡的茶葉罐。安溪鐵觀音、梅家塢龍井、安溪香片、雲南滇紅、白毛壽眉，品種十分齊全。就衝著這些老茶葉罐，就透露出老闆也是茶中高手。選的不僅齊全，還都是性價比超高的品種。像大陸炒的火熱的金駿眉、大紅袍，老闆一律不推。估計在老店看起來，這些「茶界新貴」們都是浮雲吧？
其實這些老主顧們，對於茶的態度也十分微妙。因為來龍華茶樓，標配是「一盅兩件」。也就是說，除去喝茶還要吃點心。也可以講，茶在龍華仿佛只是佐餐的飲品。但是，要是以為茶樓老主顧們對於茶不講究，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們是嘴上不說，但心裡有數。你要是真給他換一壺次茶，估計老主顧能立馬翻臉。
對於他們來說，飲茶已經融入到了日常生活當中。絲毫不誇張地說，一天不喝茶都難受。同時在他們的概念裡，過日子不就是應該好好喝茶麼？這還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大陸如今各種文雅精緻的茶會，恐怕龍華茶樓的老主顧們不懂。若非要讓他們給茶下個定義，那應該就是「生活」二字了。
茶，即生活。這才是龍華茶樓中流傳半個多世紀的茶文化吧。
在龍華茶樓，隨處可見張貼著一些「禁例」。像禁止吸菸、禁止自帶酒水，這倒是司空見慣。但像「禁止攜帶雀鳥」這樣的內容，讀起來倒有些新鮮。原來過去澳門茶樓，很流行鬥雀活動。各位茶客都把自己的鳥帶到茶樓，比比誰的雀鳥更名貴，叫聲更好聽。後來禽流感鬧得兇，這才停止了鬥雀活動。
早期的龍華茶樓，也是像傳統的粵式茶樓一樣，會由夥計拿著點心到處走動。就像老照片裡那樣，夥計在脖子上掛著一個銀色大盤子，盤子裡放著點心，在茶樓裡來回叫賣。據說在頂峰時，龍華上上下下的夥計竟有70多人。時過境遷，如今這裡的夥計僅有6個人。現在來龍華茶樓，夥計只會問你要喝什麼茶。至於吃什麼點心，沒有菜單參考，也沒有人點餐。所有點心也都擺在點心臺上，自取即可。
改了個形式，不變的是老茶樓的自在隨意。
以前的人，生活裡簡直是離不開茶樓。那時還沒有麥當勞，一般的用餐就在茶樓解決。那時還沒有星巴克，一般的洽談也在茶樓解決。那時也不是家家都有收音機，因此聽廣播節目也在茶樓解決。茶樓，作為重要的公共空間，讓大家的生活變的更有人情味。現在麥當勞、星巴克遍地都是，能看節目聽節目的app唾手可得。反倒是茶樓裡的人情味，成了最不易得的那部分。
我想，這也是到澳門必去龍華茶樓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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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楊多傑
歷史文獻碩士 茶文化講師 研究方向為茶文獻、中國茶文化
本文為頭條號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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