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很多阻力讓你無法踏上旅程,但人生還是無法抵擋遠行的魅力。
也許每一本書就像是一個小小的航站樓,你可以從翻動著的書頁上起飛,透過「舷窗」看到煙雨濛濛、大河浩蕩、街道蜿蜒.
這個假期,順著書頁的軌跡,來一場紙上雲遊吧!
無錫人吃麵食,分湯的和拌的。拌是紅醬,湯則分白湯與紅湯——白湯是清湯,取其鮮;紅湯是清湯加醬油,味道濃一點。
哪位會問了:拌的紅醬和紅湯,似乎有類似之處?——不一樣。
我們故鄉的人,白湯、紅湯和紅醬,分得很細。無錫著名的無錫排骨,外地人吃起來覺得甜,無錫人自己吃得自得其樂。獅子頭,在淮揚講究細切粗斬,好肉不用醬油,自然香;在無錫則多紅燒;肉釀油麵筋,也要塞了肉才吃得香。
無錫百姓吃過年菜,一般有一鍋雞湯、一大碗蹄髈,是為壓軸攢底,鎮山之寶。但這一紅一白,不能混淆。如果誰用剛舀過蹄髈、蘸著紅醬的勺子,逕自伸進雞湯裡,容易遭到滿桌公憤:紅湯濃甜,濃油赤醬;白湯清鮮,清可見底。怎麼能混淆呢?!紅裡裹白失了濃甜,白裡落紅就汙了清鮮!
——大概您到重慶去吃鴛鴦鍋,把紅白湯一兌,也能引起類似的憤怒。
湯與拌應用到麵食上,白湯麵宜細窄,吃個清爽,吸溜溜;紅拌麵宜粗寬,吃個濃甜,呼嚕嚕。老一輩人說吃白湯麵主要吃個湯,吃紅拌麵主要吃個面。真正好面的味道,得吃拌麵才吃得出來。
我有位河北同學,也有此執念。當日請我家裡吃,有好羊肉好蔥在,「煮湯麵可惜了,我給你弄個羊肉滷麵!」
無錫人慣吃餛飩與小籠包。小籠包個頭大,大過淮揚湯包;肉頭厚,厚過上海南翔小籠;滷汁紅甜,吃一兩個就能黏住嘴。餛飩,好的用豬肉蝦仁,一般的用豬肉蝦米,湯照例要鮮,酌加豆腐乾絲與紫菜提味。
無錫人慣例先吃湯包,趁熱吃罷,吃得甜黏了,再吃餛飩,喝湯。但這麼做有個壞處:湯包味道太濃了,先湯包後餛飩,用在法國菜裡,好比先喝了餐後蘇玳甜酒,再喝白葡萄酒——味道有些亂了。
所以上年紀口重的人,要小籠包和餛飩時,要吩咐一聲,「小籠包——再餛飩——餛飩要白湯辣!」拿點辣味,才能撩撥起味道嘛。
但我外婆倒是例外:她當年在時,總是:「小籠包,拌餛飩!」拌餛飩者,紅醬餛飩也。端上來是煮好的餛飩擱在紅醬裡,需自己拌來入味,吃口很是濃甜。店家另附一小碗浮蔥葉的清湯,用來潤口。
我也試過隨我外婆這麼吃,終究不太行——小籠包已經很濃甜了,再吃碗紅醬濃甜的餛飩,再喝清湯也緩不過來。我也問外婆,嫌味道不夠,可以吃紅湯餛飩嘛,我外婆搖頭,「不夠勁!」
可是我外婆自己做紅燒菜——紅燒肉、紅燒鱔魚、紅燒排骨、紅燒肉釀麵筋——卻沒有類似的執念,並不甜。反倒是繼承了我外婆手藝的我媽,做紅燒時,甜得厲害。做一鍋紅燒肉,飛水之後,水煮到透,下老抽上色,再下砂糖,熬得汁濃,紅裡泛亮了才罷。
我印象裡,外婆只有給我做麵餅時,下糖下得不遺餘力——這個麵餅,據說,她之前總做給我舅舅吃來著。以前寫到過:打兩個雞蛋,墜在碗裡的麵粉上,加水,拌,加點鹽,加點糖。直到面、雞蛋、鹽、糖勾兌好了感情,像雞蛋那樣能流、能墜、能在碗裡滑了,就灑一把蔥。倒油在鍋裡,轉一圈,起火。看著蔥都沉沒到面裡頭了,把麵粉碗繞著圈倒進鍋裡,鋪滿鍋底。一會兒,有一面煎微黃、有滋滋聲、有面香了,她就把面翻個兒。兩面都煎黃略黑、泛甜焦香時,她把餅起鍋,再灑一點兒白糖。
很多年後,我自己開始做飯,需要跟我媽打聽做菜訣竅時,閒閒提了句糖的事。
「外婆為啥喜歡吃拌餛飩?」
「因為只吃白湯,就一種味道;她又喜歡甜,那時候吃不到,所以要拌餛飩,加清湯,兩種味道都吃得到。」
「外婆那麼愛吃甜的呀?」
「那時候啊,外婆愛吃甜,還愛吃肥肉——你們現在都嫌棄肥肉不好吃,那時候麼不太吃得到。」
「那麼她自己在家做菜麼,又不放糖的。」
「老人家麼,省,又做菜做習慣了,那時候糖很少,都省下來了,所以做菜也不甜。」
「糖留下來幹什麼?」
「偷偷攤麵餅給我和你舅舅吃,還跟我們說:『我那麼老了,吃不著甜的了,也習慣了,你們還小,多吃點甜的,將來日子可以過的甜一點。』」
本期編輯 | Rae點擊閱讀原文,進入官方微店購買《嘗一口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