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是人之常情,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而夢境一般來說是人心靈或思想的一部分,是內心深處,不便於表達的靈魂。在某種程度上說,夢境才是一個人真實想法的再現,大白天誰都會顧及自己行為和語言對他人的影響,而在夢境裡,卻是盡情放飛自我,是真實的自己。
在詞史上,李清照被譽為婉約之宗,她的詞清麗婉轉,幽怨悽惻,含蓄雋永。詞分婉約和豪放,但人的感情是豐富多樣的,蘇軾作為豪放派代表,也寫了不少婉約詞,如《水龍吟 似花還似非花》,同樣,李清照雖為婉約詞宗,也有豪放之作,其中有一首不僅豪放,更是僅有的浪漫主義名篇。一起看李清照的《漁家傲 記夢》: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彷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裡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做夢的時候,一般都雲裡霧裡,充滿神話,和現實生活不一樣。白天的所思所想會插上翅膀,翱翔於天涯海角,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仿佛無所不能的神仙。生活中不能到達、不能想像、不能實現的都可以在夢裡成為真實。現實生活是苦悶也好、快樂也罷、即便是折磨,也會在不經意間成為離奇與幻化的夢境。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自己已經到了九天之上,就像小孩子電視劇《西遊記》看多了一樣,夢裡自己變成孫悟空到了天庭。萬裡層雲,銀河璀璨;千帆競秀,綠水波瀾,都只為自己存在,仿佛我就是這一切的主宰,我即天帝,天帝即是我。
突然天語殷勤,「大爺,您這是要去哪裡呀?轎子給您備好了!」(小子挺識趣,好好幹,到時少不了你的。)
我要到天的那一邊,那裡有我美麗的家園、親愛的朋友,是一個寧靜而安詳的居所,沒有鐵蹄、沒有腐敗、沒有黑暗。可惜路途遙遠、時間漫長,太陽還TM快下山了。我沒有飛機、沒有汽車,連自行車都沒有,要命的是前面還沒有路,我還不會飛,唯一會的就是能寫幾首不錯的牢騷詩。可我要到天的那一邊,咋整?你有辦法嗎?
「大爺呀,您這是『這也不會,那也不會』、『這也沒有,那也沒有』,我真幫不了您吶!」
莊子說大鵬高飛到南海的時候,水擊三千裡,扶搖直上九萬裡,我是否可以借他的風一起到天的那一邊呢?大鵬呀,你等等我,把我帶到那個光明自由的地方吧。
這首詞描寫夢境,意境開闊、氣勢磅礴、格調雄奇,借用《離騷》典故,《莊子》寓言及神話傳說,把真實的生活感受融入夢境,將夢幻與生活、歷史與現實融為一體。蓬萊仙山,是李清照所希望的生活之地,是世間的理想居所。正是世間有太多的無奈和不得已,人才會想到天堂去,希望那裡是一個祥和、光明、自由的地方。全詞藉助夢境表達自己對人間黑暗的不滿,對自由的渴望,對光明的追求。
李清照經歷了太多的悽悽慘慘戚戚,通過做夢的方式渴望生活會有所改變,然而,即便豪邁沖天的浪漫主義詞作,終究只是一首詞作而已。其結果就是一場夢,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回到苦悶的現實生活中。國破家亡之際,柔弱的李清照逃脫不了生活的折磨,算是鬱鬱寡歡,悲憤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