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英去了江南。
不是為了雨過天青,而是要去尋一柄砍不斷的利劍。
她從水上走,輕舟似離弦的箭,歐陽獻從太平峰打獵回家時,她已過了瓜洲渡。
半月後她在藏劍山莊停下,此間主人無風是她未婚夫婿,他們自小在一起,她和歐陽獻搬到臨洲崖居住後,他曾找過她。
她問無風要一柄砍不斷的利劍,無風不給,他說,除非她離了臨洲崖,與他成親。
左小英自然不肯,於是從袖底翻出三根銀針,無風躲過兩根,第三根銀針飛過他臉頰,擦出一道極細的口子。
他摸摸臉上血痕,將劍丟給她。左小英得劍到手,一躍而起,銀劍划過院中老槐樹,槐花落滿地。
臨走時,無風舊事重提,左小英回身相望。他說等冬天第一場雪化了的時候,他就去臨洲崖娶她。
左小英從藏劍山莊回到臨洲崖時,歐陽獻正在院中練刀,一招一式密不透風,左小英從樹上跳到他面前,一劍還未出,一股冷冽勁風便朝面門而來,速度之快讓她毫無招架的空隙。歐陽獻扭身看清是她,大驚。
一掌將她拍開,金刀撲空。
左小英挫敗地扶著肩頭,隱隱吃痛。她說,我永遠打不過你,但我想知道他是誰。
歐陽獻對月欣賞金刀光彩,漫不經心。
「我說了,你打得過我再說。」
左小英想了想說:「你不說便罷,我要與無風成親,他會替我報仇的。」
月色下歐陽獻拿不穩刀,手指劃出一道鮮紅傷痕。
「你隨意,只是你不能走。」他說。
大暑這晚,歐陽獻從坡上跳下,穩穩站在左小英面前。金刀攔路,左小英揮劍而向,歐陽獻身法一轉,指尖微動,她已被他死死定住。
「這是你第三十六次逃走。」歐陽獻冷冷說道。
他用金刀撥開左小英的冷劍,毫不猶豫地邁步離去,像之前的三十五次一樣,扔下她一個人走了。
半夜,窗外蟲聲正盛,歐陽獻仍未入睡,忽然窗欞作響,一個人影晃晃悠悠過來。他從桌前站起,面不改色。
「這次比我想像得快很多。」他說。
左小英咬唇冷哼:「你再不必費心了,我就要死了。」
話音落下,她便倒地不起,歐陽獻立即扶住她,卻見她手腕上有兩個烏青的牙印。
他呵斥:「你的避毒香去哪了?」
左小英笑:「我故意不帶的。」
臨洲崖沒有猛獸,但有許多毒物,在左小英十四歲那一年被毒蛇咬傷險些丟命之後,歐陽獻不知從哪裡弄來避毒香,日日勒令讓她帶著,以驅毒物。只是今日,她沒有帶避毒香。
他疏忽了。
左小英的呼吸已開始紊亂,歐陽獻將她抱上床,在她未來得及出聲阻止的時候,他的唇便已在她傷口上吮吸起來。
「這蛇毒大約很難解。」她說。
歐陽獻並未回答她,只是一聲不出地吸出毒血,一下,一下。不知幾時,他終於停下。
他起身出去,再進來時手裡端著一碗難聞的藥,他將湯匙遞到她嘴邊,她卻不肯張嘴,他終於氣惱,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將藥灌了進去。
許久,天邊開始泛白,左小英終於有了力氣。她帶著朦朧的神採望向歐陽獻,說:「你為什麼肯救我呢,明明是我自己尋死。」
歐陽獻移開眼,再次查看她手腕上的傷口,卻忽然被她反握住手,他目光冷寂,停住動作:「
你的命是我給的,在你報仇之前,還不能死。」
左小英掙紮起身。
「承認你在乎我是不是很難。」她說。
歐陽獻不再多言,正欲起身離開,忽然脖子被人攬住,一股力拉得他趔趄欲倒,在給左小英吸出毒血的時候,他不可避免地中了點毒。
他幾乎倒在她身上。
歐陽獻要推開她,只覺得唇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又好像有血腥味傳來,她是在咬他,不是在親他。
「忽然聽見她一聲低笑,是不是很疼?」她問。
歐陽獻不做聲,她賭氣似的又咬了一口,卻像小貓一次試探的攻擊,沒有了威力。
爾後愈漸溫柔。
在沉沉睡去之前,歐陽獻翻身上床,左小英面露驚慌,他卻只將她穩穩收入懷中,十分君子。
「我要走了。」左小英突然在他耳邊如此說。
他終於笑了。
在她親上他的那一刻,歐陽獻便知道她給他餵了軟筋散。他沒有阻止她,只是在她掙扎數次仍無法起身之後,他簡短解釋道,藥裡有軟筋散,兩倍。
左小英含恨倒下,臨閉眼之前,使足了力氣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