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蓮把其樂送進「野猴子」夏令營,我和小創忽然擁有了幾天自由的旅行。結婚12年,這樣的「奢侈」好像也沒有幾次。
一周之後,會有營隊的老師把他送到臺北。我們正好規劃自己的路線北上。
11歲的孩子,已經從意願上更想獨立參加同齡人的活動。早年在歐洲拖著他進博物館,在地板上玩a小汽車的日子遠去了。這樣的輕鬆我們還有點不適應。
花蓮是一個很贊的城市,有山有海,空氣清朗。騎行環島遊最險的一段,就是從這裡出發去蘇澳。要穿過很多隧道,不時還有山石掉下。
因為颱風剛過境,不想冒險自己騎行。我還是選擇了蘇澳作為我們的下一站。
雖然是蘇花公路的起點,但關於蘇澳的介紹寥寥無幾,只提到了「冷泉」。從地圖上遠遠望去,是一個寂寞的小漁港,臨著太平洋。
好不容易排隊買來的火車票帶我們來到蘇澳新站,幾乎是一片漆黑。在Airbnb上訂了房間,房東Mark開著一輛豐田越野車來接我們。
昏暗的出站口,這個60歲的老先生向我們揮了揮手。
他原來在臺北做珠寶生意,賺了些錢。老了回老家,買一棟房子,改造一下變成幾間Airbnb出租。自己也住在裡面。每年夏天,他都喜歡呆在蘇澳。
「因為蘇澳有冷泉啊。全世界只有義大利和蘇澳有這種冷泉。22度的泉水,有多種療效。」 他的房子步行就可以到冷泉。
房間還略有些裝修的味道。晚上8點多,我們不想困在室中,便出去覓食。
對吃沒有主意。我們都算不上吃貨。一路走一路看。5000人口的小鎮,晚上有幾分寥落,不過唯一的大街兩側,還是有不少食肆。
是吃臭臭鍋,還是牛肉麵,或者海鮮呢?這裡沒有臺北的絢麗,也不像花蓮有文藝氣息,只是一個在數百年來規矩中不斷演化下去的沉默小鎮。或許這就是臺灣最真實的模樣吧!我們兩個人漫步在騎樓下,心想著世界之大,怎麼會和這裡有這一晚的緣分。
還沒決定在哪裡吃飯,倒先在街邊奶茶店,買了一杯冬瓜茶。35臺幣,約合7塊錢人民幣。三個穿黑Tee工作服的妹子,一二十歲的光景,笑得燦爛。但在那發黃的燈光下,配上旁邊開始收拾鋪面的寥落,這笑容,不知往哪裡突圍?
想起了羅大佑唱的鹿港小鎮,「臺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臺灣不大,從小鎮的田野裡出來,騎上摩託車,或者搭一輛走走停停的區間列車,很快就會來到大城市。但心理的距離比物理距離更遠。去臺北,去101大廈,真的是每個人的追求嗎?
蘇澳,比鹿港更小。
Mark說,鎮上沒有多少年輕人了。
臺灣人對自己的經濟,好像有一種憂慮感。的士司機在抱怨著陸客少了:「給東南亞人免籤,鼓勵他們來旅遊。可是他們沒有大陸人有錢啊!」
最後,我們去吃臭臭鍋。鄰座有兩位老人,和一個中年婦女在吃飯。吃著吃著,一位老人不知為什麼哭了。那個婦女好像是他的保姆,用一種不甚溫柔的語氣在「開解」他。
從飯店出來,店門基本都關完了。遠處的山只剩下一點暗藍的輪廓。
夜裡,接到其樂從夏令營發來的微信語音,說他挺好的。這些天他和一些臺灣孩子也有不少交流。慢慢地孩子們談到了臺灣的現狀。一個地區,有自己的旗幟,貨幣,還有代表隊參加國際體育比賽,這樣的現象深深引發了其樂的思考。
第二天,Mark帶我們去了附近的南方澳漁港逛了一小圈。烈日當頭,我們就決定去泡冷泉。先是到了公開的冷泉池。淺淺的,太陽投下一串串光暈。水有些冰,但很快就讓人適應。清冽過後,開始有一種溫熱。
旁邊的一個家庭,是從臺北自駕而來的。我們很自然就聊到了孩子教育問題。我很好奇於臺北的家庭是如何接孩子,如何做飯這些日常實際的問題。
這位媽媽說,孩子放學後,就會被一個課外學校的大巴接走,再去學一些英文,然後自己做作業。到晚上7點,下班的家長才來接。這和韓國的補習學校模式類似。
「那有時間做飯嗎?」
「去我媽媽家裡吃。」
是啊,大家都有這樣的不獨立時刻,雖然已是四十歲的模樣,但我們還在依賴著老一輩人生活。這好像不是年輕獨立時的我們想像的模樣。
但是城市和競爭是這樣殘酷,我們這一代人,最終可能會有到了50歲,仍然和年邁的父母住在一起的光景。這不是不好,只是不符合年少奔突時的想像。而這個家中的大多數勞作,會由勤勞的父母們承包。因為也不是所有的父母能接受保姆。
臺灣的英文學校收費同樣不低,包接送託管,大概每年也要三萬人民幣左右。那位媽媽說,公立學校的英文教得太基本了。不過,他們的出國讀書潮,好像沒有大陸這麼旺。
後來我們又去了冷泉湯屋,80人民幣,可以有私人的一間小木屋,泡在一個水缸裡。那水缸甚至有點生鏽,但卻反而生出一股涼氣。沒有計劃的旅行,能夠真正把節奏慢下來。到這些一輩子可能不會再來第二次的地方,會有時空停頓的真實感。
於是我們想到了自己,都來自小地方,在上海相遇,結婚,組建家庭,有了兩個孩子。因為一切都發生得很早,當我們還有大城市和小地方之間生活狀態迷思的時候,我們就需要帶著孩子上路實踐了。從上海跑到廣州,再到汕頭,又殺回上海,接著去北京,後來小創去香港讀書,再和我一起到英國讀書,最後再回到上海。一路上,這部大篷車經常有雙方父母的保駕護航。卻也有我們對這一代人生活方式探尋的矛盾和困惑。
這種嘗試和困惑,到今天都沒有結束。在年近四十的時候,因為諸多責任,兩個人的旅行仍然是一種奢侈。但真到退休再來時,可能又失去珍貴的味道了。
午後,到市區的蘇澳老火車站。買一張20幾塊錢的區間火車票,一站站開過去,可以抵達九份,甚至到臺北。
天氣正熱,緩慢的小鎮又進入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兩旁的風景卻飛快,又把我們帶向熱鬧的下一站世界。
p.s. 和大家說一聲,我的公眾號從「報之以李」改名為「故事公園」了。因為覺得這個名字更有意思,和三明治在上海五原路的故事公園更呼應,但仍然會是我個人的一個文字倉庫。也歡迎大家到五原路的故事公園來作客。近期我們會把它一個真正可以讓每個人來講故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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