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新中國成立70周年,中國進入了新時代。江蘇,地處改革開放前沿,既是長三角的經濟強省,也是歷史悠久的文化厚地。在此特定的時空坐標下,我們選擇以各具特色的「古鎮古村」為樣本,藉以作為觀察社會變遷的獨特窗口,在古今交融中找尋傳承與發展的新氣象。敬請關注。
傳承久遠的黃橋燒餅,因黃橋戰役時的支前貢獻更受人們歡迎。記者王新年攝
圖為當地人在製作黃橋燒餅。記者王新年攝
位於江蘇裡下河地區的泰興市黃橋鎮,是古鎮,也是老區。源起漢初,北宋建鎮,元末明初始稱黃橋鎮,近則以黃橋戰役而知名。
1940年10月,新四軍為保衛蘇中抗日根據地打響了這場以少勝多的黃橋戰役,戰役的勝利是黃橋人民奮勇支前、軍民一心換來的。當年的擁軍歌曲是這樣唱的:「黃橋燒餅黃又黃,黃黃燒餅慰勞忙。燒餅要用熱火烤,軍隊要靠老百姓幫。同志們呀吃個飽,打勝仗多繳槍!」
新四軍黃橋戰役紀念館館長周希洪說,黃橋戰役讓紅色基因深深注入了泰興這座千年古鎮黃橋的血脈。「政治上紅,經濟上窮」,黃橋老區是江蘇省劃定的集中連片貧困地區之一。這裡的脫貧、發展和振興,牽動著歷屆江蘇省委的關注。省委書記婁勤儉去年在黃橋調研時還指出,任何時候都不能忘了老區人民,要加大對革命老區的支持力度,讓老區人民的日子越過越好。
如今,新時代的黃橋戰役已然打響。在黃橋,一塊燒餅,孕育了一個年產值4億元、從業人員2000餘人的富民產業;一把提琴,做到了全國70%、全球30%的市場份額;工業總產值保持高速增長,實現了「三年翻一番,五年翻兩番」的目標;截至去年底,18個經濟薄弱村脫貧,累計脫貧率達到95.3%。泰興市委書記劉志明表示,把黃橋建設好,既是政治任務,也是責任擔當。
一塊燒餅傳與承
黃橋燒餅可謂「一戰成名」,也成就了今天黃橋的第一張名片。
這一戰便是黃橋戰役。79年前的這個時節,新四軍在陳毅、粟裕的領導下,以不足1萬兵力擊潰了國民黨頑固派韓德勤部的進攻,殲敵逾萬。戰鬥打響以後,黃橋百姓拿出平時捨不得吃的大米白面,全鎮13家磨坊、66家燒餅店夜以繼日地烘製燒餅,男女老幼用推車、挑擔、肩扛,經大道、抄小路把燒餅送上前線,並組織擔架隊搶運傷員。
「淮海戰役的勝利是小推車推出來的,黃橋戰役也是如此。」在黃橋鎮退休老幹部王永生看來,戰爭年代裡,黃橋老區人民為革命作出的犧牲和貢獻是難以用語言表達的,「這塊土地上發生的若干重大革命鬥爭事件,絕大部分都與黃橋有關。」
正是因為獨特的歷史淵源,頭一回吃黃橋燒餅,80後東北姑娘雷姍姍就被觸動了。「我忽然意識到,黃橋燒餅不僅是一種可以『果腹』的食品,它更應該是『黃橋精神』傳承的重要載體。」嗅到商機的雷姍姍沒有猶豫,2009年大學畢業後就來到婆家泰興開辦了食品公司,並註冊「名揚」商標,「我們的願望就是要讓黃橋燒餅名揚四海。」
雷姍姍在經營中漸漸感到傳統的製作銷售已經不能滿足市場的需要,企業需要創新,她想到了文化元素。一頭鑽進圖書館和檔案館,雷姍姍以歷史故事為基礎編了一套黃橋燒餅系列連環繪本。這一招果然靈,買燒餅送繪本,一下子帶火了銷售,「這是文化認同感引起的市場共鳴」。
十年磨一劍,「名揚」燒餅的經營模式目前已由直營改為加盟,由成品供給調整為半成品供給,實現了批量化、多元化發展。
雷姍姍把文化融入到了產業,做的是創新;張天勇把文化當作事業,重在於傳承。作為江蘇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黃橋燒餅製作技藝代表性傳承人,張天勇14歲學習燒餅製作技藝,師從燒餅大師劉潤寶。「傳統製作燒餅很辛苦,揉面更是如此,每天凌晨2點起床,準備生火、和面等前道工序,大約4點一天的買賣才正式開始。」
在張天勇看來,直到今天,製作一塊地道的黃橋燒餅也並沒那麼容易。從和面酵面到裝盤烘烤,從單一的烤餅到桶燒餅等30多個品種,無一不滲透著匠人的心血。「就像師父教導我的,揉面就和做人一樣,是沒有止境的。」帶徒創業,開店連鎖,張天勇先後培養了400多名弟子,也帶富了一批黃橋人。
從1949年黃橋燒餅入選開國大典國宴,到2009年「黃橋燒餅製作技藝」入選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黃橋燒餅早已從黃橋走進了萬家燈火。據黃橋燒餅協會會長何健介紹,黃橋燒餅現已遍布全國300多個城市的上千家實體店,快餐式的經營之路讓人們不費勁就能吃到熱乎乎的黃橋燒餅,年輕族群也可通過電商平臺一飽口福。
小提琴,是黃橋的又一張發展名片。記者王新年攝
一把提琴韻味生
6月21日,今年國際樂器演奏日中國主會場活動落地在黃橋。這源於黃橋的又一張名片——小提琴。
走進黃橋琴韻小鎮,小提琴造型的新式建築和不時傳出的悠揚琴聲,讓人賞心悅目。黃橋是如何做起小提琴的?這要追溯到上世紀60年代。
黃橋樂器文化產業園管委會辦公室主任錢富民告訴記者,彼時,幾名知青從上海提琴廠下放到黃橋,不會幹農活兒,村裡就讓他們做一些琴頭和弓弦賣給上海提琴廠,這便有了黃橋小提琴產業的發端。到1985年,原溪橋公社樂器廠與上海提琴廠合作,成立了上海提琴廠泰興分廠,也讓黃橋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小提琴品牌——向陽牌小提琴。
改革開放的東風吹過黃橋,小提琴逐漸壯大為當地一項特色主導產業。這裡不得不說一個人,他就是龍頭企業鳳靈集團董事長李書。現年67歲的李書從公社樂器廠的學徒做起,後逐漸成長為企業帶頭人。
1995年初,李書接到美國一家樂器經銷公司的訂單,要求泰興提琴廠2個月內生產95種樣品,按照慣例這至少需要3個月時間。「不敢接訂單,還做什麼企業?」李書和員工們一起,加班加點,只用53天就交了差。這不僅打動了美國客戶,也讓李書的事業有了新的轉機。第二年,鳳靈集團的前身泰興鳳靈樂器有限公司成立,憑藉和美國樂器經銷公司的關係,順利打開了美國市場。
「製作一把小提琴需要300多道工序,僅僅修光一個琴頭就要十幾道。」成春蓮在鳳靈集團工作了20多年,每一天,經她的手修光的琴頭有成百上千把。攤開一雙手,手上的老繭凸顯,這是歲月留給她的印記,也是小提琴品質有力的保障。鳳靈樂器集團安全部部長何承明說,除了高檔小提琴是純手工製作,其餘大都半機械化了,「但在提琴製作的每一道工序上,企業一直堅持精益求精,嚴格把關。」
不斷做大的鳳靈集團,也帶動催生了一批同類企業。9年前,何琴在老闆李書的鼓勵下從鳳靈集團辭職創業,沒想到她的公司現已躋身當地行業前三甲,吸納了當地100多人就業。何琴告訴記者,目前企業具備年產吉他20萬隻、電吉他10萬隻、小提琴5萬隻、大提琴1萬隻的生產能力,產品銷往30多個國家和地區。
「黃橋提琴生產及配套企業達220多家,形成了弓杆、琴頭、拉板、箱包、五金配件等一套完整產業鏈,從業人員近3萬人,年產值24億元。」錢富民說,如今,黃橋的小提琴、大提琴和吉他佔到國內市場份額的70%,全球市場份額的30%,這裡成了名副其實的「中國提琴產業之都」。
2017年,黃橋琴韻小鎮先後進入江蘇省特色小鎮和國家級特色小鎮創建名單。琴韻小鎮,既要有琴,還要有韻。在黃橋,小學生已在普及樂器演奏教育。據不完全統計,十多年來,當地學校及社會培訓機構累計培訓各類音樂藝術人群1.1萬人次,連續八年舉辦「鳳靈提琴之夜」呂思清名琴名曲音樂會等各類大型音樂活動。此外,制琴藝術家俱樂部、樂器文化創意研發中心、樂器創客中心等新興載體層出不窮,匯聚了不少本土乃至全國的樂器製作人來此創新創業。
鎮長王曉雲則說:「以前本地人都愛拿黃橋燒餅送人,現在又多了本地產的小提琴作為伴手禮。」
一計旅遊興鄉村
要發展,靠資源。既有古鎮資源、紅色資源,又有裡下河自然風光資源,黃橋人看到了發展旅遊的希望。「我們在把整個黃橋鎮當成一個旅遊景區來打造。」黃橋古鎮旅遊和景區管理局副局長秦凡說,早在多年前,黃橋就制定了旅遊鎮村體系,走特色旅遊之路,以此來帶動鎮村經濟發展。
「黃橋歷史上窮,但是人才輩出。像清代的音韻家何萱、現代地質學之父丁文江、物理學家和劇作家丁西林、生命科學家王德寶,都出自我們黃橋。」秦凡說起當地的人文風物滿是自豪感。據介紹,黃橋古鎮至今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築就有2000餘間,大批唐宋明清石刻、木匾分布其間,蔚為壯觀。
至於紅色旅遊,除了新四軍黃橋戰役紀念館,黃橋還有通如靖泰臨時行政委員會舊址、新四軍蘇北指揮部、新四軍第三縱隊司令部、黃橋戰役支前委員會舊址、新四軍黃橋戰役革命烈士紀念塔等。
相對於這些靜態的文旅資源,黃橋正在傾力探索的是一條通過田園鄉村建設和鄉村旅遊帶動鄉村振興的新路子。位於黃橋鎮東南角的祁巷村,是丁文江、丁西林兩位大家的祖籍地,如今被冠以「中國最美鄉村」「全國生態文化村」等「國字頭」稱號,成了蘇中鄉村遊的熱點目的地。
1996年,丁雪其被推選為村主任時集體負債280多萬元,村裡環境髒亂差,集體經濟沒門路。他當時經營一家豬鬃加工廠,就以「公司+農戶」形式帶動100多個加工戶,戶均年增收3-5萬元;再後來,他帶頭流轉土地種植葡萄,全村高效規模農業迅速發展到上千畝;2010年,已擔任村書記的丁雪其說到鄉賢投資2000多萬元成立江蘇金辰農業科技有限公司,開始對村莊進行整體旅遊開發,方才找對路。
丁雪其告訴記者,祁巷村在鄉村振興的實踐中摸索出了「村集體+公司+業主+合作社+農戶」的五位一體發展機制,即村裡負責土地流轉和基礎設施建設,金辰公司負責規劃、開發、招商、運營,業主和本村村民承包項目,合作社發展特色農業,村民成為產業工人。
祁巷村成功開發了佔地3000多畝的3A級小南湖風景區,還建設了休閒茶莊、全國大型垂釣競賽基地、竹筏遊船娛樂中心、跑馬場、卡丁車等多種鄉村遊項目。在這裡,遊客可以享受吃、住、玩一條龍服務,目前每年接待中外遊客在25萬人左右。
鄉村旅遊的發展也在惠及每一位村民。村民丁改雲靠祖傳的面點手藝,在村裡農家樂打工,她攤出來的餅又香又脆,是遊客們愛點的鄉土味道。「我們一天做100多鍋,我一個月收入2000多元,這比種田可好得多。」因病致貧的丁興國是村裡的脫貧幫扶對象,也是村裡特別發展的低收入農戶保潔員之一,這項工作為他家每年增收六七千元。
「醜小鴨變鳳凰,『爛泥溝』也能變成美麗鄉村,我們對鄉村振興有信心。」丁雪其說,到去年底,村集體經營收入達到286萬元,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21872元,是十年前的3倍之多。
一心共富奔小康
在奔向全面小康的道路上,省委書記婁勤儉指出,要進一步弘揚黃橋老區革命傳統、傳承紅色基因,激勵廣大幹部群眾在新時代奮發進取、真抓實幹、擔當作為。這既涉及到政策幫扶,更需要自力更生。
這是一個先富帶後富的故事。南岱村有位黨員養殖大戶叫王敬,也有35戶低收入農戶,王敬主動找到村支書王貴斌,提出可以通過託養山羊的方式幫助這35戶脫貧增收。所謂託養,就是由村集體為每個貧困戶出資800元購羊款付給合作社,合作社為每戶託養4隻羊,年底除返還本金800元外,每隻羊保底分紅250元,這樣每個貧困戶年增加收益1000元,此外到合作社務工還可以獲得勞務費。經由此法,村裡的貧困戶全數脫了貧,王敬也成了大家心目中的「領頭羊」。
為了幫助集體經濟發展,當地鼓勵村居集體資金購買黃橋經濟開發區標房產權的政策已實施多年。簡言之,把標準廠房的產權賣給村集體,村集體由此獲得相對穩固的租金收益。「購買標房的資金,主要來自政策性幫扶資金和幫扶單位扶貧資金,剩下的是村集體資金。」黃橋鎮農村工作局農經助理袁琦說,到今年底,黃橋鎮集體經營性收入在35萬元以下的經濟薄弱村居將全部脫去「窮」帽。
鄒克儉是江蘇省市場監管局派駐到太平村的第一書記,扶貧是他的重要使命。太平村此前已經買過400平米的標房產權,鄒克儉提出湊個整數,「再買1600平米」。這個提議讓村支書何俊宏聽得心潮澎湃,如果真能買下這個數的標準廠房,村裡光租金收入一年就有20萬元,村集體脫貧易如反掌。可是,除了上級部門給的購房補貼和鄒克儉從自己單位爭取的40萬元扶貧資金,還差十多萬。
購買標房的截止時間是今年5月底,鄒克儉告訴自己關鍵時刻第一書記要頂上,那段時間他往返於黃橋、泰興、南京聯繫「化緣」,資金爭取來了,可要到年底才能到位。開發區得知此情,欣然同意先和村裡籤協議,太平村的脫貧問題迎刃而解。
先富帶後富還體現在鎮域經濟發展上,6年前,由省級層面推動,黃橋經濟開發區與江陰高新區達成南北合作共建協議。緊接著,江陰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黃橋工業園獲批為南北共建園區,開創了全省鄉鎮級園區與國家級開發區合作共建的先河。
黃橋工業園規劃總面積8.66平方公裡,首期啟動2.5平方公裡,是黃橋經濟開發區的「區中園」。泰興市也給出了有力的政策支持:凡是能夠下放的行政權力一律下放給黃橋,凡是能夠享受到的省級優惠政策一律落實到園區和企業,凡是需要泰興市一級協調解決的問題一律高效服務到位。
江陰一直是我國縣域經濟的領跑者,那裡的企業願不願意來?「曾幾何時,我們到江陰招商都是偷偷摸摸的。」黃橋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何清說,在設立南北共建園區之前,他們不知道江陰的企業家是否看得上一江之隔的黃橋。南北共建協議籤訂的2013年,前期已在黃橋租廠房生產的江陰企業主李國忠果斷決定將企業從江陰遷到黃橋來,成為黃橋工業園第一家入駐的江陰企業。此外,和他一樣付諸行動的還有25家江陰企業。數據顯示,2018年,該園區完成工業國稅開票銷售130億元。
從貧困戶脫貧,到經濟薄弱村摘帽,再到鎮域經濟發展,無不體現著從上到下奔向共同富裕的決心。王曉雲堅信,新時代實現全面小康的黃橋戰役一定能打贏,也一定會打贏。吳紀攀、耿志超、張玉峰
來源:人民網-江蘇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