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安康

王銳

站在陝西地圖前，從上往下千餘公裡的路徑上，近乎垂直地分布著六座城市，用線段把它們串接起來，便似一根五節竹杖，杖根觸地安康，向上生發，穿西安、跨銅川、奔延安、出榆林，一直升長到神木。

我有幸幾十年牽北掛南穿梭在六城之間，領略了沿途幾十年的四季風光和環境變遷。我更有幸像水滴順竿而下流過竹節似的，在其中三座帶「安」的城市，有過工作生活滯留。感受三秦大地的人文自然和地理風貌，寒品延河懸冰、淺嘗渭水溪流、牛飲漢江瀛泉，體驗三「安」城市各具特色的生活文化，追憶千年歷史、追思上古傳說，給了我許多的時空享受。從神木到安康的四季遊覽和工作旅行，如大雁北飛南歸隨季築巢、如綠葉浴光飄舞落土沃源，讓我這個隨遇而安的人，也有了一些追根的感覺。

陝西容縮著南北氣候、濃縮著華夏歷史、凝縮著聖賢思想，地上地下存留著許多人祖遺蹟，北有石峁古城、橋山黃陵；中有炎帝故裡、始皇帝陵；南有女媧山廟、伏羲山洞。走在陝西，時不時會泛起一絲絲穿超時空的情思，常把人文歷史、自然地理和現實生活疊加起來，膠和著咬文嚼字加以品味，感覺人生軌跡似乎都有著歷史地理的自然印證。

初上陝北，地勢越升越高，眼光越來越亮，心卻越走越慌。現代高速壓縮了時空，一會兒升到塬頂一望無垠，一會兒沉入溝底懸崖夾壁，像坐過山車一樣，沿途風景來不及細看、顧不上慢品，就一頭扎進了延安。

延安老城建在河邊，城域侷促，三面臨山，站在延河堤岸向上觀望，稍覺有些窘迫，看著寶塔，急欲飛到山頂一覽全貌。登上清涼山峁，恰如其山名，和風習習，一身輕爽，遠處山頭似乎早已被人為削去，心裡沒了壓抑，目光沒了障礙，四周都能看到天際線，但往近處看，卻是山擠溝、溝隔山，山山溝溝延綿不斷，黃土高原水流衝刷的痕跡清晰可見，遠古自然的波瀾激蕩日積月累，似乎在這裡得到集中爆發，衝刷出條條山谷，延安城就在眼下的深谷裡。谷底的車馬人流緩緩移動，懸崖下的孔孔窯洞依稀可見，人們無懼無畏地生活在這些狹窄的山谷裡，堅韌頑強地耕耘著這片貧瘠的土地。從谷底爬到山頂，路程不是太遠，也沒多少風景，可是一到山頂，平視四方、極目天際，卻是滿眼天光。延安北部的新區，就抓丘填壑地建設在這清涼山脊上。在延安生活，每當登臨山頂，我都會有感於這裡光照攀登的腳步、情勵奮鬥的青春、愛傳膚施的故事，而久久地注目遠方、憧憬著享受當下的安祥。在延安工作，我有幾次從神木、榆林出發，在奔向延安的高速公路上，有幸看到過一種青光，像從地平邊緣射出，直衝雲霄照亮著遠處天空，尤其是在風雨平靜後就更加明亮，飛馳的汽車，也像被吸引著向前奔跑。

離開陝北走向關中，跨過銅川踏上三原，就會看到關中上空的紅塵霧罩，仿佛是正在醞釀著的風暴，眼前高速位移的物流，也像旋動起來的飄物，起起落落、進進出出。

隨著車流湧入未央大道的高樓之間，兩邊的繁華，讓人目不暇接。看著路牌指示，右邊漢城遺址、左邊大明宮遺址，直走下來，就到明城牆邊上。繞城門一圈，城牆上的孔痕，分明不是弓箭的傑作，倒也感覺這城牆確是結實，便有進城歇歇、看看的念頭。

鑽進城牆，仿唐街市、明清酒肆，文房四寶、古玩字畫，這些都市特有的裝飾，疊綴著厚重的周秦漢唐文化，使這座古城更顯皇家閬苑長安花的風韻，似乎抬頭都會見著皇帝和貴妃仙遊、伸手就能擋個李白邀上明月湊成仨人，不喝出個狀元來就別想出城。在城裡晃悠晃悠從和平門出來，一路向南，便是大雁塔廣場。站在塔前，回看身後城牆，已沒了雄姿壯影，但卻厚厚地模糊著視線、模糊著皇家生活，更別說更遠處大明宮裡的歌舞酒饌，早已湮沒在塵埃裡了。雖說看不見宮牆內的生活，但決不影響遊歷所幻起的想像。轉身逛逛大唐芙蓉園，不多時就會轉到寒窯邊上。寒窯十八年的清苦思戀，執著地遙對著璇宮裡恣意的歡情，不同的生活追求，同樣的生死情戀，其故事都惹人心動。

我曾遊觀過鳳翔東湖，聞聽過雞鳴山下，覺得西安應該再往西安，那裡的故事更為壯闊、更是久遠，都城還是叫長安好些。然而，歷史上的京城都是皇家都院，皇家生活在天上人間之間，皇家的長安，不是百姓的長安。如今百姓的生活，親友歡慶的日常家居已不缺鐘鳴鼎食，假日採風的靚照影集裡也常框著皇苑牡丹，就是舉家出遊，也是四驅兜風、高鐵電馳、飛天巡航，拉著彩線、拖著彩虹，編織著新絲帶、掩映著始皇帝出巡的駟車，環遊天下，縱覽四海。如今的西安，不用改名，已是長安。

心有長安，翻過秦嶺就是安康。一提安康，就覺幸福。這吉祥的名字，能祈福一方、能祝福天下，能安健自然、能康佑生命，能問好朋友、能唱好自己。在安康生活，自然就是安康的人了。

安康地處秦巴山間、漢江水畔，素有秦風蜀情楚韻的薰陶，文化多元，物產豐富，雖然山山相連交通不便，卻處處有景不容錯顧，就連人祖先皇伏羲、女媧也都有過依戀。我曾閒遊過安康許多自然風景，山畫天成，墨彩自濃，層巒披綠、丘嶽彰流、青柏纏霧、峭峰託雲、天河倒映、漪延蒼穹，開車遊玩，畫隨車轉、景跟人移，感覺時刻都有下車陶醉陶醉的衝動。攀爬嵐宮山，山上廟神凡體不腐，令人肅敬；泛舟瀛湖，遊仙似地漂在天穹上，讓人神蕩。覽勝之餘，靜靜地坐在山頂凝神觀色，看著散落在山坡、河邊和公路旁的別墅小樓，似乎家家都有朋友聚會，大人圍著方桌，小孩嬉鬧在外圓，竹林遮蔭，紅葉豔秀，不知不覺，就把自己融入在這天圓地方、逸情忘懷的風雅弄墨之地了。

安康桑田茶園四季春潤，富硒土壤天生營養品，空氣無塵無霾，工業無毒無汙，金沙水源南水北調直供首都北京。飲食安康，富硒毛尖、女媧鄉茶、紫陽蒸盆子、蜀河八大件、石泉豆腐鯰魚塊、鎮平三銀素乳湯、澗池什錦燴揪片、安康芝麻拌蒸面，各地特色各領風味，互不欺罔，就連餐桌上的紙巾，也不分地攤和星級飯店的高低，一樣都不缺場。品味安康，漢水風情園的江邊漁家，多有濃鬱的麻辣；鮮花簇擁著的農家小院，會有酸甜的清香；朋友相聚的時光裡，常有智慧的坦誠；風熱雨潮的歲月裡，富有去燥的文章。

安康山重無障、水深不渾，腳下也頗有溫度，像是裝了地暖。秋冬時節，江河湖面上，常有浮動的氤氳細霧；春夏雨夜，車燈照射的瀝青路面，常見飄升的青白絲煙。冬泳愛好者無需破冰除霜，夏垂遊玩者也無憂湍流急浪。然而以前，安康只是人們的期望，古時的金州，在漢江岸邊命立安康石以鎮河安，直至上世紀，修築瀛湖大壩攔斷洪流，才除了水患，但夏天仍然悶熱得像蒸籠，冬天潮溼得像浴室。如今的安康，植被厚覆，林木深茂，夏和陽光不刺眼，冬貯肥葉不招搖，桂花常開二度，紫薇市花更添春秋長香，生活在當下的金州，安康幸福。

走過陝西，才知「蒼天無意，歲月有痕，滿園春色隨人意」；走到安康，方知「蒼天有情，歲月無塵，聞香不落年少情」。到了安康，就像鳥兒歸了家園，心也平了，氣也長了，身也安了；更像水滴滴入田園，草也綠了，苗也壯了，花也香了。

大地給了萬物生命，生命給了大地文明。文明賜贈三秦以安康，安康更給生命以時間。遊過三秦，幸福安康。

來源：安康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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