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山口大炮 X博士
編輯：涅瓦
2020，全球各地開啟HARD模式，不幸的事一件接一件。
如果大部分災難是天災，泰國近期爆發的槍擊案就是徹底的人禍，讓你忍不住想起馬爾克斯筆下的魔幻現實。
2020年2月8日，泰國經歷了令人心碎的驚魂之夜。一名叫乍甲潘·託馬（簡稱「託馬」）的軍人持槍在泰國東北部呵叻府鬧市區大開殺戒。
至少30人死亡，58人受傷，成為泰國有史以來最慘烈的一次槍擊案。
△ 還有心情曬自拍
如果這是一場TV SHOW，在血腥屠殺開始前數小時，託馬就展開了節目預告。
他說自己要復仇，但沒有提及原因。他還在一條「臉書」評論中留言：
「通過騙人致富，他們以為帶著的錢，能在地獄裡使用嗎？」
很多人覺得他是個想要博取關注的狂人，沒人真正在乎這則「死亡通知書」。
泰國當地時間周六下午三點，託馬在服役的蘇拉塔姆皮塔克營地開槍打死指揮官——48歲的阿南塔羅特·克拉薩上校和一名軍官親屬。
△ 正在進行調查的士兵
下午4點，託馬去他工作的陸軍基地殺死一名警衛，從軍械庫偷走武器和彈藥，駕駛一輛悍馬車逃走。
4點30，託馬在一座佛寺前打死包括一名警察在內的9人後直衝21號購物中心，向驚慌失措的平民肆意射擊，造成至少12人死亡。
顧客、店員、大人、小孩，在聽到槍聲後，四散而逃。
購物中心屠殺徹底開始，監控錄像顯示，下午六點，槍手輕鬆地在商場漫步，尋找著獵物，癲狂又輕鬆的狀態，仿佛一個在自家花園散步的瘋子。
△ 仿佛在後花園散步
警察設置封鎖線後，槍手繼續射擊發電站或油箱，購物中心瞬間起火，黑煙直衝雲霄。
夜幕下，警車聲，哭喊聲，零星的槍聲，祈禱聲混為一體，成為人世間最揪心的聲音。
因為商場裡還存在大量人質，警方只得從長計議，向商場裡被困民眾發送推文，推文寫道「請保持冷靜，找到安全的地方藏匿，並把手機調成靜音。」
△ 特種部隊潛入商場，疏散大批民眾
媒體公布的視頻顯示，在警察和士兵的幫助下，源源不斷的人逃離商場。
被疏散的顧客維帕拉說，當他們走出購物中心，槍聲響起，每個人都尖叫著逃命，「我這輩子從來沒跑這麼快。」
△ 稍作休息的警察
周日凌晨零點30分，槍手逃到購物中心的地下室，那裡有一個美食廣場和雜貨店。
午夜時分，警察衝進大樓，敦促槍手投降，然而得到的卻是憤怒的嚎叫和噼裡啪啦的槍聲。
直到凌晨三點，槍手一直與警察周旋，交戰。其間，一名警察被擊中殉職，兩名警察被機槍掃中受傷。
△ 警方準備行動
與此同時，行兇期間，託馬卻一直在「臉書」頁面直播這場暴行。播發的言論包括：「沒人能躲過死亡」 「我該投降嗎？」 「我現在很累，我的手指再也動不了了」 等等。
早上午9點5分，隨著警方的狙擊手一聲槍響，槍手被擊斃。士兵和警察走出商場，解救出8名人質。
△ 進行瞄準的狙擊手
太陽照常升起，這場持續了17個小時的屠殺終於走到盡頭。
罪犯雖已伏誅，但事情仍未結束。
如果你想去Facebook上搜索他的主頁，查找作案動機，會發現出現的都是假頁面，因為當他發出死亡直播一段時間後，Facebook就關閉了帳戶頁面。
在Facebook上存在的只有一個託馬小組，這是一個專門咒罵他的小組。
2月9日的新聞發布會上，泰國總理巴育表示，槍手作案動機源於土地交易糾紛中的「個人問題」。巴育說，槍手與其長官的一位親戚在賣地佣金一事存在債務糾紛。
半島電視臺泰國製片人基蒂弗姆說，警方正在努力確定大規模槍擊的動機：「襲擊的動機還不清楚……他和指揮官有矛盾。」
其實，跡象一直存在，只在於你是否願意發現端倪。
泰國憲法規定：「人人有依照法律服兵役的義務。」但服了兵役後，並不好受。
泰國有很嚴重的教訓新兵傳統，老兵為了樹立自己的威嚴，往往會霸凌新兵。曾經有士兵被長官一耳光把一隻耳朵聽力打下降，卻因為缺乏監督舉報的的渠道，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一到徵兵季，就是一場大型的人類悲歡現場。每當現場有人抽到象徵免兵役的黑牌，現場就鴉雀無聲；若有人抽中象徵入伍的紅牌，親人朋友們則會發出熱烈的聲音，都在希望紅牌趕緊抽完。
△ 決定命運的抽籤
為了不服兵役，很多適齡男性都會去隆胸，假裝自己是變性人。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託馬選擇在軍校學習，畢業後直接進入軍隊，希望報效祖國。
△ 槍手軍校畢業照
託馬是個軍迷，想通過勤勤勉勉的方式，努力升職加薪，當上軍隊長官，實現自己的抱負。然而他沒想到，身為一名優秀的軍人，他卻沒有得到一名優秀軍人應有的待遇。
目擊事件發生後，一名倖存者告訴當地的電視臺，槍手的目標是頭部，他的同事當場死亡。這名自稱「Diaw」的男子說：「他到處開槍，而且射得很準」。
△ 遇難群眾
即便沒有玩過FPS遊戲的人都知道，擊中胸部的難度係數遠遠小於擊中頭部，可託馬還是執著地選擇擊中頭部，像是在和自己較勁。
為什麼一定要如此精準？
託馬的履歷告訴了一切。
託馬今年32歲，是泰國第二軍區第三軍團保衛處的一名中士，槍法精準，對部隊、專業技術深有了解。
在泰國的軍隊中，中士處於士兵的第四級，也就是說，身為現役軍人，能力出色，命中率極高，幾乎槍槍爆頭的託馬，依然位於軍隊底層，攀升難，看到了龐大的差距，讓託馬心生嫉恨。
△ 泰國皇家陸軍，普遍仍然裝備美國生產的M16A1/A2，由於保養不善，大部分都顯得相當老舊
人們常說，「有錢」「有勢」，錢和勢是分不開的。
軍隊腐敗問題舉世皆知的泰國，士兵待遇一般，軍官卻富得流油。泰國軍官和士兵的收入差距，就像珠穆朗瑪峰與馬裡亞納海溝之間，遙不可及。
泰國當官可以做生意，可以持有公司股份，也就是說，在泰國的官員憑藉自己的職權賺錢，是一件合法的事情。
△ 泰國總理巴育，既是政客，也是陸軍總司令
軍官有錢有權，士兵卻在底層掙扎，有心人當然想要升職加薪，從此走上人生贏家。然而蛋糕只有這麼大，這種情況下，晉升成為一件非常玄學的事件。
身為下級的託馬，本想和長官合作一把，通過買賣土地賺錢，與長官發生利益糾紛後，無法從中牟利，託馬惡向膽邊生。
另外，託馬殺死長官，在商場激情點射，除了他「職場不順」外，也與他的家庭密切有關。
不僅僅是事業受挫，無法擺脫的環境，更令人無奈。
泰國是一個旅遊業為主的國家，但在託馬生長的環境裡——呵叻，旅遊業尚未發展，呵叻作為農耕地區，經濟條件落後，百姓生活並不富裕。
△ 呵叻，又稱那空叻差是瑪
託馬自幼性格孤僻，不擅長交際，父母也忙著生計，無法提供應有的溫暖。
△ 截至2014年，泰國710萬貧困人口中有80％以上生活在農村地區（Habitat for humanity)
生活自幼孤僻壓抑，事業上發展受阻，託馬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事件像是催化劑，軍官侵吞了託馬的家底本後，託馬從絕望，徹底演化成了憤怒，他沒錢翻身了。
託馬最終決定殺死長官。
△ 託馬在離開基地途中殺死警察
槍擊案僵持階段時，警方曾找來託馬的母親試圖與他談判，他母親放棄了，稱「跟他說話沒什麼意義，因為他患有非常嚴重的抑鬱症。」
託馬踏出基地的那一刻起，就沒了人性，成了地獄中的阿修羅。
託馬不止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更是一個扭曲的小丑，這是一場精心布好的局，他將自己最後的生命安排成了一場演出。
演出離不開道具，他準備了大量軍械，駕駛悍馬從軍械庫逃逸出來，拿著至少包括3支HK33步槍及736發子彈，以及兩支M60自動機槍，配置2條100發彈帶。
△ 託馬死亡現場的兇器
HK33步槍，以精準、穩定著稱，在泰國軍隊中常有配備。
△ 裝配HK33的泰國士兵
M60機槍，則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通用機槍之一，不僅射程遠，威力大，而且靈活便攜。
△ 戰場上的大殺器用於人員密集的商場，就是赤裸裸的屠殺
一把精準點殺、一把地毯式屠殺，有了完美的演出道具，託馬就開始了他的激情演出。
他在Facebook上秀出自己武器的照片，不斷為這場演出預熱。
△ 我們在B站的X博士官方直播間，也討論了這個歹徒的瘋狂
託馬精心挑選殺人路線，從軍營一路殺到鬧市區，最後將商場確定為最終舞臺。
他在商場中無情掃射，所有人都在尖叫，驚慌失措，無力反抗，而他雲淡風輕，舉著HK33步槍，挑選著下一個「幸運兒」。
看著五顏六色的樂高玩具、旋轉木馬和世界各地的巨大地標複製品支離破碎，凌亂地躺在地上，託馬盡情地享受著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
△ 槍手射擊所在的商場
演出，必須要有觀眾，Facebook就是他的直播平臺，內容時而憤怒，時而懷疑，沮喪，無力。
整場直播更像是他的心路歷程，開始時激昂，要這些貪婪的人帶著錢下地獄：「報復了3個人了，其他人保護好自己吧」。
中間陷入疲憊，分享殺戮心路：「我疲了，手指受不了了、該死，抽筋了、那就停一下」。
最後託馬卻感到虛無：「應該要放棄嗎？無論如何大家都得死、沒人能躲過死亡」，宣布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託馬只是在單純洩憤，是生命陷入絕望之人最後的吶喊。
只有懦夫才會將屠刀向手無寸鐵的平民身上揮舞，人們理解他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這是他和長官的私人恩怨，但他不該傷及無辜。
最後，演出落幕，託馬死了，這裡成為一片人間煉獄。
無辜之人生死兩別，燻黑的牆壁，無處不在的彈孔，散亂的血跡，即便被清理掉，重新粉刷完畢，也無法彌補生者內心的傷痕。
△ 為民眾擋子彈犧牲的保安
在呵叻停屍房裡，13歲的Ratchanon的家人在辨認他的屍體時哭泣。「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他剛準備回家吃晚飯……」
△ 鬧市下的屠殺，一個個平凡人被帶走，也留下了許多陷入創傷的家庭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泰國總理陳奧查周日早些時候在醫院看望傷員後說：「這在泰國是史無前例的，我希望這是這場危機最後一次發生。」
我們在緬懷死者、譴責殺手的同時，也別忘了，託馬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但如果不去思考陰影中的汙垢，這樣的危機，依然會有孕育的土壤。
參考資料：
1、https://www.cnn.com/2020/02/08/asia/thai-soldier-shooting-intl/index.html
2、https://www.nytimes.com/2020/02/09/world/asia/thailand-shooting.html
3、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0/02/thailand-mass-shooting-200209065804786.html
4《Thailand shooting: At least 20 people killed in attack in Korat as shoppers flee mall amid gunfire》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nhGzLdlZw0
設計/視覺：文特森
原標題：《絕望17小時，一個在市中心瘋狂屠殺平民的泰國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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